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羊绒贩子不无感慨地说:“天下黄河富宁夏。那里的水好,草场就好,羊绒就好。”
马冬梅说:“二楞说,这一带的绒大部分掌握在你们弟兄手里。他没绒的时候,还跟你们串过货。”
领头的羊绒贩子说:“绒倒是有一些。但收羊绒苦啊,我们也想卖个好价钱。我们的弟兄得和牧民交朋友。牧民不知道剪下来的山羊毛里有多少绒。也不知道卖多少钱合适。怎么办?就靠喝酒。酒喝好了,他就卖,酒没喝好,他就不卖。所以,你们看咱们这个酒该怎么喝吧?”说着,他又举起了一碗酒。
马冬梅知道,这酒是不能不喝了。她看了看大家,举起酒碗,碰也没碰,自己就喝了。
魏振看几个人都喝了,自己也闷声不响地把酒喝了。
身后的服务员又把酒斟上了。魏振琢磨了一下,这三碗酒估计有小半斤了。魏振是有酒量的人,只是不知道对方的深浅,故意装得很勉强的样子。
魏振打着酒嗝看了看酒桌上的人。他和马冬梅一样,喝酒不上脸,三个羊绒贩子的脸已经都红了。领头的羊绒贩子脸红得发紫。他脱了外衣,撸起袖子,让马冬梅看他小臂上一道半尺来长,发亮的刀疤。
领头的羊绒贩子说:“这就是为了收羊绒害下得。”
另一个羊绒贩子说:“羊绒软黄金嘛,收羊绒跟抢黄金是一样的。”
这时蒙古包的门开了,两个人抬着一只系了红绸的烤全羊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拉马头琴的乐手。琴声一响,捧着酒壶的姑娘们开始用民族语言唱了起来。民歌高亢嘹亮,有一种悲凉感,一曲歌罢,几个人鼓起掌来。
马冬梅想,前面那三碗酒是接风酒,烤全羊上来后,这顿酒才真正开始喝。她看了看似醉非醉的魏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挺得住。
马冬梅后悔自己这趟来的太草率了。她轻信了杨二愣子的话,真以为这些放羊娃子是什么杨二愣子的好兄弟,有他杨二愣子的话,他们会乖乖地和自己合作。
现在看来,这说不定是杨二愣子不满意马冬梅另寻羊绒货源给她码的套。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把这顿酒陪好,想从他们手里买下羊绒就没指望了。
马冬梅是能喝酒的。刚进宁夏外贸的时候,单位里同事聚会,有坏小子想把马冬梅灌醉,然后再给她献殷勤,博取她的好感。没想到,马冬梅虽然不主动敬酒,但对同事的敬酒来者不拒,把一桌子男同事都喝趴下了,她自己却没事儿。从那以后,单位里聚会,再也没有人敢跟马冬梅拼酒了。
马冬梅打心眼里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嗜酒如命。她喝酒从来没有喝兴奋过,喝酒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快感,也没有让她觉得难受,喝酒对她的意义就像过年要放鞭炮一样,说有意义吧,是因为有些场合还少不了;说没意义吧,其实就是浪费钱。
歌声余音未了,服务员捧着哈达来敬酒。马冬梅郑重地起身让服务员把哈达披在她身上,她接过酒碗,按照当地的民族习俗祭天祭地,然后一饮而尽。
服务员又捧着哈达来给魏振敬酒。魏振学着马冬梅的样子接受了哈达也祭拜了天地后喝了酒。
服务员用不锈钢盘子盛了两块烤得金黄的羊皮放到马冬梅和魏振的面前。
领头的羊绒贩子说,这个部位的羊皮最好吃,这是他们的待客之道。要等客人把这两块烤羊皮吃了以后,他们才能动手把烤全羊拆解了,大家一起吃。
魏振看着烤羊皮有一点含糊。他看了看马冬梅,只见马冬梅用刀戳了烤羊皮,塞进嘴里,使劲大口嚼着。领头的羊绒贩子看出魏振有些犹豫就说:“吃吧,这跟你们北京的烤鸭差不多。“
魏振用刀戳烤羊皮的时候,就觉得这烤羊皮很筋道。等他把烤羊皮送到嘴里嚼起来,他才暗暗叫苦。这烤羊皮比烤鸭皮厚得多,也筋道的多,实在不可同日而语,相提并论。
看着马冬梅和魏振把烤羊皮咽下去,领头的羊绒贩子挥了一下手,两个人上来把烤全羊抬了下去,等再抬上来,羊已经被分解开了,只有羊头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羊绒贩子们拿起大块的带骨羊肉开始大快朵颐,吃到油腻处,不用人劝,自己就端起酒碗大口大口地喝起来。马冬梅给魏振使个眼色,示意他尽量多吃菜,别再空腹喝酒了。
桌子上除了羊肉,其他的菜也实在简陋。魏振干脆也学着羊绒贩子的样子抓了一块带骨的羊肉啃了起来。带头的羊肉贩子看魏振啃得费劲,嗖地扔过来一把刀,直直地扎在魏振面前的桌面上。他冲魏振扬了扬下巴,让魏振用刀割了肉吃。魏振也不含糊,从桌面上拔了刀,学着羊绒贩子的样子,割一块吃一口。
站在旁边的服务员们一直在唱歌,唱着唱着就不自觉地跳起了舞蹈。羊绒贩子们喝得高兴了,也跟着姑娘们又唱又跳。已经有了几分酒意的羊绒贩子们,开始对唱歌跳舞兴致很高的姑娘们左搂右抱,动手动脚。
羊绒贩子们一会儿给姑娘们喂一口肉,一会儿给姑娘们灌一口酒。姑娘们也来者不拒,吃着喝着还少不了眉目传情地表演着。魏振虽然跟着田中没少喝花酒,可是马冬梅就坐在身边,还是让他觉得有一点不自在。马冬梅看得出来,她在喧闹声中附在魏振耳边说:“西北人豪放,都这样,你不要太拘谨了。”
不知不觉间,第一次抱进来的六瓶高度白酒已经喝完了。领头的羊绒贩子又让人搬了一箱进来。服务员姑娘也不再往酒壶里倒酒,而是捧着酒瓶,看谁的酒碗里没酒了,就往谁的酒碗里倒酒。
羊绒贩子们一会儿敬马冬梅,一会儿敬魏振,然后他们自己就胡乱喝开了。马冬梅一看这架势,心想业务还没谈呢,就喝成这个样子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啊。她凑近领头的羊绒贩子说:“咱们谈谈生意呗。”
领头的羊绒贩子像拉服务员姑娘一样,一把把马冬梅拉到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