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听到这番话语，饶是朱橘早有心理准备，此刻心神还是触动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对朱标还是不够了解，他知道的是大哥朱标虽然看上去温和，但其实内心无比的坚韧，但不知道他心底里还有这样一股子傲气在！
不过，其实转念一想也是——优秀之人，又有几个不傲的呢？
谁又能愿意不如自己的人，染指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可以说，朱标的这一番话，含金量太足了！是对他朱橘的最高肯定！
“大哥，你这……”
唰！
不由分说，朱标握住了朱橘的手，盯着朱橘道：
“小橘子，答应大哥，好吗！”
“大哥知道这是一副难挑的重担，即便是你，都觉得难以承担！但以你的潜力，只要再成长学习一番，将来必然是可以得心应手，驾轻就熟的！”
“不要辜负我的一番心意……”
朱橘低垂了眼皮。
“大哥，我还是回头问问师父，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吧。”
“你觉得我比你强，但我觉得你比我强，若是能解决你命格的问题，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朱标脸色一变。
“你这好说歹说都不听，是吧！”
他恼道，
“你也问彭道长，爹也问彭道长！”
“他上次既然都那么说了，就说明是没有补救的办法！要不然他能不说？！”
“要不是为了这条烂命，老子才不来跟你低声下气的恳求！行行行，那我继续当这个太子，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心梗而死吧！”
朱橘：“！！！”
他惊了！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朱标这样发火！
虽然知道大概率是故意装出来给他看的，但朱橘还是忍不住上前劝慰道：
“哎呀，大哥，你消消火……不要为了这种小事气坏了身体嘛！”
朱标双目一横。
“老子我消不了火！”
“还有，这他娘的是小事吗？这是国家大事，是国本！”
“好好好，国本国本。”朱橘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连连点头，笑道，“那既然是大事，我也不能一下子热血上头就答应了你啊，我总也得考虑考虑吧？”
朱标闻言，顿时一噎、
坏了，本来是来逼迫朱橘就范的，结果自己的话语里漏出了一个破绽，被抓到了！
“我看你最近身体也还可以，还是先帮爹分担分担吧。”
朱橘笑吟吟的道，
“以你的能力，跑到民间去当一个富家翁，这实在是太浪费了。”
“所以说，这事儿咱们还需要好好商量，好好探讨，尤其是师父那边，我会细细问清楚，我跟你讲，师父他老人家也不是万能的，说不定就会有疏忽的地方呢？办法总比困难多的嘛！”
“走走，这会儿都快到饭点了，咱们兄弟先吃个饭去！过两天我打算回吴王府去了，这皇宫里待着，总归是觉得不自在，还是王府住的舒服。”
朱标：“……”
得，被这小子抓住机会一顿输出，玩起了拖字诀！
这一拖……又不知道要拖到何年何月！
看来，自己还是道行不够高，这一次‘斗法’又败下了阵来。
不过，他是不会气馁的，既然自己搞不定，那就请老娘出山！
“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饭就不吃了，你自己享用吧。”
朱标想到此处，当即轻哼一声，拂袖道，
“走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只留下原地笑容满面的朱橘，还在那里挥手告别。
“大哥，慢走哈！”
“不送哈！”
等待朱标的身影消失，厢房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
“打发走了？”
徐妙云的脑袋探了出来，小声道。
朱橘翻了个白眼。
“嗯，打发走了。”
他没好气的道，
“你躲个什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大哥你还怕见面啊？”
徐妙云撇了撇嘴。
“平日里自然是不怕见面的，但是现在情况特殊的嘛！”
她道，
“大哥自己说服不了你，肯定是会找说客的，而说客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父皇母后，还有我这个你的枕边人。”
“我可不能被他给逮住了，要不然难以招架……”
说到此处，她还颇有几分忌惮的拍了拍胸口。
“哈哈哈哈……你瞧你那怂样。”
朱橘哈哈大笑，取笑道，
“有什么可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随机应变就是了！你看我刚刚不就打发他回去了？”
徐妙云闻言，不禁轻哼一声。
“我看你也没有那么轻松嘛！差点就被逼到死角了，是大哥自己露出了破绽，要不然这一关你恐怕还是没有那么好过。”
她道，
“你信不信，他这会儿肯定是去劝母后去了，到时候母后也来游说你，我看你啊……要如何才能招架的住！”
朱橘：“……”
听到这话，他也是一顿头疼。
的确，拖字诀也称不上是什么长久之计，尤其是在面对轮番轰炸的时候。
“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朱橘摸了摸下巴，作沉思状。
忽的，朱长生光着脚丫从厢房里跑了出来，在院子里一顿撒欢！
“就不洗脸，就不洗脸！来抓我呀！”
“鹅鹅鹅鹅……”
身后的婢女一顿追赶。
“哎哟，我的小祖宗诶！你跑慢点，别摔着！”
“诶！”
噗通！
朱长生脚下一个没注意，猛地滑了一跤，摔了个狗吃屎。
“啊！”
婢女惊得张大了嘴巴，身体僵直。
本来小殿下乱跑她就够心惊胆战的了，结果好死不死王爷和王妃娘娘都在！
这岂不是被抓了个正着？到时候一个看护不力的罪责甩下来，哪里是她这样一个婢女能承担的起的？！
朱长生跪倒在地上一顿龇牙咧嘴，眼角也是闪烁起了泪花。
这一摔，可把他摔疼了！
下意识的，他的目光转向了徐妙云，而与此同时，心疼儿子的徐妙云亦是神色一慌，下意识的就想去把儿子给扶起来。
“别去。”
朱橘拦住了她，慢条斯理的道，
“让他自己站起来。”
“你越是去扶他，安慰他，他待会儿哭的越来劲，你不管他，他反而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自己会站起来的，不信你看。”
徐妙云被朱橘这么一劝，虽然目中的心疼之色不减，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盯着儿子。
朱长生也同样盯着娘，小小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大大的疑惑。
他在想，自己都摔的那么惨了，为什么娘还没有来扶自己？
正此时，朱橘忽的道：
“臭小子，你觉得你这个姿势很帅吗？”
“还不赶紧滚起来！”
说着，他已然是上前，轻轻一脚踹在了朱长生的小屁股上，吓得朱长生一拽裤子，顿时从地上爬了起来。
“爹，我疼……”
朱长生略有些委屈的道。
“疼个鸡毛，这点摔摔打打你都忍不了？你是小姑娘？”
朱橘一脸鄙夷的道，
“人家小姑娘都没有你这么扭捏。”
“男子汉大丈夫，抛头颅洒热血都不皱一下眉头！你爹当年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那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每一个瞬间都有被射杀和砍翻的风险！这你爹都没在怕的，冲上去就是猛猛一顿干！最后从万军从中取下了敌人的首级！”
“厉不厉害你爹？”
朱长生的眼睛里开始冒星星。
此刻他也顾不上疼了，赶忙扯住朱橘的衣袖，连声道：
“爹，你好厉害！”
“不过，我以后一定会比你更强的！儿子是一定要超过老子，那才叫优秀！”
朱橘闻言，顿时哈哈一笑。
“哈哈哈哈……行！”
“那你要超越你老子的第一步，就是无视刚才的疼痛，然后把你身上的灰尘和擦伤的皮肤去洗一洗！那个谁，你把他带去清洗一下，搞干净一点就行了。”
那奴婢闻言，心里头的那块大石头才总算是落地了。
“是，是，殿下。”
“奴婢这就带小殿下去……”
她拍了拍胸口，小心翼翼的拉起了朱长生的手，朝着院外走去。
“难怪人家说，慈母多败儿。”
徐妙云望着朱长生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道，
“我现在才明白，这不光是指慈母太过于溺爱，而是母亲无法做到像父亲那样言传身教，去学会做好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这一课，只有当爹的能教，当娘的是永远都想不到，也做不到的。”
朱橘微微一笑。
“这倒是。”
“这小子，聪明劲儿是有的，但就是有点娇气，被你们给惯坏了，尤其是娘和爹，爹那样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在孙儿面前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做派，更别说别人了。”
“看来，回头我得给他进行一番挫折教育，总得有人来当这个恶人，那就由我来当严父吧！”
徐妙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夫君……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她忽的有些犹豫的道，
“我总觉得……父皇好像有意在教导长生帝王之道，有些时候长生回来，嘴里说的那些话语，我听了都心惊，那就不是一个小孩子应该学的东西啊！”
“除非，这个小孩将来是要当皇帝的……”
“可如果说，爹早就有意要选择长生，那岂不是……”
“嘘——”朱橘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徐妙云非常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有些事情不要想的那么透了，没必要，也没好处，本身爹这个人的想法就多，谁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朱橘倒是十分想得开，摆手道，
“过好当下的日子，把当下的问题解决好，这就可以了。”
“反正……我是不想接这个班。”
“你呢？你想不想当太子妃，当未来的皇后？”
徐妙云一怔。
太子妃？皇后？
“做梦的时候，有扮演过，尤其是皇后和太后。”
她抿嘴一笑，道，
“感觉……也就那么回事儿，所以，我也无所谓啦！”
“如果真要选的话，那梦里当太后的时候更舒服，每天都有一大群人伺候着，就连皇帝都得天天来给我请安，我一道懿旨下去，比皇帝的圣旨都还要更好用！”
“鹅鹅鹅鹅……”
说着说着，徐妙云笑的乐不可支。
“梦的挺好，下次别梦了。”
朱橘白眼一翻，挥手道，
“走，吃饭去！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夫妻二人说说笑笑，朝着前厅而去。
……
华盖殿内。
“臣彭玄，参见陛下。”
彭玄朝着朱元璋俯首行礼，恭声道，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师属于三品官，也是皇帝的臣子，所以在正式的场合，他自称臣也是合理的。
朱元璋嗯了一声，随意抬了抬手。
“彭玄啊，这次你算是帮了咱的大忙，也着实是让咱开了眼界。”
他道，
“你说说看，想让咱怎么谢你？”
“要不然，给你封个活神仙？”
彭玄闻言，顿时连连摆手。
“不，不，千万不要，臣何德何能，当得起神仙二字？这两个字太重，会把臣这羸弱之身躯压垮的。”
“感恩陛下厚爱，先前皇后娘娘已经许诺过，要修建武当山，这是一件颇费资材的大工程，陛下和娘娘能答应，臣已经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再有别的什么奢求？”
“再说了，身为道士，为信众办事本就是分内之
事；而身为陛下的臣子，为陛下分忧更是应该做的，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臣既然在朝廷领俸禄，就该无条件的为陛下办事。”
他一番恳切的话语，听得朱元璋微微眯眼。
这老小子，说话一套一套的，确实是顺耳啊！
“嗯，你有这样的想法，自然是好的，说明你心术正。”
朱元璋颔首赞许道，
“那好吧，那咱就不多做赏赐了，其实，咱对你最大的赏赐，早已给你了，那便是咱对你的信任。”
“你知道的，皇帝的信任向来都是最难获得的，而你彭玄，算是咱最为信任的那几个人之一了。”
彭玄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受宠若惊之色。
“这这这……谢陛下！”
“蒙陛下信任，臣必当为陛下竭尽全力！”
他再一稽首，朝着朱元璋恭恭敬敬的下拜。
“嗯。”
朱元璋居高临下的道，
“现在，的确是有一件事困扰着咱，所以咱这会儿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作为咱最信任的人，你也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要有丝毫的藏私，明白吗？你以前就有这个毛病，说话模棱两可喜欢留余地。”
彭玄尴尬一笑。
跟皇帝讲话，能不留余地吗？万一哪句话太过于直白搞得皇帝老儿不高兴了，说不定屠刀咔的一下就下来了。
他能混到今天，靠的就是说话留三分，万事留余地。
道士，也得通晓人情世故啊！要不然怎么修建庙宇，怎么弘道？
“你说太子他……担不起国家神器，具体是怎么个担不起法？”
朱元璋铺垫了这么久，这会儿才总算是问出了口，沉声道，
“如果他继续当储君，难道会死在任上？”
彭玄略一迟疑，见朱元璋此刻目光如炬，便也知道不好搪塞，只能是点头道：
“回陛下，通过臣的观察来看，是这样的没错。”
“太子根骨比较轻，命格不够贵，这就导致他体魄远远比不上陛下您，可他却又有个操心劳神之人，凡事都亲力亲为，且经常透支，不懂得休息和享受，劳逸结合。”
“如果是陛下，这么做是可以的，因为陛下身体强健，一天只需要睡一两个时辰，就可以体力充沛，血气旺盛，这是先天禀赋带来的东西，是寻常人比不了的。”
“所以，用一句话有点难听的话说就是——太子没有陛下的命，却得了陛下的病，这个病不是说真的有病，而是各种各样的行为习惯，在陛下这里只是小事，可在太子殿下那，就成了祸根了。”
朱元璋默然不语。
老牛鼻子的话，可谓是一语中的。
朱标干的事情不比他少，可身体却比他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长此以往下来，可不就得虚么！
而且长年累月的积累之下，他的性命肯定是越来越危险的，这都不用彭玄说，他自己就能感觉出来，只是平日里不会去细想罢了。
“……好吧。”
朱元璋颔首道，
“那你给咱交个实底，如果朱标继续当太子，还有几年能活？”
彭玄闻言，不禁愕然。
“呃，这……”
“陛下，臣没有那么神通广大，能料定人的生死，只能说是看个大概……”
他俯首道。
“嗯，说个大概就行。”朱元璋也不较真。
“大概的话……十几年吧，不超过二十年。”
彭玄犹犹豫豫的道，
“而陛下您呢，则还千秋鼎盛……”
朱元璋轻叹一声。
“那按照你这么个说法，要是按照正常下去，还真是要咱白发人送他黑发人了。”
他摆了摆手道，
“哎！行吧！咱信你！”
“更替储君的事儿，咱回头会好好考虑的……其实别的倒没有什么，咱只是觉得可惜，辛辛苦苦培养了那么多年的太子，最后竟然无法接班！”
“那咱这不是白白耗费这么多心血么！”
彭玄略一抬头。
“倒也不白费，太子殿下只是无法胜任储君之位，他的命格比朱雄英小殿下还是要高贵许多的，不是非要当普通老百姓不可。”
“像太子殿下这样的人，当储君不行，但当亲王还是绰绰有余的，陛下也可以继续让他参理国政，规划国家大事，只要不真正当皇帝，哪怕如古人那样，当摄政之王都可以。”
朱元璋眼睛一亮。
“哦？”
“还可以继续参理国政？”
他连声道，
“你不早说！要是这样的话，无非就是降一档当亲王而已，照样还是可以理政的！”
“这样一来，到时候无论谁当皇帝，标儿都可以从旁辅助，兄弟同心！哈哈哈，这个好这个好！”
彭玄这一番话，一扫朱元璋心中的阴霾。
他还以为朱标将来只能是退隐去当民间富家翁了呢！原来……还能继续当亲王，在朝廷里发光发热！
这就完全不浪费了啊！
辛苦培养的儿子，还是有用武之地！况且以朱标的性格，本身是执行的一把好手，用来料理朝中常务可谓是再好不过了！
到时候，就让朱橘和朱标搭配！
一个有主见有想法的当皇帝。
一个有执行有耐心的当副手。
简直完美！
想通了这个关节之后，朱元璋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道：
“好好好，你的这个建议对咱来说非常有用！”
“那彭玄啊，咱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看咱的这些皇子之中，哪个能够承受大明神器？”
“是不是朱橘那小子？”
他此刻已然是直接把心中的答案给说了出来，就等彭玄点头确认了。
然而，彭玄却是略一犹豫，方才沉吟道：
“要说最能承受大明神器的皇子，其实……不是朱橘。”
朱元璋神色微变。
“你不要因为朱橘想要修道，你这个当师父的就帮他找借口。”
老朱不悦道，
“咱要听实话！”
彭玄神色有些无奈，应道：
“回陛下，臣说的就是实话，朱橘虽然颇有才情，但动力不足，为人懒散。”
“他的命格是够的，但要说想要成为一个英明神武，建功立业的大帝，那他确实在性格上有所欠缺。”
“此外，一个好皇帝，必然是有欲望有野心的人！但修道之人到了后面的境界，必然不会有欲望和野心，甚至连朝政都会无所谓，这……纵然是能维持国家稳定，总归是无法让整个国家更上一层楼。”
“所以，朱橘可以是可以，但没那么合适。”
朱元璋面色沉着，沉声道：
“好吧，你说的有理，不过咱相信，这些都是可以调教的，这些年来，这小子改变也挺大的，说不定将来就会更有责任心，以‘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为己任。”
“罢了，那你再说说吧，皇子之中，比他更适合的人，是谁？”
话音落下，朱元璋自己在脑海里闪过好几道身影，而后又被他一一否决。
抛开那几个望之不似人君的王八蛋，也没几个人可以选啊！
几个小的都还看不出什么花头来，那好像……就只有那一道黝黑的脸庞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