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黄河秤水
太子犹豫着说:“那还是别给父皇送去了吧,我直接往回退。毕竟……”
刘梦棣笑问道:“是你的人上的这道奏疏吧?”
太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但马上就恢复了正常的神情。
他极快地从一边取过一份奏疏向着刘梦棣递了上去:“六弟,有件事情你还得教教我!”
“我能教你什么呀!”
“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该怎么办的。”
刘梦棣虽然接下了那本奏疏,但没有打开来看,而是直接给扔在了案面上。
他说:“二哥,我与你不同。这奏疏你作为太子自是看得,我却是看不得!虽然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但有些事情,人前人后皆得一至,不作那等父皇的忌讳之事。不过,若是由你直接说,倒是没什么事,顶多父皇罚你一个泄露军机。”
太子马上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军机,这是河道那里上的一份催讨治河款银子的奏疏,你知道的,国库现在是真的没有银子了……”
刘梦棣疑问道:“何溯之上任河道了?他的官凭拿着了?”
太子应道:“不是他,是河道上的一名官吏上的。”
刘梦棣笑道:“何溯之要上任河道提督这事朝野还有谁不知晓?想来河道上的那些人一早也得到了消息,前去巴结何溯之。正好,盐道那里的事情发了,工部这里断了治河款的进项……”
“看来是真的没有银子治河了……”
“什么呀!”刘梦棣笑着说:“二哥!你太天真了,我是真不知道秦相平日里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太子疑惑地问道:“六弟这是什么意思?”
刘梦棣言道:“黄河十年一大灾,五年一小灾。不是河东水患就是河西水涝,这过完了年,天气一转暖,桃花汛可就要来了!到时候再淹点什么东西,父皇那里必然又要责导河道上的官吏办事不利!罚俸三月也都是常事!且李荛是陇王党,不是太子党。他要是太子党定是会与你说,治河款都是提前一年进行申报与核定用度,然后第二年秋收时才会下发。”
“那又如何?”
刘梦棣笑道:“户部那里卡着银子,能拨下来一半那都算是他周元甲的本事了!所以工部是用盐道、矿场的银子去补这个不足的。”
太子没想明白刘梦棣话中的意思,他问道:“这与向朝廷要治河款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呢?这定是河道的官吏去巴结何溯之之时,善于河治的河溯之与他们说,今年黄河可能又要泛滥,到时候还不知有多少官吏要遭殃。那些来拜见河溯之的官吏们正愁眉苦脸之时,定又是何溯之让他们上了这一道奏疏,救了他们一命,让他们感怀在心,将来何溯之上任以后就不会有什么人事上的阻碍了!”
太子只是憨,并不是傻,他被刘梦棣这么一提点,马上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说道:“六弟的意思是,工部在向朝廷抱怨没有钱河治,将来河道上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能怪他们无所作为?”
“若不是如此,这道奏疏如何会在过年的时候出现在你的手中?河道上的那些人精的意思你还想不明白?就是借着这个空档把上疏的时间拖长,意思是‘我早说过要出事,可你们户部就是不给钱,你看现在真出现了吧?’,将来还不知道谁来担这个责呢!”
太子低头想了起来。
刘梦棣又说:“秦相其实也挺为难的,户部是真没有银子,河道那里又提前来了一个免责申明,将来有事的,怕只有户部的太子党!”
太子此时才言道:“去年花了许多银子在河道上面,今天想来……”
“河溯之能这么教河道上的那些官吏,想来他是有把握的!”
“什么把握?黄河泛滥的把握?这不可能,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老天爷说了算,谁又能料得到这种天机呢!”
刘梦棣笑道:“你真当何溯之是个废物点心呀?他要是没点真本事,当初能做上户部侍郎?他要是没点能耐,父皇能这么舍不得他,将他留在河道里?且不言河道那里有数百年的河文档案可寻,司天监那里有千年的天时可以演算,就说黄河水吧,只要将它称一称,与往年做一下对比,知道的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哦?称水?”
“称水,或者秤水。河道上的官吏会在指定的地方取水,每月一称。水越重,说明泥沙越多,泥河多则说明水量充沛。水越轻,则说明水量小。正月时称水是可以预测到桃花汛水情的!”
“哦!”太子点起了头来表示明白。
可他又疑问道:“六弟怎么会知道这个?”
刘梦棣笑道:“何溯之虽然是太子党,却是与我极为相熟,也曾一起论茶对弈,是他曾与我说过这个。这事你可别与秦相说,要不然秦相会与何溯之生些嫌隙,而影响何溯之将来回朝,使你太子党又缺一干将!反正我是无所谓,我一个闲散王爷开着青楼乐得看你们太子党自己打起来。”
太子说:“六弟,我不是想说你什么,青楼这种东西……”
“二哥!我不是要与你说歪理,若是没有这东西,天灾一来还不知有多少女子要饿冻而死呢。等将来你做了皇帝,但百姓丰衣足食不畏灾怕病之时,一纸诏书即可除此之害,何必现在言说呢?流民拿着流引都讨不得吃食,哪里还能顾及得上为不为娼的!周工部说得对呀,锦衣玉食不是人该过的,过习惯了,也就忘了民间的苦难了。”
流民的本意并不是流浪的灾民,而是持有流引的百姓。
流引是官府下发的一种路引,当天灾之时百姓无以为计,朝廷会让某个地方官府下发流引。
里长会拿着流引带着乡民到指定的州县去领取食物,等灾年过了再回来。
可很多时候流民即使到了目的地,该地方官吏也会百般阻挠、拖延,甚至直接驱赶不给粮食,因为那样会造成该县的粮食亏空。
渐渐的,流引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流民则也变成了真正的流浪灾民,成为了一般人认为的“流民”。
刘梦棣看着太子若有所思的样子,伸了个懒腰,而后站了起来说道:“行了,我也该走了,在这里多留一会,还不知秦相要起什么疑心呢!”
太子回过神来问道:“六弟这就要走么?反正你也出不得宫去,不如就在这里与我说说话吧?有你在,我觉得这些奏疏处理起来都简单多了。”
刘梦棣呵呵笑道:“你还不知道我么?朝廷里的事情我是真不想碰呀!你处理不来这些奏疏一是怪父皇没真正的把帝王心术教你,二是你本身就缺那些个心眼,三得怪秦相没把那些黑的暗的、有的没的与你说道,使得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只知其面而不知其里,这才会变得如此坚难,其实只要知道了关节所在,奏疏也不过是神仙打架的工具而已。”
太子点头说道:“六弟说话就是透彻!”
“你好好地批奏疏吧,我先走了!”
“等等!”
“怎么了?”
“六弟你心眼多,突然来内阁里来……”
“唉,刚刚不是说了么,父皇下了那么一道离谱的圣旨,弄得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没想到你会在这,还想着大闹一场,让父皇把我招去骂一顿,也好知道到底是怎么了。现在看来,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我还是在侍卫房里休息一宿,有什么明日见过父皇再说吧!”
刘梦棣打着哈欠便向着外面而去,将太子一个人给扔在了内阁值班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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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梦棣的确是跟着常贺回到了值班房。
常贺叫来亲卫给刘梦棣铺好了炕,刘梦棣这才钻入其中“呼呼大睡”。
说是在睡觉,其实他是在想事。
至少到现在为止刘梦棣也没想明白皇帝刘泷耍的是哪一出。
正当刘梦棣百思不得骑姐,昏昏欲睡之时,外面却是传来了一阵小声的吵闹声。
刘梦棣轻声唤道:“外面何事吵闹?”
常贺走进房中,对刘梦棣说道:“没什么事情,六爷您安睡即是了。”
“有事说事!你何时这般不痛快了?”
常贺犹豫了一下只得说道:“宫中忌讳说这些事情,六爷您就别为难臣了。”
刘梦棣好奇地说:“忌讳?爷我百无禁忌,有什么便说什么。”
“其实也不关我们这边的事情,是含冰殿里……”
“含冰殿?薛贵妃哪里呀?她怎么了?”
“倒也没别的什么,就是……就是又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声音。”
刘梦棣笑道:“闹鬼就闹鬼呗,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从有大明宫的那一天起,哪年没死过人?这种事情……”
刘梦棣说到这里却是停了一下,他好似想起了什么来。
刘梦棣问道:“父皇现在可在紫宸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