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慈缓缓地说道:“慕容老施主,老衲今日听到你对令郎劝导的言语,才知你姑苏慕容氏竟是帝王之裔,所谋者大。那么你假传音讯的用意,也就明白不过了。只是你所图谋的大事,却也终究难成,那不是枉自害死了这许多无辜的性命么?”
慕容博冷冷地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玄慈脸有悲悯之色,说道:“看来玄悲师弟是死在你手里的才对。我玄悲师弟曾奉我之命,到姑苏来向你请问此事,想来他言语之中得罪了你,他又在贵府见到了若干蛛丝马迹,猜到了你造反的意图,因此你要杀他灭口。”慕容博嘿嘿一笑,并不答话。
玄慈继续说道:“但你杀柯百岁柯施主,却不知又为了什么?”
慕容博阴恻恻地一笑,说道:“老方丈精明无比,足不出山门,江湖上诸般情事却了如指掌,令人好生钦佩。这件事倒要请你猜上一……”
慕容博话未说完,突然两人齐声怒吼,向他急扑过去,正是金算盘崔百泉和他的师侄过彦之。慕容博袍袖一拂,崔百泉过彦之两人摔出数丈,躺在地下动弹不得,在这霎眼之间,竟已分别中了他的“袖中指”。
玄慈说道:“那柯施主家财豪富,行事向来小心谨慎。嗯,你招兵买马,积财贮粮,看中了柯施主的家产,想将他收为己用,要他接奉慕容家的‘燕’字令旗。柯施主不允,说不定还想禀报官府。”
慕容博哈哈大笑,大拇指一竖,说道:“老方丈了不起,了不起!只可惜你明察秋毫之末,却不见舆薪。在下与这位萧兄躲在贵寺旁这么多年,你竟一无所知。”
玄慈缓缓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明白别人容易,明白自己甚难。克敌不易,克服自己心中贪嗔痴三毒大敌,更加艰难无比。”
慕容博对玄慈说道:“老方丈,念在昔年你我相交多年的故人之谊,我一切直言相告。你还有什么事要问我?”
玄慈还未再问,萧远山已踏上两步,指着慕容博喝道:“慕容老贼,你这罪魁祸首,当年我和你三次对掌,深悔不知你本来面目,没下重手杀了你。上来领死吧!”
慕容博一声长笑,纵身而起,疾向山上蹿去。萧远山和萧峰齐喝:“追!”分从左右追上山去。这三人都是登峰造极的武功,晃眼之间,便已去得老远。
慕容复叫道:“爹爹,爹爹!”跟着也追上山。慕容复他轻功也甚了得,但比之前面三人,却显得不如了。但见慕容博、萧远山、萧峰一前二后,三人竟向少林寺奔去。一条灰影、两条黑影,霎时间都隐没在少林寺的黄墙碧瓦之间。
群雄都大为诧异,均是想道:“慕容博和萧远山的武功显然难分上下,两人都再加上个儿子,慕容氏更决非敌手。怎么慕容博不向山下逃窜,反而进了少林寺?”
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以及一十八名契丹武士,都想上山分别相助主人,刚一移动脚步,只听得少林寺阵营中的玄寂喝道:“结阵拦住!”
百余名少林僧齐声应诺,一列列排在当路,或横禅杖,或拿戒刀,不令众人上前。
玄寂厉声说道:“我少林寺乃佛门善地,非私相殴斗之场。众位施主,请勿擅进。”
邓百川等人见了少林僧这等声势,已知无论如何闯不过去,虽然心悬主人,也只得停步。
包不同说道:“不错,不错!少林寺乃佛门善地……”包不同他向来出口便“非也,非也!”这次居然改成“不错,不错!”识得他的人都觉诧异,却听他接下去说道:“……乃专养私生子的善地。”
包不同他此言一出,数百道愤怒的目光都向他射过来。包不同胆大包天,明知少林群僧中高手极多,不论哪一个玄字辈的高僧,自己都不是敌手,但他要说便说,素来没什么忌惮。数百名少林僧对他怒目而视,他便也怒目反视,眼睛眨也不眨。
玄慈朗声说道:“老衲犯了佛门大戒,有玷少林清誉。玄寂师弟,依本寺戒律,该当如何惩处?”
玄寂说道:“这个……师兄……”
玄慈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来任何门派帮会,宗族寺院,都难免有不肖弟子。清名令誉之保全,不在求永远无人犯规,在求事事按律惩处,不稍假借。”
玄慈又说道:“玄慈犯了淫戒,身为方丈,罪刑加倍。刚才包施主即便不说,少林寺戒律也决不轻饶。执法僧,重重责打玄慈二百棍。少林寺清誉攸关,不得徇私舞弊。”说着跪伏在地,遥遥对着少林寺大雄宝殿的佛像,自行捋起了僧袍,露出背脊。
在场群雄面面相觑,少林寺方丈当众受刑,那当真是骇人听闻、大违物情之事。
玄寂说道:“师兄,你……”
玄慈厉声说道:“我少林寺数百年清誉,岂可坏于我手?”
玄寂含泪说道:“是!执法僧,用刑。”
两名执法僧双手合十躬身,说道:“方丈,得罪了。”随即站直身子,举起刑杖,向玄慈背上击了下去。
两名执法僧知道方丈受刑,最难受的还是当众受辱,不在皮肉之苦,倘若手下容情,给旁人瞧了出来,落下话柄,那么方丈这番受辱反成为毫无结果了,是以一棍棍打将下去,拍拍有声,片刻间便将玄慈背上、股上打得满是杖痕,血溅僧袍。
群僧听得执法僧“一五,一十”地呼着杖责之数,都垂头低眉,默默念佛。
普渡寺道清大师突然说道:“玄寂师兄,贵寺尊重佛门戒律,方丈一体受刑,贫僧好生钦佩。只是玄慈师兄年纪老迈,他又不肯运功护身,这二百棍却经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