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淡云正在心中纠结权衡,结果冷不丁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当即神思回笼,抬眸望去,随之一下就对上了那双好看的眸。
那眸中此时担忧之色明显,满得已然溢了出来,染上了他的眼角眉梢。
这样真挚的担心,一看就不是出于客气,而是全然出于本能,发自内心,甚至连当事人自己也似乎没有察觉。
他这是在担心自己吗?
他竟会这般替她担心吗?
苏淡云本就暖暖胀胀的心忍不住一颤,随之就有一股欣喜涌起,甜甜的,让人不受控制地想要扬起唇角。
等等,自己这是怎么了?
苏淡云猛然清醒过来,连忙低下头去,佯装口渴地抿了一口热茶。
别多想,人家就是好心罢了!
你知道的,人家一直都是这般心善又仗义,对红玉对轻月,还有对很多其他的人,他都曾主动伸出过援手,并不是只对你这般。
苏淡云不敢再看他的目光,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缓了一会儿才把心头涌动着的那股莫名情绪给压了下去。
见她突然避开自己,没有接下自己问话,燕乘春不禁就有些泄气。
他记得自从之前跟她提过两人是过命的交情,让她不要跟自己客气之后,她明明已跟自己熟络了起来,也没再跟自己过分生分。
可今日看着怎的又生分起来了?
不过他所认识的她一直都是独立又坚强的,凡事都先自己想办法解决,总怕给别人麻烦。
嗯,估计这会儿也不是真的要跟自己生分,而是不想给自己添什么麻烦吧。
但他又怎会怕她给自己麻烦?
正相反,他只怕她不来麻烦他。
可她性情如此,似乎一时也改不过来,也更加强迫不得。
所以自己要怎样才能让她放下负担,愿意接受自己的帮助?
燕乘春心里焦急,脑子飞快斟酌着可行的方法,随之就想到了自己装病期间,曾背着她悄悄做的一个安排。
其实那事一直瞒着她也是不可能的,他也没想过要一直瞒着,只是之前温氏还在寺里,他就没急着跟她说明,想着等查出些东西来再告诉她便好。
可温氏此时竟提前回了侯府,甚至还堂而皇之找上了苏宅,这人如此不安分,看样子应该很快就要有下一招了。
她想对付温氏,而他说过愿意帮她,既如此,两人理应一直互通信息有无才能让下一步的安排更加稳妥。此时自己若再将安排瞒着,显然会对她的计划不利。
嗯,也是时候要说了,她知道自己早就在为这事出力,她兴许就不会觉得再拜托他做些别的会是给他麻烦。
燕乘春火速权衡了下,很快就拿定了主意,果断开口道:“对了,关于那个温姨娘,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还没机会跟你说。”
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苏淡云不觉怔住,终于敢再次抬眸望他。
“公子是说跟温姨娘有关的事?”
她疑惑发问,眸中诧异难掩。
燕乘春做事向来果断,只要决定了要做的事便极少动摇,既然决定了这下将事情说明清楚,自也不会临阵改了主意。
想着便也坦然迎上她的目光,颔首道:“其实在大半个月前,我已经派了人前往南方澹州去查那温姨娘的过往。”
苏淡云心头一震。
什么?
去查温玉燕?
去南方查她?
自己正想要找人去南方查温玉燕,结果就听到有人已经下南方查她了。
天爷,这也太巧了吧,巧得就跟在说书似的。
自己怕不是日有所思,所以一时间听错了?抑或是现在其实还没睡醒,仍在梦中?
她真是惊呆了,脑子倏地空白一瞬,随之便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止不住地蹦了出来,搅得她头脑嗡嗡,一时都忘了反应。
燕乘春见她听罢后双眼圆睁,嘴巴也下意识地微微张着,明显是被自己的话震惊到了。
只是这神色里除了震惊,又似乎没有任何的欢喜痕迹。
所以她会生气吗?
会怪他背着她自作主张吗?
燕乘春越想就越忐忑,心头紧了又紧。
不行,光这么说还是太容易让她反感,得再进一步解释清楚才行。
想着,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就开始补充起来:“我发现你我对温氏在南方的过往似乎都不甚了解,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也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出于查案习惯,我思虑再三,觉得还是有必要先查她一查,便私下做了这么个安排。
这事我的确
是要提前跟你商量的,但我想着以你不想麻烦人的性子,若我提前问你要否这样帮忙,你多半是要拒绝我的,于是我就直接给安排上了。
当然,这事我虽然悄悄安排了,却也没想着要瞒着你。只是这段时间我一直都不便出府,也没什么机会能跟你见面,我就想着要不索性等查到些东西后再跟你说。
不过不管怎样,这都是我自作了主张,我实在应该跟你说一声抱歉。”
说着,便朝面前人行了一礼以表歉意。
苏淡云静静看他行礼,又静静看他重新坐下,万般思绪在胸中涌动,让她心海翻腾,再也无法平静。
“为什么?”
终于,她鬼使神差就把盘旋在心头许久的话给问了出来。
燕乘春怔了怔,明显没想到她会如此一问,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似是藏了什么情绪,看着与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有所不同。
他竟有些看不透,摸不准到底要如何说才能让她开心,便也不敢再贸贸然继续开口。
苏淡云一直静静等着,脑海里满是锦善那日说过的话在不住回响。
“燕四公子每次都主动找姑娘您啊......”
“这小半年来,燕四公子可是帮了姑娘许多,他肯定很愿意帮姑娘您的......”
是啊,他的确帮了她许多。
可这又是为何?
她知道他帮过不少的人,觉得他就是个乐意帮助人的,并且以此来不断说服自己不要多想。
但此时此刻,她很清楚感受到他对她还是不同的,他似乎总对她额外做得更多,远远超出他该做的,也远远超出了她所期盼的。
所以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为何他要为她额外做得更多,处处都替她打算得这般周到?
为何他明明身体未愈,却在得知她出事后就急着冒险跑去北院见她?
为何他跟她什么关系也无,却总把她和她一家的事都时刻放在心上,为阿弟谋前程,为自己保驾护航?
为何他要对她做这么多......
两世了,经历了真心错付,她早就心死,对情爱再也不抱任何希望。
可他竟对她这么好,好到她都要管不住自己,开始忍不住多想......
是啊,难道他不知对一个女子这般好是会让人多想,会让人误会的吗?
她讨厌误会,更讨厌没有结果的不清不楚。
重来一回,情之一事,至多只是锦上添花,再也不可能是她的全部!
她现在过得很好,未来还有许多要做之事,丝毫不感到孤独,实在不需暧昧这虚假的东西来给生活增色添彩!
苏淡云越想越是坚定,默默握紧了手中茶盏,忍不住就追问起来:“公子到底为何要这样帮我?”
她肃容说着,眸中正有波澜在涌,其中还透着倔强,是那种不得到满意答案就不会罢休的倔犟。
燕乘春不觉心头一跳。
她是生气了吗?
可细看起来又不像是在生气。
那她为何会突然这般?
是真的觉得他在多管闲事,烦他了吗?
其实他早料到对方听说自己的安排后会惊讶的,却也实在没想到她惊讶过后竟还会有这般的反应。
他从没心悦过一个人,也从没跟女子如此亲近过。虽说他平常也会偶尔跟红玉她们打交道,但红玉轻月之流在他心里就跟衔山衔风他们无甚区别,完全不能归到女子的行列。
故而此时看着面前人的反应,他就像是在看天书一般,陌生得让他完全想不出个子丑寅某。
怎么办?
他总感觉她是在隐忍着什么情绪,又是在为一些他不知道的事而烦躁着不高兴着。
可到底是在为什么而不高兴啊?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天爷,谁能过来教教他!!
他不受控制地慌乱起来,一向面对再凶悍的敌人都能临危不乱的昔日虎韬卫指挥使,此时竟开始像只盲头苍蝇般不知方向,愈发焦急又惶惶,转眼的功夫手心就变得湿哒哒黏糊糊,额头也隐隐冒出了冷汗。
不行,不能慌,不能乱!
燕乘春强迫自己冷静,脑子转得冒烟,试图从这混沌迷雾中努力劈出一条道来。
有话道“事有急之不白者,宽之或自明,毋躁急以速其忿”,嗯,世事变幻莫测,勿能悟其变时,便以不变应万变。
此情此景,既悟不透,那就先求稳吧。
终于,他握了握湿粘的双手,强自镇定地温和一
笑,“苏娘子为何如此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