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参见吴王殿下，见过院长。”
一胖一瘦两人迈过了门槛，朝着堂内的两人行礼。
朱橘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着。
原本就瘦的胡九，如今身材愈发瘦削，皮肤泛着古铜般的色泽。
而方胖子也从大白胖子变成了小黑胖子，看得出来，两人在戈壁滩上探矿吃了不少苦头，比起当年北伐急行时的艰苦，也是不遑多让。
“免礼，起来吧。”
朱橘笑着抬手道，
“好久不见，两位，你俩要是还不回来，我还以为你们死在北疆了呢。”
“坐，坐吧。”
胡九还是木讷的性子，点了点头便坐了下来。
“谢殿下，谢殿下！”
方胖子却是连连拱手作揖，笑道，
“殿下，您是不知道啊，这两年我和老胡历经了多少艰难险阻！有好几次，咱俩还真是差点就死了！也得亏咱福大命大造化大，这才全须全尾的回了应天！”
“你还真别不信，胖子我一点都不带夸张的！我跟您说啊，有一次……”
他一屁股坐在椅上，就开始滔滔不绝。
朱橘倒也没有不耐烦，反而是饶有兴致的听着。
“那毒物，真叫一个吓人！我是真没想到，戈壁滩上的恐怖传说，竟然被我们给遇到了！当时……”
“不就是一条响尾蛇么。”
“老胡你别打岔！咳……殿下，我再跟您说说，那荒漠之中，还有一座死城，据说是草原上鬼魂的聚集地……”
“呵，一座废弃的石头城罢了。”
“老胡，你他娘的！”
方胖子受不了胡九的拆台，一把掐在了胡九的脖子上，面色狰狞！
“哈哈哈……好了好了。”
朱橘大笑道，
“你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搭档，要是不干这一行，去天桥说书也饿不死。”
“不扯那些了，说说你们这两年来，所获得的成果吧！这才是关键。”
胡九点了点头，神色一正。
“殿下，请看。”
他从怀中取中一卷羊皮纸，正色道，
“两年来，我们在北疆各处勘探，最远到过捕鱼儿海。”
“不得不说，北疆草原上的矿产资源是丰富的，但许多地方开采难度颇高，就我们现在的手段而言，许多铜铁矿只能看，却无法开采。”
朱橘微微颔首。
这一点，他清楚。
这世上矿产最丰富，最好开采、品质最高的地方，是澳洲。
而国内的矿脉，多数都掩埋在地下深处，即便是在后世，开采难度也不低，更别说大明了。
“所以，我和胖子觉得，不能拿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矿脉来糊弄殿下。”
胡九沉声道，
“最起码，要勘探到一两处真正好开采的矿脉，才能跟殿下交差。”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北疆滞留了两年之久的原因，其实铜铁矿脉真不算少，在这张分布图上，都有标注。”
朱橘的目光落在分布图上，目光微凝。
好家伙！一张分布图上，所标注出来的矿点，竟然有十几个！
其中归为铁矿的有八个，铜矿的有六个！
这已经算是重大成果了！这十四个采矿点要是全都开工，那大明每年的铜铁产量将推到一个恐怖的程度！
“但是真正矿物优质且好开采的，只有两个。”
胡九继续道，
“殿下可以看，地图上加粗标注的就是了。”
“一个是铜矿，一个是铁矿。”
“虽然就这两个，但根据我的勘测，这两个都属于是大型的矿场，纵然国家全力开采，没个十几二十年，恐怕也是开采不完的。”
刘伯温闻言，顿时一惊。
“这么厉害？”
“能开采那么久？那的确是富矿大矿了啊！”
他也是将头凑了过来，看向了那张矿脉分布图，旋即目中露出惊叹之色。
“厉害啊！”
“看来，天工院第一个上报的重大成果，要从地质系这儿出了啊！”
铁矿和铜矿的重要度，自然不消多说。
尤其是铜，这可是直接可以当做基本货币来使用的，挖铜矿就是挖钱！
“不错，总算是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朱橘看了好几眼，方才笑着赞许道，
“有这两座矿，足以让整个天工院在朝中站稳脚跟，甚至是拥有超然地位，高人一等！”
“你们两个的勘探成果，是能显著提升大明国力的！”
开采矿石，是最重要的一点，但却不是唯一的一点。
以采矿为基，发展北疆，将那茫茫草原大漠无人区运营起来，成为明人的聚集区，这亦是一桩大事。
那一片广袤的疆土，你不去发展，不去那里生活，那就是虚占，将来自然会被别的族群给‘实占’！
这自然不是朱橘想看到的局面，他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疆域，将来被罗刹人、西域人捡了便宜。
故而，把矿业发展起来，便是最佳的运营！可以自然而然的达成人口的迁移和聚集。
“谢殿下。”
“哈哈哈谢殿下！这不知不觉之中，咱成大功臣了啊！那岂不是能升官了？”
方胖子搓了搓手，一脸的兴奋。
立下如此大功，他应该能进入五品官的层次了吧？
六品和五品之间，别看只差了一品，实际是一个巨大的分水岭！
只有上了五品，才真正称得上是一方大员！拥有威权！并且在待遇上，也是有大幅提升！
“嗯，升官是必然的。”
朱橘笑道，
“你升五品，胡九升四品，这事儿板上钉钉，我现在就可以给吏部写条子。”
两人闻言，皆是露出了兴奋之色！
四品！那已是超越祖师爷了！摸金校尉也不过是个正五品官而已！
这转行转的，太正确了！
“不过，你们的成果，暂时还不能上报。”
朱橘又道，
“我知道你们心里会有疑惑，不过无需多问，本王有本王的考量，等到合适的时候，自然会上报成果，让你们大放异彩，我不会让明珠蒙尘的。”
听到这话，在场三人皆是有些疑惑。
“呃……是。”
“嗯，我们全听殿下的。”
虽有些疑惑，但两人皆没有异议，毕竟，吴王已经许诺他们升官，实打实的好处已经得到了，其他的无所谓。
两个昔日的盗墓贼，一向都低调惯了，对于‘名’并没有渴求，只要利到位就行。
然而，刘伯温却是忍不住道：
“殿下……如此重大的成果，为何不上报？”
“您刚才不是说，眼下天工院正需要……”
朱橘摆了摆手。
刘伯温适时的闭上了嘴巴。
虽然他是天工院的院长，但真正的掌舵人其实是吴王，他不过是为吴王效力罢了，那么自然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事实上，朱橘之所以不想现在就上报，主要还是征伐东瀛的问题。
打东瀛，最吸引老爹的就是那一座石见银山，可现在，要是让他知道北疆发现了大矿，那么东瀛银矿的吸引力，就会大幅下降。
国内资源足够的情况下，那就没必要冒着风险打东瀛了嘛！先把北疆的资源先开采完再说——老爹绝对会这样想！
如此一来，打东瀛就更加遥遥无期了！
而朱橘心里其实是比较着急的，他想要早点出征，打完东瀛，他心愿一了，就可以直接退休了！
故而，胡九和方胖子的成果不能上报，国内的经济情况不能就这样缓解，好不容易挖下宝钞这个坑，不能功亏一篑，得逼老爹一把才行！
“胡九，这次除了铜铁矿之外，还有别的矿石发现吗？”
朱橘又开口问道，
“有发现金矿和银矿吗？”
他记得，蒙古是有丰富的金矿资源的。
“暂时还没有，北疆太大了。”
胡九正色道，
“臣当时定的目标就是寻找铜铁，金银矿较为稀少，所以随缘。”
“一路上，臣也是按照铜铁矿的勘探法去找的，金银矿有不同的探法，需要耗费的时间更多，若是时间充裕的话，那我想应该能找到，北疆的地形地貌，是具备产出金银矿的条件的。”
朱橘微微颔首。
“你还挺严谨的，这思路没问题。”
他笑道，
“先解决数量问题，再解决质量问题，甚好！”
“对于你们这两年来的工作和成果，我很满意！看你们这灰头土脸的模样，在外面肯定都没好好吃，待会儿你俩都去吴王府报到，我给你们接风洗尘！”
“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们就在王府内落脚，而后到天工院办公，主要的任务，还是把这两年来的见闻和心得好好写一写，这都是宝贵的一手资料，是推动大明地质学发展的动力源！”
两人闻言，皆是心神一震。
“这！怎劳殿下为我俩接风洗尘，我俩去街上吃两碗粉就心满意足了！”
“是啊！还有，臣二人更不敢在王府落脚，回头随便找个住处便是了。”
胡九和方胖子皆是站了起来，一副受宠若惊之色。
“不必客气。”
朱橘亦是认真道，
“对待人才，尤其是做出杰出贡献的人才，本王向来都是重视和礼待的。”
“用一个词来形容，便是千金买马骨——你们两个，就当一下这块马骨吧！”
对于两个盗墓贼出身的地质人才，他都如此礼遇。
那对真正顶级的天才，还用多说吗？
两人面面相觑。
“……谢殿下。”
“臣叩谢殿下。”
胡九和方胖子皆是俯首行礼，他俩自然愿意当这块马骨，毕竟，吴王殿下的这番礼遇于他俩而言，也是无上的光荣啊！
……
是日，下午。
华盖殿内。
啪！
啪！
“爷爷，我盖完辣！”
朱长生手里举着玉玺，朝着朱元璋嚷嚷道。
朱元璋：“……”
“你……你给咱慢一点，咱批阅奏疏也是需要时间的好不好？”
老朱一脸黑线，有些无奈的道，
“让咱好好想想，这每一封奏疏，都代表着一件地方上的大事，是不能出错的，一旦出错，就害了当地老百姓了，可马虎不得。”
“知道吗？”
“哦——”朱长生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而后，他便攥着玉玺，在桌案上胡乱盖了起来。
啪！
啪！
啪！
只片刻间，御案上已然全都是红红的玉玺印子，而朱长生好像是玩上瘾了，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是举着玉玺到处乱跑，看哪里不顺眼，就盖它一下！
朱元璋：￥%……&@#！！！”
“臭小子你给咱消停点！这是玉玺，是皇权的象征！不是你可以乱玩的！”
他恼道，
“把玉玺放下！”
朱长生抱着玉玺，却是摇了摇头，不肯撒手。
“嘿！你不听话是吧？”
老朱起身撸起了袖子，一把拽住了朱长生的手，命令道，
“给咱！”
“快点！”
朱长生坚决摇头。
“不要！”
“这是我的！不给你！”
朱元璋：“！！！”
真不愧是老六的儿子，这气人的本事都是一脉相传！
要不是因为这小子才四岁多，他早一脚踹过去了！
“什么你的！这是咱的！”
老朱呵斥道，
“玉玺，代表着皇帝的权力！只有皇帝才有资格拥有他！”
“还你的，你是个啥？你就是个皇孙而已！”
“快点，还给咱！要是把这宝贝玉玺给磕碰了，咱就真的要揍你的屁股了！”
虽然这枚玉玺并非是真正的传国玉玺，但好歹也是大明的镇国之玺，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故而，这枚玉玺在朱元璋眼里，也依旧是珍贵无比！不许随意乱玩！
“皇帝才能拥有？”
朱长生抱着玉玺，皱着小眉头思考着朱元璋的话，而后忽的开口道，
“那我当皇帝不就好了？”
朱元璋：“？！”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
他瞪眼道，
“你怎么能当皇帝？你是吴王的儿子，你不能当皇帝的。”
朱长生闻言，却是一脸的疑惑。
“吴王的儿子为什么不能当皇帝？”
“爹不也是您和奶奶的儿子嘛？爷爷传爹，爹再传我，我不就可以当皇帝啦？”
朱元璋：“……”
这话，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跟孙子解释。
与此同时，一丝异样的感觉，也在他的心中升起。
再度看向一脸疑惑且认真的朱长生，朱元璋心中的怒气也消散了。
“你小子……”
他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道，
“你真想当皇帝？”
问出这个问题，朱元璋自己都觉得有点搞笑。
自己居然还认认真真的问了。
一个四岁多的小孩子，懂个啥？哪怕他说他是认真的，那也只是童言而已啊。
“嗯，真的！”
果然，朱长生一脸认真的给出了答复，目中还显露出了几分斗志。
“爷爷，我要是当皇帝，肯定会是个好皇帝！”
“您可别不信！”
他奶声奶气的道，语气之中，倒还真的颇有几分自信。
“哈哈哈哈……好好好，既然你这么自信，那爷爷考考你，怎么样？”
朱元璋有些啼笑皆非，打趣的问道。
“好！”
朱长生果断点头。
“爷爷问你，你觉得想要当好一个皇帝，最要紧的是什么？”
朱元璋开口问道，
“你要是能答得上来，那爷爷就相信，你能当一个好皇帝。”
朱长生摸了摸脸，陷入了思索之中。
朱元璋此刻也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家大孙子，也不理政了，就这么耐心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嗯……”
“首先，要有钱！”
“娘说过，钱可以解决世上绝大多数事情！她遇到难题，都是用钱解决的！”
朱元璋微微一愣。
有钱？
这……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就比如现在，大明经济之所以能够迅速腾飞，不就是因为宝钞的发行，聚拢了一大批财富嘛！
有钱，国家才能大搞建设，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官员才能干劲十足。
哪怕其中存在一些贪污腐败，可在那些漂亮的政绩面前，这些都是可以容忍的，哪怕是嫉恶如仇的朱元璋，都能容忍那么一点。
只要底下老百姓日子越过越好，那他就可以接受。
“嗯……”
“算你说对了一点，然后呢？”
朱元璋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朱长生的话语。
“然后就是……要有兵！”
朱长生这回没有思索太久，直接给出了回答，
“就比如我爹的亲卫，有些用钱不能做到的事情，就要用兵去做！”
“有钱有兵，那就没人可以欺负咱们了！只有咱们欺负别人的份！当然了，咱们是好人，好人不会故意欺负别人的！”
朱元璋神色一凛。
这小子……有点东西啊！
有钱有兵，这算是抓住了权力的基本要素啊！
有这两样东西在，若是在乱世之中，就可以成为一个军阀了，要是发展的好，搞不好还真的能成为一个枭雄，乃至成为一个皇帝！
而在盛世之中，掌握钱和兵权的皇帝，也必然是一个实权皇帝，绝对不可能被人给架空！
这小子，小小年纪，竟然能说出皇帝的基本权力构成……这可真是有点惊讶到他了！
“这谁教你的？”
朱元璋再度看向朱长生，目中已然是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然而，朱长生却是摇了摇头。
“没人教我啊。”
“我天生就会啊。”
朱元璋：“……”
见他这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再看他那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老朱也是有些愕然。
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行吧……那还有吗？”
“你还能说出点什么东西来吗？”
朱元璋再度问道。
“嗯，还有一点，这个是爹教我的！”
朱长生认真道，
“那就是要有德！”
“无论是做老百姓，还是当官，还是当皇帝，想要得到一个好的评价，那就必须要有德行！”
“所以，从小爹就让我背道德经！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
他摇头晃脑的开始背诵了起来。
而这一番话，却宛如一块巨石，在朱元璋的心中砸开！
石破天惊！
有钱！
有兵！
有德！
有这三样，便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好啊！妙啊！真精辟啊！
真不敢想象，这样精辟的话语，居然是自己这个未满五岁的孙儿说出来的！
小小年纪，都没有经过全面的学习，更没有接触过真正的帝王之术，却已经掌握了当皇帝的精髓奥妙！
这！这这这……
这也太离谱了！
难道说，这就是紫微帝主的能耐吗？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
一时间，朱元璋陷入了沉思之中，越想，他越是觉得麻爪。
这样一个天生帝王，怎么就降生在老六家呢！
降在老大家多好！这不是跟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嘛！
“爷爷，怎么了？”
“我说的不对嘛？”
朱长生看向朱长生，目中露出疑惑之色。
为啥自己说完之后，爷爷的表情那么复杂，他实在是有点看不懂。
“没，没有……”
朱元璋摆了摆手，轻叹道，
“你说的很对，说的也很好。”
“爷爷相信你，你若真的能够当上皇帝，那将来一定能是个好皇帝！不过……”
朱长生眨了眨眼。
“不过什么？”
他追问道。
“哎……没什么。”
朱元璋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多言，只是神色一正，认真问道，
“小长生，爷爷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想学着当皇帝吗？”
“认真回答，你只有一次机会。”
他知道，自己不该给这个机会的。
给这个机会，将来可能会造成麻烦，甚至是出现他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忍不住……
朱长生，简直就是他心中好圣孙的模版！他抑制不住心底里那一股子培养孙子的欲望！
“真的！”
朱长生果断的点头道，
“我觉得我肯定可以学好的！”
“娘说过，我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孩子，没有什么东西是学不好的！”
朱元璋闻言，略一沉默。
而后，他深吸一口气，旋即将朱长生给抱了起来。
“……好！”
朱元璋沉声道，
“那么，从今天开始，爷爷就开始教你，如何能够成为一个好皇帝！”
“不过，你要记住，这是你和爷爷之间的秘密，绝对不能告诉第三个人！你要是泄露出去，那爷爷就再也不会教你了！除了不教你之外，爷爷还会马上将你打发出去，到封地去就藩！”
“你，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