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听着朱元璋的话语，朱橘忽的道：
“老徐，你也要退休了啊？”
徐达笑着点了点头。搜索本文首发: 打开它
“是啊，不服老不行啊！”
他轻叹道，
“以前觉得自己精力无限，身上有着用不完的牛劲，哪怕老了，那也是老当益壮。”
“可现在……嗐，跨上战马冲杀的活儿，咱已经是彻底干不了了，最多只能是坐在军帐里指挥指挥，可光是指挥，咱都觉得头晕脑胀的。”
“要不是有燕王殿下和蓝玉帮衬着，咱在东瀛这一场，还真指挥不下来。”
“心有余而力不足哇！”
朱橘微微颔首。
指挥打仗，的确是极其耗费体力，乃至是透支生命的事情。
一个念头，一个抉择，就关乎成千上万士兵的性命！甚至整场战争的成败！
复杂的计算，无与伦比的心理压力，那是完全可以把人给压垮的！
更别说上马冲杀了，常遇春那样的猛将，基本上无一例外都是早死，能活到五十多都已经很罕见了。
“人家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其实将军自己的骨髓也快耗尽了。”
朱橘感慨道，
“我倒也支持您老退休，早一年退休，能多活两年……不过，您老退休了之后，我想再返聘您，当我大明的海军教官，这可以不？”
“练兵又不费劲，也不用您老指挥。”
徐达眉头微微一挑。
“我都说了想退休了，你就不要再给我安排活儿了嘛！哈哈……”
他摇头失笑道，
“来，咱们爷俩走一个？”
朱橘果断为徐达把酒杯满上，而后举起自己的酒杯道：
“敬老兵！”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我相信，您这一辈子戎马一生，绝对是闲不住的！赋闲在家顶多三个月，您一定会觉得空虚寂寞！而后想要回到军队中去！”
“您在军队里待了一辈子，突然离开，绝对会不习惯的！而当一个教官，为大明培养下一批少壮派军人，是您最好的归宿！”
叮！
两个酒杯碰撞在一起，朱橘豪迈的一饮而尽。
而徐达似乎是有些意动，端着酒杯默然不语。
“回头，我在新江口给你找个能够养身体的风水宝地，然后在那给你建个豪华大庄园！您老只需要偶尔去视察一下海军的训练情况，并给予指导就可以了，平日里你就在庄园过悠闲日子。”
朱橘趁热打铁道，
“这样一来，妙云和您的大外孙来找您，也比较方便，我要是有空，还能跑过来，咱爷俩喝两盅。”
“您看怎么样？”
这番条件开出来，算是彻底把徐达给说动了。
“这倒是不错啊……”
老徐眼眸发亮，下意识的看向了朱元璋，询问道，
“陛下，您看……”
既能养老，又能继续保持和军队的联系操练后生，还不用跑太远，想儿女了还能马上见面。
朱橘的条件，简直太合他的心意了！
不过嘛……这种事情，最终能够拍板的，还得是老朱。
“看咱干嘛？看他就行！这小子现在也能代表咱的。”
朱元璋笑着抚须道，
“你俩商量着来呗！传国玉玺都在他父子俩手上，咱现在都是被架空的老头子了！”
朱棣听到这话，顿时心神一动，看向朱橘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羡慕。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羡慕不来的。
皇子之中，有此殊荣的，唯有大哥和老六，这俩都是最受父皇母后宠爱的儿子，是其他子嗣无法相比的。
自己能在父皇这里超过老二老三和老五，也就心满意足了。
“啊……这？哈哈哈……”
“好好好，那好，我答应了！回头你就给我在海军里安排一个教官的职位吧！”
徐达微微一愣之后，转而便放声大笑，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好，一言为定！”
“回头我就安排人选风水宝地，我那几个师兄里，也有堪舆方面的人才，让他们出手就成！”
朱橘笑应道。
自家老丈人的事儿，必须要办妥当！好歹也要找个上应天星，下合地脉，养气潜灵的洞天福地才行！
“嗯，你办事，我不用操心。”
徐达啃了一口鹅腿，抹了抹嘴上的油，转而道，
“对了，说到传国玉玺，我为了找它，那真是差点在北元掘地三尺！当初在元大都，真是一点影子都没见到。”
“能否拿出来让我看看？我实在是好奇啊！这传国玉玺到底长什么模样啊！”
徐妙云的脸色骤然一变，扯了扯徐达的衣袖，小声呵斥道：
“爹，你喝多了！”
“不要胡言！”
这话，其实有些僭越。
传国玉玺，岂是你一个外臣想瞧就能瞧的？
昔日楚王问鼎，其意不在鼎，而在天下！
今天你徐达问玉玺，是几个意思？
徐达：“？！”
被闺女这么一提醒，徐达也是迅速反应了过来，老脸涨红，扶着额头道：
“哎哟……是是，我喝多了，这五十年陈的酒，就是烈啊！”
“人都晕了……”
嘴里说着，他在心里也是暗骂自己——老马失蹄啊！
这种话，岂能乱说的？虽说皇帝跟你称兄道弟，可他要是真起了猜忌之心，就连亲兄弟砍起来都不含糊的！
“可别晕。”
朱元璋此刻兴致高昂，却是不以为意，笑道，
“传国玉玺是长生得的，也都一直由他贴身保管——长生，你把玉玺拿出来，给你外公开开眼！”
“这东西，寻常是不示人的，当初也是为了安天下臣民之心，咱才破例在朝会上拿出来一次，供群臣观瞻，以正天下视听，也是为了证明神仙传授玉玺并非是咱瞎编，而是确有其事！”
“从那以后，这东西就再不轻易示人，今天也就是你徐达开口，咱才给你这个面子——”
“长生，拿出来吧！”
朱长生点了点头，从怀里将传国玉玺取了出来，然后丢到了饭桌上。
咯噔。
玉玺晃了晃，立在了徐达的面前。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东西你哪能乱扔啊！”
徐达吓了一跳，赶忙将玉玺给护住，忙道，
“搞坏了怎么办？这可是咱华夏最重要的宝物啊！”
这玩意儿要是掉到地上摔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朱长生听到这话，却是略带几分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不就是一块小破石头嘛……”
“我每天看都看腻咯！”
徐达：“……”
朱棣：“……”
小破石头？
为了这块小破石头，不知道多少人丢了性命哦！
徐达没有再理会朱长生，目光紧紧的盯在了传国玉玺之上。
他不敢用手去碰，只能是用眼睛扫视。
与此同时，朱棣亦是忍不住就目光投了过来，在传国玉玺身上扫了又扫。
诚然，如朱长生所言，这从外形上看，的确是一块小破石头。
但徐达和朱棣看着它，心神皆是不由自主的激动了起来。
“传国玉玺，果然不同凡响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和氏璧吗？还有这金镶玉的痕迹，啧啧……真乃传世之宝也！难怪，难怪啊……”
“……”
想着这东西是从秦始皇手里传下来的，历朝历代传了那么多任皇帝，最终落到了朱长生的手中。
光是这扑面而来的厚重历史感，都能让人感慨不已啊！
天命！
只有这两个字，能形容朱长生了！
朱棣深深的看了自己的这个小侄子一眼，忽的发现小侄子也在打量他，旋即赶忙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去。
他本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小侄子的目光后，不由自主的就怯懦了。
“哈哈哈，难怪什么？”
朱元璋笑吟吟的抚须道。
以前他很讨厌别人吹捧传国玉玺，说这玩意儿多么多么好，他是听都懒得听。
不就一石头么！传的那么神！
但现在，他巴不得所有人都吹传国玉玺，吹的越神越好，最好是直接吹上天！
因为现在，他真的拥有了这玩意儿！
“难怪那么多人为他疯狂。”
徐达深吸一口气，收回了目光，感慨道，
“不过，神器更易，归有德之人。”
“不是你的东西，再怎么奋力的去争取，最终都是一场空。”
“唯有它真正的主人，无需寻找，玉玺自来寻主！”
“长生啊……外公跟你说一句——在这个位置上，你一定要好好努力，将来要比你爷爷还强！”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纵然朱标身体健康且并无过错，他都会支持更换储君！
太神了！
有种钦定的感觉！
“嗯，我会的！”
朱长生攥着一块鹅肉送进了嘴里，而后抬手傲然道，
“我的目标，是征服星辰大海！”
此言一出，众人皆笑。
“好志向！哈哈哈……连星辰都要征服！”
徐达抚须叮嘱道，
“好了好了，快把宝贝收回去，好好保管着，可不要磕着碰着了，你皇爷爷既然把它放在你这，那就是把大明最重要的东西都交给你了！千万别磕碰了，这可是要传给后世子孙的。”
朱长生点了点头，将玉玺收进了怀里，而后继续吃喝。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咱原先是打算着……嗐，不提了，不提了！”
朱元璋再度举起酒杯道，
“来三弟，咱再走一个！”
“今天你嫂子也不在，也没人管咱，咱就来他个不醉不归！”
“那三坛子五十年陈酿都看到了没有？今天必须给它全都干完！你就别回去了，今天跟咱一起睡！咱们兄弟……抵足而眠！”
“妙云，给你爹倒酒！”
徐妙云抿了抿嘴，瞧了已有几分微醺的徐达，也只能是给他倒了半杯。
喝酒她倒是没那么限制，就怕老爹放飞自我，到时候嘴上不带把门的，又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出来……那可就不好了。
这次东征回来，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这老徐没有当初那样谨小慎微了，在政治敏感性上，也是松弛了很多，估计是因为年纪大了，懒得装了。
这在家还好，要是跟皇帝待在一起，搞不好是要出问题的，毕竟——伴君如伴虎啊！
“满上满上！”
“这半杯算个啥？你当是养小鱼儿嘛！”
徐达指着酒杯，一脸不满的道。
徐妙云：“……”
她瞪了老爹一眼，可当着公公的面，也不好发作，只能是将酒杯倒满。
“少喝一点！你这刚回来。”
“多吃点菜多聊天！”
徐达摆了摆手。
“啰嗦！”
话音落下，他便和朱元璋酒杯碰撞在了一起。
叮的一声过后，两人皆是一饮而尽。
“你闺女手脚太慢了，咱来给你倒酒！”
“皇帝老儿亲自给你倒酒，这够有面儿了吧？！”
徐达咧开嘴，哈哈大笑了起来。
老哥们俩勾肩搭背，把脑袋凑在一块，已然是说起了酒话。
“夫君……”
徐妙云蹙着眉头，看向朱橘。
朱橘却是抹了抹嘴，起身道：
“今天难得他们高兴，让他们尽兴吧。”
“咱们先回去……老四啊，你回你的燕王所不？要不去我那凑合一晚上？我春和宫那么多房间，随你挑！”
朱棣闻言微微一愣。
他本是想选择前者，但忽的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好，听六哥的安排。”
朱橘咧嘴一笑。
“那成，去我那。”
“大哥走了以后，宫里头连个说话的兄弟都没有了，你知道的，我向来跟朱榑那小王八蛋不对付，他也每天闭门不出，不知道在整什么幺蛾子，我懒得搭理他。”
“这回你回来了，咱哥俩也好好聊聊，联络联络感情！”
“妙云，长生，咱们回去吧！安顿安顿老四，晚上家里也摆上一桌，酒就不喝了，把我的母树茶拿出来！”
以前这种事情都是大哥做，大哥走了，现在兄弟之间维系感情，也就只有他出面了。
不过，朱橘一向跟老四朱棣关系也还可以，双方算是不打不相识，且还有一些观念上较为契合，还算有的聊。
要是换作老二老三，他就兴致缺缺，随手就打发了。
“行，你俩先过去吧。”
“我再照看一下爹爹，稍后带着长生过来。”
徐妙云略有些担忧的看了徐达一眼，见老爹丝毫没有想搭理自己的意思，也只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倒出一杯醒酒茶推了过去。
朱橘和朱棣皆是点了点头，起身朝着宫外走去。
“哥俩好啊！五魁首啊！”
“六六六啊！”
“哈哈哈……你错了，你错了！喝！赶紧喝！”
徐达对着朱元璋一顿吆五喝六，这会儿显然是有点喝多了，丝毫都不顾上下尊卑了。
而朱元璋则是不以为意，猛地一口酒灌到了嘴里。
“你行啊！还说老了，老了怎么比咱脑袋还好使呢？”
“再来！咱就不信了！还斗不倒你这个徐老三！”
“来！”
老哥俩又是一顿斗酒，看得徐妙云愈发头大。
“爹，差不多了！别喝了！”
“再喝你到时候身上的老毛病又要犯了！”
见俩人有愈演愈烈将要上头的架势，徐妙云只能一把拽住了徐达的胳膊，夺过了他的酒杯。
“哎呀，你作甚啊！”
徐达脸色一虎，喝令道，
“把酒杯还我！难得有这么一天，你你你……你还非要扫兴！”
“你……你不要以为你是大明将来的皇太后，我……我就非得听你的！况且……你还不是皇太后呢！”
“再说了，我是你爹！你就算成了天上的仙娥娘娘，我也还是你爹！女儿不要来做爹的主！”
“去去去！”
徐妙云：“！！！”
这老徐真的是耍酒疯了！这种话都敢说出口！
不要命了啊！
这一瞬间，饶是徐妙云一向心性沉稳，此刻身形也是颤了颤！
她赶忙将手中的醒酒茶倒进了徐达的嘴里，也不管他喝的下喝不下，一股脑的全都灌了进去！
“咳咳！咳咳咳！”
“呃——”
徐达被茶水一呛，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原本被酒精麻痹的大脑，也总算是清醒了几分。
“哎哎，行了行了，别这样灌他，喝醉了这样灌茶会灌死的。”
朱元璋笑着摆了摆手，道，
“妙云，你去吧，你爹咱会好好照顾的。”
“咱们老兄弟之间，畅所欲言，没什么不能说的！咱喜欢这样！如今宫里没有个陪咱说话的人，你就宽容一点，让你爹跟咱胡言乱语一通，好不好？”
徐妙云：“……”
公公兴致正高，她又没法劝，只能是扶了扶额头，在心中祈求了一番——但愿老爹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也但愿公公大方不计较。
“是，父皇。”
“来啊，把陛下和……魏国公都照看好。”
徐妙云朝着一旁的内侍吩咐道，
“若是喝醉了，把他们都扶到寝殿里头去，不要让他们着凉了。”
“哦对了，把剩下的酒全都撤走，他俩要是还要，你们就找个借口搪塞……看你们的机灵劲儿了啊！谁要做的好，我到时候有赏赐！”
“是，吴王妃娘娘。”几个内侍和婢女皆是恭声称是。
徐妙云又看了两个老头几眼，见他俩喝酒的架势有所放缓，方才领着儿子转身而去。
“娘，你好像很怕外公在爷爷面前说错话。”
御道之上，朱长生仰着头问道，
“为什么呀？爷爷和外公都是我的长辈，他们喝了酒，嘴瓢了说错点话，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在他的认知里，朱元璋和徐达是一样的身份地位。
一个是爹的爹，一个是娘的爹嘛！
“因为你爷爷是君，而你外公是臣。”
徐妙云牵着朱长生的手解释道，
“作为皇帝，可以和臣下称兄道弟，但臣下却不能真的把皇帝当成兄弟，那样就叫做僭越了。”
“包括你也一样啊，你和那些玩的好的小太监相处起来，不是偶尔也以兄弟相称么？可只要你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快，他们就会马上跪伏在你的面前，生怕你降罪发怒。”
“其实，这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
朱长生点了点头。
“这个确实……所以我现在都不爱跟他们玩了，他们在我面前都非常拘谨的，有些时候发出来的笑声都是假笑一样的，刻意为了迎合我，没什么意思。”
他道，
“所以我还是喜欢跟雄英相处，他和我之间就没有那么拘谨，有些时候争抢一个玩具，他虽然抢不过我，但是会冲我呲牙，真急眼了他也动手抢！这样……才有意思嘛！”
徐妙云一笑，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因为你俩是平等的，甚至在此之前，还是他的地位要高一点，因为他是太子嫡子，你是吴王嫡子，谁也无法奈何谁，所以你俩玩起来不会有什么顾忌，而那些小太监，你可以轻易的拿捏他们的身家性命，只要你一声令下，他们的脑袋就会搬家。”
她沉声道，
“这就是区别……将来你要是接替了你爷爷的位置，成为了大明的皇帝，这种距离感会更加的明显，哪怕是你从小玩到大的弟弟，也不敢再和你嬉笑，他也是要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给你磕头行礼。”
“这固然是能让人有高高在上之感，可是……高处不胜寒呐！所以历代皇帝也会自称寡人，到了那个位置，往往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和你胡闹了，因为你不再是你，而是皇帝，至高无上的皇帝。”
朱长生听完这番话，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这样说来……当皇帝好像也没什么好的。”
“难怪爹不想当，结果这事儿就落到了我的头上，哼哼，老爹可真够贼的！”
徐妙云听到这个‘贼’字，不禁哑然失笑。
这臭小子，用词还挺刁钻的。
“你爹他啊……就是活得太通透了，所以就不肯吃亏，不肯受累。”
她将朱长生给抱了起来，笑道，
“所以啊，这重担就落到你的身上咯！”
朱长生点了点头，一脸深沉的道
“哎！终究还是我一个人默默扛下了所有呀！”
噗嗤！
徐妙云噗的笑出了声，手指头点在了朱长生的脑门上。
“人小鬼大！”
“不过，其实啦……你不会当孤家寡人的，你爹和你娘我，就绝对不会跟你疏离的，哪怕你当上了皇帝，做了错事，该揍你还是要揍你！爹娘都不会手软的！”
“怎么样，开心吗？”
朱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