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斜倚在破旧的木榻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半面铜镜,映出她因药物过度发作而凹陷的眼窝与泛青的嘴唇。
当小兰将茗若被赵老爷折磨的消息添油加醋说完后,她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好!好得很!那个小贱人也有今天!”
铜镜重重砸在斑驳的墙面上,溅起几片剥落的墙灰。
“姑娘您瞧,她才多大就想抢风头,这不是自讨苦吃?”
小兰蹲在床边,殷勤地给桃花捶腿,“您十七岁正是花容月貌的年纪,等您戒掉美容药,那什么赵老爷、钱老爷,还不得哭着求着捧您做花魁?”
桃花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伸手狠狠扯住小兰的发髻:“说得是!我这双丹凤眼,哪是她那种黄毛丫头比得上的?等我好了,定要让她知道,这青楼里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与此同时,茗若正蜷缩在赵老爷府的雕花大床上。赵老爷肥厚的手掌捏着她纤细的脚踝,将滚烫的蜡油顺着她的小腿缓缓倾倒。
“叫啊!怎么不叫了?”
赵老爷看着茗若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浑浊的眼中泛起兴奋的血丝,“当初在青楼装清高,现在知道求饶了?”
蜡油在肌肤上凝结成狰狞的硬块,茗若咬着嘴唇将头埋进锦被,泪水浸透了绣着并蒂莲的枕套——那是她初来青楼时,苏烟烟送她的礼物。
在青楼的另一头,苏烟烟倚着朱漆栏杆,望着远处赵老爷府的方向出神。晚风卷起她面纱下的疤痕,如同在旧伤上撒盐。“姐姐在想茗若?”
金钏端着茶盏走近,见苏烟烟沉默不语,叹了口气,“赵老爷那畜生,怕是要把茗若折腾得脱层皮。”
苏烟烟攥紧栏杆,指甲几乎掐进木头:“我让她找个好恩客,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哪有那么容易……”
桃花的房间里,药物过度突然发作。她嘶吼着掀翻矮几,青花瓷碗碎裂的声响惊得小兰连连后退:“美容药!我要美容药!”
桃花抓着自己的头发在地上翻滚,额角撞在木柜上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小兰躲在门后瑟瑟发抖,直到桃花精疲力竭瘫软在地,才敢战战兢兢上前:“姑娘,您忍忍,等您戒了毒,就能重新把茗若踩在脚下……”
三日后,茗若被送回青楼时,整个人瘦得脱了相。她的绸缎裙裾沾满泥浆,腕间还留着被绳索勒出的血痕。
庄红艳捏着帕子掩住口鼻,打量着面前的“残次品”:“真是没用,才伺候几天就成这样,赵老爷那边还等着……”
话未说完,苏烟烟突然冲出来将茗若护在身后:“妈妈!她都这样了,您还要把她送出去?”
庄红艳冷笑一声:“怎么?你想替她接客?还是说,你也想尝尝赵老爷的手段?”她转身对着一旁的金钏吩咐,“把她关到柴房去,什么时候恢复了,什么时候再去伺候客人。”
苏烟烟望着茗若被拖走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而在暗处,桃花倚着廊柱,用帕子掩住嘴角的笑意——在她看来,这就是妄图取代自己的下场。
深夜,柴房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茗若蜷缩在霉味刺鼻的稻草堆上,抚摸着腿上结痂的烫伤。
突然,窗户被轻轻叩响,苏烟烟翻墙而入,怀里还抱着个包裹。“拿着,这是我攒的银子,还有件干净衣裳。”
苏烟烟将包裹塞进茗若怀里,“赵老爷明日还要来,你今晚就从后门逃走。”
茗若泪眼婆娑地抓住她的衣袖:“那姐姐你怎么办?妈妈不会放过你的……”
“别管我!”苏烟烟甩开她的手,“再不走,你这条命就没了!”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苏烟烟脸色大变,迅速翻窗而出。
门被粗暴推开,庄红艳举着灯笼冷笑:“我就知道你不安分。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明日赵老爷点名要她伺候,若是有半点差错,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而此刻的桃花,正对着铜镜精心描绘眉妆。
小兰捧着新做的胭脂,谄媚地说:“姑娘这眉形画得真好,明日若是接客,定能艳压群芳。”
桃花满意地审视镜中容颜,忽然瞥见窗外被拖去赵老爷马车的茗若。她勾起嘴角,往唇上点了一点胭脂——这场花魁之争,她誓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这青楼真正的主人。
桃花指尖捏着螺子黛,正要勾勒眉尾时,苏烟烟猛地踹开房门,木栓断裂的声响惊得她手一抖,黛色在鬓角划出歪斜的痕迹。
“桃花!你可真是蛇蝎心肠!”苏烟烟扯下面纱,脸上狰狞的疤痕在烛光下泛着暗红。
“茗若都被折磨成那样,你还在这幸灾乐祸?”
桃花慢悠悠放下眉笔,对着铜镜补了补胭脂,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嘲讽:“哟,我当是谁呢?苏大美人什么时候这么菩萨心肠了?平日里打骂茗若的样子,可比我狠多了。”
她转身时衣袂带起香粉,扑在苏烟烟脸上,“再说了,这青楼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她没本事,怪得了谁?”
苏烟烟脖颈青筋暴起,抓起桌上的铜镜狠狠砸在地上:“你知道茗若是谁的女儿吗?她是芳芳的孩子!当年芳芳在青楼处处护着你,帮你挡了多少难缠的客人,你都忘了?”
桃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芳芳这个名字像根刺扎进她心里。那是个温柔的女子,曾在她初入青楼时像姐姐般照顾她,却在一场瘟疫中香消玉殒。
但她很快恢复镇定,嗤笑道:“就凭这个,我就得让着她?笑话!”
“你!”苏烟烟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疤痕随着抽搐愈发可怖,“我这张脸拜你所赐,如今茗若又遭你算计,你就不怕遭报应?”
桃花突然凑近,用指尖挑起苏烟烟的下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怕?我怕什么?等我戒掉美容药,那些恩客还不是要排着队捧我当花魁。至于茗若,她连赵老爷都伺候不好,也配和我争?”
待苏烟烟气冲冲离开,桃花跌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
小兰怯生生上前收拾碎片,被她一巴掌扇在脸上:“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准备热水!”
铜镜的残片映出她扭曲的面容,桃花抓起一把胭脂狠狠砸在墙上,艳红的粉末像血一样飞溅。
另一边,柴房里的茗若正用冷水冲洗腿上的伤口,盐水渗入溃烂的皮肉,疼得她几乎咬碎牙齿。
苏烟烟翻墙而入时,正看见她将布条咬在嘴里,颤抖着给自己上药。“傻丫头,伤口都化脓了也不说一声!”
苏烟烟夺过布条,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金疮药,我找大夫求来的。”
茗若望着苏烟烟发红的眼眶,突然扑进她怀里痛哭:“姐姐,我好痛……我不想再去赵老爷那里了……”
苏烟烟紧紧搂着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桃花那个毒妇,居然说你不配当花魁!她忘了你母亲当年是怎么帮她的!”
她将桃花的冷嘲热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怀中的茗若身体渐渐僵硬。
“原来她就是害我母亲染病的人……”茗若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恨意,“母亲临终前一直念叨着桃花的名字,说让我以后跟着她。”
她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我还当她是姐姐,原来一直把我当垫脚石!”
苏烟烟捧起茗若的脸,认真道:“你记住,在这楼里,要是吃不了苦就不能成为人上人,只有做了人上人,才不会被人踩在脚底下。”
她从怀中掏出一本破旧的账本,“这是我这些年记下的恩客喜好,哪些人出手大方,哪些人喜欢诗词歌赋,都在里面。你要争口气,让桃花看看,你才是最出色的花魁。”
月光透过柴房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茗若接过账本,手指轻轻摩挲着泛黄的纸页。
当更夫的梆子声传来第三响时,她突然跪坐在地,对着苏烟烟重重磕了个头:“姐姐,我听你的。从明日起,我要学琴棋书画,要让所有客人都知道,这青楼里有个叫茗若的姑娘,不是任人践踏的蝼蚁!”
而此时的桃花,正对着重新修好的铜镜练习微笑。
小兰端来的药汤放在桌上渐渐凉透,她突然抓起碗砸向墙壁:“去!给我找“美容药”!我一刻都忍不了了!”
碎瓷片在青砖上迸溅的声响还未消散,桃花便踉跄着扑向梳妆台,指尖疯狂抓挠着抽屉缝隙:“我的美容药!肯定藏在这里……”
指甲缝里渗出鲜血,却仍执着地翻找。
小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哭喊道:“姑娘!您不能再碰那东西了!妈妈说了,必须戒干净才能接客!”
桃花猛地转身,发丝凌乱地垂在脸上,眼神中满是猩红:“接客?我现在连饭都吃不饱!你看看这粥水,连米粒都数得清!”
她抓起桌上的陶碗狠狠摔在地上,残粥溅在小兰裙摆上,“我要吃肉!去厨房给我拿荤菜来!”
暮色笼罩的厨房蒸腾着油烟,厨娘正将新出锅的糖醋排骨装盘。桃花踹开厨房门时,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让她胃部一阵痉挛。“给我盛一碗!”
她扶着门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厨娘瞥了眼她褪色的裙裾,嗤笑道:“花魁娘子也来讨饭了?这排骨是给赵老爷准备的,您要想吃,等自己能挣钱再说吧!”
案板上的菜刀寒光一闪,桃花抓起就朝厨娘挥去:“你敢羞辱我!信不信我……”
刀刃还未近身,几个粗壮的伙计冲进来死死按住她。
厨娘擦了把冷汗,啐了口唾沫:“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不过是个疾病发作的贱货!”
被拖回房间的桃花蜷缩在墙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窗外传来茗若练习琵琶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曲调像根刺扎进她耳膜。
“凭什么……”她突然狂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哭腔,“那个黄毛丫头能学琴学画,我桃花就不能东山再起?”
深夜的练功房蛛网密布,桃花点燃三根蜡烛,昏黄的光晕里,她褪去外衫,露出因疾病折磨而消瘦的身躯。
腰间的红绸带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是在嘲笑她如今的落魄。
随着熟悉的乐声响起,她踮起脚尖,却因双腿发软险些摔倒。
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疼痛让她清醒几分,咬牙撑起身体继续舞动。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舞步。
庄红艳举着皮鞭站在门口,眼中满是厌恶:“三天没接客,就躲在这里装模作样?你以为跳两支舞就能重回巅峰?”
桃花擦去嘴角的血迹,倔强地仰起头:“妈妈,再给我半个月时间,我一定……”
“半个月?”庄红艳冷笑,皮鞭狠狠抽在她背上,“赵老爷点名要茗若陪酒,人家小姑娘学了两天琵琶,就把客人哄得团团转。你呢?治病弄得鬼哭狼嚎,现在连厨房都敢去撒野!”
如今桃花不能给自己赚钱,还尽惹麻烦,庄红艳对她彻底没了耐心。
桃花被抽得跌坐在地,却仍死死盯着庄红艳:“我会证明给您看,茗若她根本比不上我!”
接下来的日子里,桃花将自己锁在练功房。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她已经开始压腿,疼得冷汗湿透衣衫也不肯停下。
深夜,万籁俱寂时,她仍对着铜镜反复练习眼神,试图找回昔日的风情。每当疾病发作,她就用针刺自己的掌心,让疼痛驱散对“美容药”的渴望。
这日,她正在练习旋转,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再次醒来时,小兰红着眼眶守在床边:“姑娘,您都三天没吃东西了……”
桃花挣扎着起身,声音虚弱却坚定:“扶我去练功房,今天的舞还没练完……”
与此同时,茗若在苏烟烟的教导下,进步神速。她不仅熟练掌握了琵琶,还能即兴赋诗。
在一场诗酒会上,她身着素雅罗裙,怀抱琵琶低吟浅唱,引得在场文人雅士纷纷赞叹。
庄红艳看着台下频频点头,眼中满是得意,却不知暗处的桃花正死死盯着这一幕,指甲在掌心掐出深深的血痕。
“茗若,你等着。”桃花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等我恢复往日风采,定要让你知道,谁才配得上花魁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