第五百六十一章 别走！
衔山可怜巴巴说着，言罢还夸张地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
演技虽显夸张，然在昏暗的光中自是看不出来，反而看着还真有那么几分泫然欲泣。
苏淡云看着这样的衔山，不觉就想起了在洛城那会儿，衔山天未亮就冲到客栈跪地哭着求她救燕乘春的场景。而看着此刻醉坐在自己后门石阶上的身影，她脑中不其然就闪过了这身影当日中毒昏迷危在旦夕的模样。
她不觉心头揪紧，下意识就想道一声好同意下来。
然话将出口，又及时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洛城，而是自己在京城的家。而这会儿已近夜深，这样大喇喇从后门收留一个外男进来，实在是件非常出格的事情。
“苏娘子，算小的求您了。您要觉得不方便，小的记得望川就住在外院那边的倒座房，您把我们安置在望川屋里就行。等公子酒醒了，我们就立即离开，决不给您添半点儿麻烦。”
见苏淡云明显犹豫起来，衔山是真着急了，连带着说话的声音听着也似是真要哭出来似的。
不得不说，他这一番接一番的话，还真是全都说到了苏淡云的点上。
苏淡云听着，低头再看了看那醉酒安静坐着的身影，又想了想最近给唐太夫人请平安脉时的脉象，拒绝的话终究再难出口。
罢了。
她心中叹气，一咬牙就点了下头。
只是将人安置在下人住的倒座房，这是万万不能够的，于是点头同意后，她就连忙吩咐了锦善去把外院的客房给收拾出来一间，又让初禾帮着去把望川叫来，好给衔山搭一把手。
大家如此分工合作，等忙完了这些，初禾又去帮着熬醒酒的汤药。
锦善过去厨房帮她，见她在熬药时一直困得小鸡啄米，便禀明了主子让初禾先回去歇息，自己则帮着接过了初禾的活儿，强撑着困意将汤药熬好端到了客房那边。
见锦善一边端着药过来，一边控制不住地哈欠连连，甚至连眼泪水都已困得冒了出来，苏淡云连忙让望川帮着将药接过，又打发了锦善回去睡觉。
论伺候燕乘春服药，望川自是没衔山有经验。衔山见药过来，十分自觉地就接过了望川端进屋来的汤药，走到床边开始给主子喂下。
燕乘春此时醉意正浓，正躺在床上呼呼睡着。然两勺苦涩汤药入口，他终于在梦中似有所觉，当即紧皱起了眉头，看着一脸的不耐烦。等喂下第三勺时，他终于不满哼出了声，同时本能一抬手将递到嘴边的汤勺挥掉。
这一挥可谓是猝不及防，幸好衔山的反应足够敏捷，这才及时躲避了开来，要不然那一整勺的汤药就算不泼到燕乘春的脸上，也会泼到燕乘春的衣上。
衔山庆幸着松了口气，重新勺了一勺打算再喂。
然方才过后，燕乘春就似直接回到了小时候，一边哼唧着一边胡乱挥动着小拳头，死活不肯让那汤勺再次近身。
衔山自小伺候主子，自是有法子对付。
可刚刚他就跟望川用眼神交流好了，打算今晚务必要捉紧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帮公子一把。如此一来，小心思是铁定要进行到底的，于是这会儿当着苏淡云的面，他就刻意装出了手脚忙乱毫无办法的样子。
苏淡云是第一次见燕乘春醉酒，自然不晓得对方醉倒后的清醒，也就看不出衔山此时正在假装。
其实上一世跟在师父身边，一遇到无法自行喝药的病人就都是她帮着处理，这样的情况根本难不倒她。
眼见着药碗又一次被差点儿打翻在地，她终还是心里一横，站起身走到床边。
“我来吧。”
她溫声道，同时朝衔山伸出了手。
衔山演了那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句话，闻言当即心中大喜。
然太直接应承下来，他又怕自己就此穿帮，遂面露难色，假装不好意思地先解释了下：“姑娘不知，公子他其实从小就不爱吃苦药，每次都要闹腾好久。
不过公子长大后早就不这样了，只是不知怎的，这喝醉了竟突然又变回了小时的样子。小的都好多年没见着公子这样了，这才一时没了办法。”
苏淡云以前也从唐太夫人那里听过不少燕乘春小时候的事情，知道衔山此时并没说谎。
不过以前只是听，却从未有机会亲眼得见，此时倒是让过往听到的都有了真实的画面。
想着，不禁就朝床上看了一眼，忽的就觉是见着了阿弟小时候的模样，一颗心不自觉就软成了棉絮一般，唇角也不禁往上翘了起来，“无妨，把药给我吧。”
衔山成功铺垫了一波，此时
闻言，二话不说就将药碗给递了过去，火速乖乖退到了一边。
苏淡云接过碗，坐下来，没等衔山看清楚，余下的大半碗醒酒的汤药便被稳稳喂了下去。
看着那纤纤手中捧着的空空瓷碗，衔山不由得就张大了嘴。
一旁的望川见衔山突然傻在了那里，连忙帮着上前将那空碗接了过来，又飞快退下，临出门时还不忘将依然傻站着的衔山扯了下去。
苏淡云正拿帕子帮燕乘春擦掉唇边药汁，倒是没留意望川他们已经悄无声息离开了屋子。
她就像照顾小时候的苏行舟般，仔细给燕乘春擦好了嘴，又温柔地给他掖好了被子，这才放轻了动作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回去歇息。
然才转身迈开了脚，衣袖就忽的一紧。
她微怔了下，站定脚低头望去，随之就看见自己衣袖的一角正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拉着。
她心口突地一跳，连忙朝床上望去，猝不及防就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眸。
这双眸曾在京兆府北院的漆黑中满含关切地注视过她，从此这满载着星光的美眸就时常入了她的梦，让这双眸的每一个弧度每一次眨动都默默镌刻在了她的心里。
然早让她熟悉不已的这一双眸，此时却是她未曾见过的模样。
虽依然很美，也依然很明亮，这会儿看着却已经明显泛了薄红，蒙上了水雾，看着迷离中饱含了委屈，让他看上去就似一个被抢了心爱糖果的孩子般，跟阿舟小时被邻居家孩子欺负后的模样如出一撤。
苏淡云不禁心头微颤，转眼就生出了满心的怜惜。
她记得弟弟当时也是这般拉着自己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撒娇，而她就会将弟弟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弟弟的背，好一通温言软语用心安慰。
可面前人不是自己的弟弟，她自不能如此行。
她紧了紧衣袖下的手，随之柔下眉眼，“公子好生歇息，衔山和望川都在，你若有什么需要，可以跟他们说。”
她声音轻柔，像哄孩子般温声说道。
只是她也知道他正醉得迷糊，也不知要如何才能将人安抚，便临时起意提了提他身边之人，希望他在迷糊中能因听到熟悉人的名字后有所反应，从而安下心来，松手放她离开。
然话音落下，燕乘春却依然怔怔看着她，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那样子看起来似是在辨别面前站着之人到底是谁，又似是已经将人认了出来，只是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苏淡云回望着他，虽有些着急，却也继续耐心等他将手松开。
少顷，她忽的就看到他唇角逐渐绷紧，眸中的水雾也明显越积越多，转眼就在那美丽的眸中凝结成形，倏地从那泛红的眼角滑落。
苏淡云一怔，随之意识到了什么，心头猛地一颤。
他——这是哭了？
怎的好端端的突然哭了？
苏淡云满心诧异，随之看着他这难受的模样，一颗心忍不住隐隐揪紧，让她下意识就想伸手过去替他把挂在脸上的泪水擦掉。
她挣扎了下，随之就看见又一滴泪滑落下来，紧接着那泪珠儿就像断了线般，一滴接一滴地滑过他精致的脸庞，消失在了他乌黑的鬓边。
她只觉心里针扎般的疼，鬼使神差地就将那只没被拉住的手伸了过去，轻轻替他擦了擦眼角，又在触及他眼角的肌肤之时猛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意识到自己方才都做了什么，她当即两颊滚烫，连忙收回了手，又羞窘着狠下心用力一扯衣袖，终于成功将袖子从对方手中抽离了出来，紧接着想也不想就转身朝门口落荒而逃。
“别走！”
焦急又迷糊的声音从后头传来，随之便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苏淡云一怔，反应过来，赶紧收住脚转过身，结果就看见原本还躺在床上的人不知怎的竟摔在了床边。
她登时吓了一跳，也再顾不得方才羞窘，急忙跑回去伸手将人扶起，却在靠近的一刹那，双腿忽的被人紧紧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