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是夜。
月明星稀，海潮声此起彼伏。
战船迎着风浪，消失在了海面上，朱橘手里举着火把，漫步在沙滩上。
同行跟随的，还有老丈人徐达。
“到现在你都还没有告诉我，你的战略目标到底是什么？”
良久，徐达忽的开口道，
“究竟是打败东瀛，还是占领东瀛，还是灭绝东瀛？”
朱橘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却是并没有言语。
“你该不会真的是想要灭绝东瀛，将东瀛人屠戮殆尽吧？”
徐达忍不住连声道，
“这……恐怕做不到！”
“虽然我们起了二十多万大军，但根据锦衣卫发来的情报，东瀛的国力也不容小觑，有八百万以上的人口。”
“且整个东瀛地形复杂，平原极少，反而到处都是丘陵和山脉，很容易形成一股股游击的势力，我们若是大规模的屠城，绝对会引起东瀛人的顽强抵抗，到时候必将会把我们拖入战争泥潭之中！”
“这样的话，我们的后勤压力就很大了，到时候定然会难以为继，还有，朝鲜这边也有可能反水，因为大规模的屠戮，必然会造成邻国的极度忌惮。”
“所以……”
朱橘闻言，不禁哈哈一笑。
“哈哈哈……看来老徐你也是深度思考过了，不错不错。”
他道，
“我知道的。”
“如果真的要将东瀛整个灭亡，来他一个留岛不留人，那咱们起码要有一百五十万以上的兵力，且拥有一支强大的海军，从四面登陆，将其彻底封锁，来个瓮中捉鳖！”
“但想要做到这一点，很难，至少目前大明的实力，连这两三成都没有！咱们的海军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沿着东瀛的海岸线巡航，相反，我们还需要顾虑海浪，顾虑台风，最终只能用取巧的方式，选在春天，通过朝鲜登陆。”
“这，其实就是咱们实力不足的体现，所以说，我不会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虽然我是真的很想把小鬼子全都搞死，但……想法只能是想法，实际操作，还得看具体情况。”
老实说，屠灭东瀛，是不现实的！
别说是八百万人，就算是八百万头猪，一时半会儿也杀不完呐！
“呼……”
徐达松了一口气，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算了算了，是我想多了，想多了……”
朱橘的脑子没发烧，那他就放心了。
就怕这小子一时上头，搞得太极端，那局面就很难说了。
“那你的想法到底是？”
他又问道。
“劳师动众，若只是将其打败，耀武扬威一圈，那有什么意思？”
朱橘神色一正，道，
“既然打了，那就要灭其国！”
“对于东瀛的老百姓，我自然是不会赶尽杀绝，反而还要将其安抚！但对于那些大名、武士，以及所谓的幕府将军，还有他们所谓的‘天皇’，那我是一定要斩尽杀绝，绝不手软的！”
“老徐，我要打的，是闪电战，以最快的速度，攻破他们的室町幕府，灭杀幕府将军和日本倭王，而后用沐英镇守云南的方式，来治理东瀛！”
“到时候，大明会派遣一位能力强大的亲王就藩东瀛，作为东瀛王，世世代代镇守东瀛！”
徐达心神一震。
“闪电战？”
他连声问道，
“你心里已经有成算了？”
朱橘微微颔首，应声道：
“八九不离十吧，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两年之内，应该可以达成目标。”
“眼下这个节点，也很妙，东瀛刚刚打完南北战争，虽然南朝宣布臣服，但其实还是心有不甘的，许多旧势力还是蠢蠢欲动，这些势力，我们都可以利用，就比如方才我说的岛津氏、大内氏，若是能将他们拉拢，便可以轻易的进入九州，进行抢滩登陆！哪怕他们不肯臣服，我们十数万大军压境，也能轻易将让他们横扫！”
“朱棣的八万海军正在赶来的时候，等他的兵马一到，二十六万大军水路并进！到时候海军突破关门海峡，陆军攻占赤间关，两路大军长驱直入，进军东瀛本岛！”
“再往后……呵呵，再往后到时候再说。”
叙说了一番自己的军事计划，朱橘忽的闭上了嘴巴，笑意盈盈。
“哎，别啊！”
徐达忙道，
“怎么突然停了！刚听到精彩的地方呢！”
“进军东瀛本岛之后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啊，你怎么能不说了呢？这可真是……”
他急的抓耳挠腮。
听朱橘讲述军事部署，实在是太精彩了！连他都颇有几分‘学到了’的感觉！
这小子，为何如此妖孽？
他难道真的是天生战神？不但精通陆战，连海战以及海陆协同都了如指掌？！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就目前的战略，都未必是一定的，还需要随时看情况调整，更别说之后了。”
朱橘笑道，
“兵者，诡道也，哪里有按部就班的呢？玩的就是个随机应变，你说是不？”
徐达闻言，也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这倒是……”
他赞同道，
“不过，就你目前的战略和战术布置来说，也已经极为精彩了。”
“闪电！嘿嘿，我喜欢这两个字！打的越快，敌人就越是胆寒！我大明的天威，就能吓死一票东瀛人了！”
朱橘颔首。
“对，咱们打的越快，打的越漂亮，那么投降的人就会越多，进展就会越顺利。”
“打仗，势很重要，有这一股破竹之势在，咱们就可以一路破到东瀛的京都！不过，室町幕府的战力不容小觑，估计不会那么顺利，能破到哪儿算哪儿吧！”
他在战略上，自然是藐视东瀛的。
但在战术上，却重视敌人！
狮子搏兔，亦要尽全力，何况对方是一头豺狼？
战事不会如想象的那般顺利，到时候必然会爆发几场大规模的会战！那才是一场战争真正的胜负手！
“嗯。”
“我估摸着，一路破到东瀛本岛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再往后，情况的确不好说，东瀛这个地方，在我看来就要穷山沟沟，要不是你说这里有大量的白银矿脉，我都不理解为什么要打它，它那个地形，简直就是又臭又长……”
听着徐达的吐槽，朱橘亦是哈哈一笑，转而看向天空。
这，其实就是他的一次任性。
当然，也是最后一次任性。
高空之上，一轮明月高悬，照耀的海面荡漾出波光。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朱橘轻声道。
徐达眉头一挑。
“怎么，还念起诗来了？”
他笑着，亦是看向了天空。
“是啊，心中有思念的时候，就会想念诗，也算是抒发一下感慨吧。”
朱橘应声道，
“这月，照着我，也照着远在应天的妙云、长生，还有爹娘他们。”
“或许，他们这会儿也在看月亮，那这样的话，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的心意就相通了。”
在这个没有互联网的时代，也只有以月为媒介，方才能与遥远的亲人达成情感上的共鸣了吧！
“是啊……”
徐达亦是感慨，道，
“在家的时候觉得无所谓，出门在外了……还怪想他们的。”
“这会儿闲来无事，不如回去，写一封家书？如何？”
“好！”朱橘欣然点头。
……
从辽东到应天，很远。
足足一个多月，朱橘的家书才送到了紫禁城内，甚至比作战捷报还晚了一天才到！
坤宁宫内，朱长生当着马秀英和朱元璋，以及徐妙云、朱标、常美荣的面，大声朗读道：
“左副元帅蓝玉，率领一万精兵，以迅雷之势，占领对马岛，横扫岛上日寇一千八百余人，尽皆斩首！对马岛已在我大明的控制之下！蓝玉将军拔得头筹！”
他念得抑扬顿挫，听得朱元璋等人皆是喜笑颜开。
“不错，不错！这个蓝玉每次都是这样，开第一炮开的好！”
朱元璋抚须称赞道，
“老六调教出来一个好将军！标儿，还有美荣，你们有个好舅舅啊！”
“看来，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这蓝玉怕是要封国公爵位了！”
朱标和常美荣相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目中的喜悦之色。
蓝玉立下了战功，他俩自然也是与有荣焉。
“主要还是小橘子调教的好。”
朱标笑道，
“我这个舅舅，本来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人，能力虽然强，却也是个惹祸精，经常闹出乱子来。”
“先前在北元的时候，就干了不少荒唐事，被小橘子一顿痛揍！这才算是老实了下来，再不敢胡作非为了。”
“不得不说，小橘子培养人的本事还是很强的，蓝玉这一块驳杂的玉，硬生生的还真给他雕琢出来了！”
马秀英轻轻咳嗽了一声。
“咳……嗬。”
她吐出一口痰，道，
“长生，继续往下念。”
徐妙云在马秀英身边，为她紧了紧身上的小被子。
近来疾病频发，各种乱七八糟的流行病在应天流行，导致一向身子骨不太行的朱雄英发起了高烧，连带着马秀英都中了招，得亏有太医的精心调养，方才逐渐缓了过来。
即便如此，她身子骨还是有些弱，精神也比去年萎靡了不少，不再那么有光彩。
可见，带孙子这四五年，的确是累啊！对她消耗太大了！
“是，奶奶。”
朱长生乖巧的点了点头，应声道，
“而后，李文忠率领三千精兵攻占了一岐岛，斩首六百六，同时，对周遭大小岛屿进行了清缴，由此，由朝鲜到东瀛南九州的路线已经打通，我大明的军队可以将两座大岛作为跳板，轻松跳入九州之内。”
“目前，九州大名大内氏对大明表示了臣服，而岛津氏则对大明的招降置之不理，被大元帅列为了最先征讨目标！如今，明军十三万大军以及朝鲜三万军队，已有十万进入九州，在大内氏的配合下攻伐岛津氏！”
“截止战报发送日，我军对岛津氏已形成了围歼之势，不出三日，必然将其歼灭！大元帅请求设立九州卫所，以二万甲兵实控九州！”
战报阅读完毕，朱元璋的目中露出惊讶之色。
“这打的颇为顺利啊！”
他不由得道，
“宛若砍瓜切菜一般！这小子可以啊！拉拢分化玩得挺好！”
“标儿，你把地图拿出来给咱看看！”
朱标点了点头，随手便将东瀛地图奉上。
锦衣卫这些年在东瀛深耕，那不是没有成果的！眼下，大明对于东瀛可以说是有了全面的了解！不但有了详细的东瀛地图，甚至连东瀛的历史都了如指掌！
还有风土人情、山川地势……皆有所了解！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越是深入了解，制定作战计划便越为精准！
“喏，爹。”
“在这。”
朱标在地图上点了一下。
“哦……这里就是九州……”
朱元璋恍然，点头道，
“这地盘还挺大！这一片片的……那么，打完了九州之后，就要进攻东瀛本岛了！”
“速度挺快！超出了咱的预计啊！”
朱标笑着点了点头。
“小橘子的军事风格，一向都是雷厉风行。”
他道，
“他在家书里也说了，打算在两年之内结束战斗，彻底控制整个东瀛！到时候让一个亲王到此就藩！”
“按照目前这样的进度，可能一年半都不用！”
朱元璋目光在东瀛的地图上扫视了几圈，却是摇了摇头。
“你太乐观了，这九州本来就是边缘地带，打起来自然轻松。”
他道，
“但东瀛本岛的地势却很复杂，随便扼守要害，就够咱们攻坚的了，你有没有发现，他们那边的地势地貌，和昔日的高句丽比较像？”
“当年唐太宗打高句丽有多费劲，你不是不知道，并非是高句丽有多么强，实在是他们可以依托的有利地形太多了。”
“想要继续闪电战，怕是有点难，除非……”
说到此处，朱元璋闭上了嘴。
“除非什么？”
朱长生一脸好奇的问道。
“分兵作战，用险。”
朱元璋指着地图上京都的方向，道，
“如果说，终极目标是攻占京都，消灭室町幕府的话，那就可以不顾其他城池，安排一支精锐部队翻山越岭，长驱直入，直捣黄龙！就像当年邓艾攻蜀一样。”
“有锦衣卫提供路线支持，这并不难，不过，万一要是被发现，那就必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被敌人瓮中捉鳖了。”
朱标闻言，心中微微一凛。
“我怎么觉得……小橘子可能会选择冒险？”
他略有些迟疑的道，
“这好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朱元璋闻言，却是哈哈一笑。
“冒险，就是风险很大，收益更大！”
他道，
“且看他怎么抉择吧！”
“要是稳扎稳打，两年未必能拿下来，室町幕府刚刚完成了东瀛内部的统一，气势正隆，而且他们的兵马也经历了战争的洗礼，比一般倭寇都要强。”
“若那幕府将军调度得当，这的确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朱标蹙起了眉头。
这东瀛，还真比北元还难打啊！
“爹，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
他不禁开口问道，
“您若是有建议，也可以给小橘子提一下嘛！让他也多一点能够参考的东西。”
“我怕他一个人……压力太大，思虑不周。”
朱元璋抚了抚短须。
“咱？咱肯定先沿着海岸线，把那石见银山给占领了啊！”
老朱笑道，
“这才是咱们东征最大的目标啊！”
“把石见银山占了，而后把银矿开采出来，并在当地再建立一个卫所，由此保护银山！”
“这样一来，源源不断的白银就可以流入大明了，咱们完全可以慢慢跟东瀛过招！老实说，咱是一点都不急的，只要不亏军饷，咱就是打他个十年八年都没有压力啊！要是还能持续挣钱，那可就太舒服了！就是打个一百年，咱都可以接受啊！哈哈哈……”
朱标：“……”
爹的这一番思路，可真是清奇啊！
不过，好像这也的确是最优解来的！比起攻占东瀛的京都，那石见银山可太好占领了！
占领了银山，直接坐地开矿，不要太美滋滋啊！
“小橘子不会这样选的。”
朱标苦笑道，
“他肯定是想快点把东瀛灭了！”
朱元璋闻言，旋即便耸了耸肩。
“那就看他自己咯。”
几人正聊着天，却见一个内侍跑了进来，神色慌乱的道：
“陛下，皇后娘娘！不好了！”
“皇嫡孙殿下他发起了高烧，突然昏迷不醒！这会儿……这会儿在抽搐！”
朱元璋：“！！！”
马秀英：“！！！”
帝后二人神色一惊！
朱标和常美荣更是猛地站起身来！
“怎么回事？！”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昨天不是已经退烧了吗？怎么今天突然就严重了？！太医呢，太医在干什么吃的！”
朱标一下子情绪激动，对着内侍一顿质问。
“回……回太子殿下的话……”
那内侍唯唯诺诺的道，
“太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这是一种怪病，几个太医现在正在查阅医书，目前正在全力救治中……”
砰！
朱标猛地将手中的茶碗砸在了地上！
“一群饭桶！”
“废物！只知道吃干饭的废物！雄英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孤……孤一定拿他们是问！”
一向好脾气的朱标，此刻都忍不住情绪爆发，对着内侍一顿咆哮！
没办法，这一次，朱雄英的病给他们折腾的实在够呛！
今天发烧，一顿救治之后，好了烧退了……
夜里再度烧起来！
而后又是一顿手忙脚乱的医治，汤药也喝了，针也扎了，甚至犀牛角都弄来磨成粉给他灌进去了！
好，又退烧了……
没消停两天，再度发高烧！而且比先前几次还要更加严重！
这下，太医院所有人再度进行会诊，给出治疗方案，甚至还用上了祝由术，给朱雄英灌了不知道多少东西进去……好，总算是把体温再度控制下来了。
一天，没事。
两天，没事。
今天是第三天，孩子也有力气吃饭进食，说话喝水了，朱标和常美荣两人这才放下心来，以为终于是好了，这才得空来到坤宁宫，和爹娘聊聊天，讨论讨论东瀛战局。
结果才过去这么一会儿，特娘的又开始了！还惊厥昏迷了！
到底有完没完了？！
饶是朱标的耐心再好，此刻也被磨完了！
“殿下息怒……”
院内众奴婢皆是跪伏在地，神色惶恐。
“呼……”
朱标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走，去东宫！”
马秀英掀开身上的小被子，道，
“我们一起去！”
朱标闻言，却是有些犹豫。
“娘……您这身子骨，还需要静养，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他道，
“我们照看着就成了，雄英他不会有事的。”
“实在不行，就让爹招天师回宫，有天师在，必然可以治愈雄英的。”
天师，自然是老道彭玄。
在朱标的心中，彭玄就是整个大明医术最为高超的那个人！只要他出手，绝对可以把儿子彻底救治好！
而不是像那些庸医一样，老是反反复复，弄得他提心吊胆，心力交瘁！
“嗯，咱马上下圣旨，召彭玄回来。”
朱元璋起身道，
“不过，上次听说他去昆仑山朝圣去了，若还在昆仑，那纵然是马不停蹄的往回赶，都要好几个月的功夫……”
“罢了罢了，咱先发旨意去！”
在这个时代，哪怕皇帝想找一个人，运气不好的情况下，对方也有可能几个月都无法应召！
尤其是彭玄这种经常游历天下的人，叫他去找张三丰，结果他现在自己的行踪比张三丰还要捉摸不定！
“我也去，我也去！”
朱长生连道，
“我好久好久没看见弟弟了！”
“我要去找弟弟！看到我，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马秀英的脸上，亦是露出了坚定之色。
“大家一起去！雄英他现在需要我们！”
她撑着椅子起身，斩钉截铁的道，
“我们一起帮他渡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