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想得美

寒风裹着细雪扑打在红颜楼的雕花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茗若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映出她苍白的脸。赵老爷留下的烫伤虽已愈合,但那些狰狞的疤痕却永远留在了她的腿上。

手指轻抚过胭脂盒,她深吸一口气,将珍珠粉均匀地扑在脸上,试图掩盖住眼底的疲惫与恐惧。

“姑娘,郑公子到了。”小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紧张与兴奋。

茗若手微微一抖,胭脂刷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歪斜的红痕。她赶忙用帕子擦去,重新描绘,最后将一支镶满碎钻的步摇别进发间。

起身时,月白色襦裙下的云锦裙摆轻轻晃动,巧妙地遮住了腿上的伤痕。

推开雅阁的瞬间,一股温暖的沉香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鎏金兽炉炭火正旺,榻上斜倚着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公子。

羊脂玉杯里琥珀色的酒泛起涟漪,他抬眸看向茗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惊艳。

“可是茗若姑娘?”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仿佛冬日里的暖阳。

“公子,是奴家。”

“果然名不虚传,这等美貌,当真是世间少有。”

茗若福了福身,声音轻柔:“公子谬赞了。”

她抬眼时,正对上郑公子温柔的目光,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郑公子放下酒杯,起身相迎,动作优雅从容。他的目光掠过茗若略显苍白的脸颊,微微皱眉:“听闻姑娘前些日子受了伤,可好些了?”

说着,他自然而然地握住茗若的手。

茗若浑身紧绷,赵老爷粗暴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但郑公子只是仔细查看她手上的细小擦伤,眼神中满是怜惜:“这般娇嫩的手,不该受此磨难。”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青瓷小瓶,“这是家母所用的愈伤膏,效果极好,姑娘试试。”

说话间,他已经倒出一些药膏,轻轻涂抹在茗若的伤口上,指腹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让茗若心头一颤。

接下来的日子里,郑公子对茗若的好堪称无微不至。他带来江南进贡的云锦,亲自为茗若设计样式,裁衣时专注的眼神让茗若脸红心跳。

调试琵琶弦音时,他手把手教茗若按弦,两人的手指不经意间相触,茗若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

“别人都说青楼女子轻浮,可在我眼里,姑娘恰似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郑公子将热粥吹凉,递到茗若唇边,眼神真挚得让人心醉。

这些话如同一把火,将茗若冰封的心渐渐融化。她开始期待每天与郑公子的相见,期待他温柔的眼神,期待他轻声的关怀。

她想到昨夜郑公子为她披上狐裘,轻声说“当心着凉”,她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在这冰冷的青楼里,她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一份被人珍视的感觉。

消息传到庄红艳耳中时,老鸨正在清点新收的银票。翡翠烟杆重重砸在桌上,惊得账房先生手一抖。“好啊!这丫头总算出息了!”

庄红艳眯起眼睛,脸上堆满了笑容,盘算着郑尚书府的权势和可能带来的利益。第二日,她竟亲自端来一碗燕窝粥,走进茗若的房间。

“若儿啊,你可真是给妈妈长脸了!”庄红艳将燕窝粥放在桌上,拉过茗若的手,脸上的笑意格外灿烂,“前些日子,你得罪了赵老爷,妈妈也是没办法,想着让你长点教训。你可别怨妈妈狠心,这都是为了你好。现在好了,傍上了郑公子这样的贵人,往后吃香喝辣的日子在后头呢!”

茗若看着庄红艳虚伪的笑容,想起被扔进柴房时的冷硬话语,想起赵老爷府中遭受的折磨,心中一阵冷笑。

但她面上却装出感动的样子,眼眶泛红:“若儿知道妈妈是为我好,若儿怎么会怨妈妈呢?”

她端起燕窝粥,轻轻抿了一口,“谢谢妈妈。”等庄红艳离开后,她便将燕窝粥倒进了夜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郑公子在青楼的一掷千金,很快便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他为茗若包下整座阁楼,挂满花灯;请来最好的画师,为茗若作十二幅美人图。

甚至从千里之外运来新鲜的荔枝,只为博茗若一笑。这些举动,引来了无数青楼女子的羡慕嫉妒恨。

“凭什么她一个新来的,就能得到郑公子的青睐?”桃花倚在朱柱上,咬着牙看着远处与郑公子谈笑风生的茗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翠柳将手中的团扇狠狠摔在妆奁上,胭脂盒被震得叮当作响,“前日郑公子赏她的玉镯,怕不是够咱们一年的月钱!”她话音未落,彩蝶已凑到铜镜前,一边描眉一边冷笑:“谁让人家生了张勾魂的脸,哪像咱们,在这楼里熬成老姑子,也换不来半分恩宠。”

桃花捏着绢帕的手指关节发白,镜中倒映着她泛青的眼下和凹陷的脸颊——五石散戒断的痛苦让她形容枯槁,却仍要强撑着艳丽妆容。“小贱人!”她突然将铜镜砸向地面,碎片飞溅在青砖上,“当年我接客时,她还在尿床!”

喧闹声惊动了巡楼的庄红艳。老鸨摇着鎏金折扇款步而来,翡翠耳坠随着步伐晃出冷光:“都在吵什么?当这是菜市场?”

她扫视一圈众人,目光落在桃花染着胭脂的指尖上,“桃花,你倒是有闲心摔东西?不如把这力气用在接客上,也好让妈妈我回回本。”

桃花踉跄着起身,喉间涌上腥甜:“妈妈,茗若那丫头分明是……”“住口!”庄红艳的折扇重重敲在栏杆上,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在我这楼里,谁能赚钱,谁就是亲闺女。郑公子肯为茗若一掷千金,那是她的本事。你们有这闲工夫眼红,不如好好学学怎么讨客人欢心!”她扬起下巴,露出脖颈上崭新的赤金项圈,“明日有位李员外点名要见彩蝶,若伺候得好,赏钱少不了你的。”

彩蝶立刻换上谄媚的笑,扭着腰肢凑过去:“妈妈放心,我定把那员外哄得找不着北!”

庄红艳满意地点头,目光扫过众人:“都听好了,谁能给楼里招财,我就把谁供在佛龛上。若是坏了生意……”

她故意停顿,盯着桃花日渐消瘦的身形,“就别怪我心狠!”

另一边,茗若正将新鲜的红梅插进羊脂玉瓶。郑公子今日派人送来的江南贡缎还摊在床上,水红色的绸缎泛着珍珠光泽,映得她脸颊绯红。

“苏姐姐,你看这料子多好看!”她举起缎子在身上比划,“郑公子说要给我做十套新衣裳,从春到冬都不重样。”

苏烟烟靠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脸上的疤痕。月光穿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阴影,倒与那些凸起的伤痕融为一体。

“是该好好打扮,郑公子眼光独到。”她的声音平淡如水,却藏着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涩。曾几何时,她也是楼里最耀眼的明珠,如今却只能看着年轻姑娘们抢走所有光彩。

茗若蹦跳着凑过来,发间的珍珠步摇轻晃:“姐姐,你也别总穿素色衣裳。等明日我求郑公子,让他也给你带些好料子!”

苏烟烟心中一紧,别过脸去:“不用了,我这副模样,穿什么都是糟蹋。”

她瞥见铜镜中茗若明媚的笑容,突然想起自己十四岁初接客时,也曾这般天真地以为遇上了良人。

“姐姐说什么呢!”茗若搂住她的胳膊,身上带着郑公子送的龙涎香,“在我心里,姐姐比这楼里任何人都好。若不是姐姐教我识字、弹琵琶,我哪能入郑公子的眼?”

她仰起头,眼中闪烁着憧憬,“等郑公子娶了我,我就把姐姐接去当家人,咱们再也不用受这腌臜气!”

苏烟烟闻着这甜腻的味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茗若腕间流光溢彩的翡翠镯子,想起自己梳妆匣里那对早已褪色的银簪,喉咙发紧得几乎说不出话。

曾经,她也是这般天真地以为能遇到良人,可如今,那张被桃花毁掉的脸,成了她永远无法摆脱的枷锁。

“姐姐,你就答应我吧!”茗若摇晃着苏烟烟的胳膊,眼中满是期待,“等我嫁入郑家,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再也不用在这青楼看人脸色。”苏烟烟突然冷笑一声,语气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尖锐:“风光?你知道我为了教你这些本事,费了多少心思?现在倒好,攀上高枝就想把我当施舍的乞丐?”

茗若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苏烟烟这般模样。“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真心想报答你……”“报答?”

苏烟烟打断她的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就拿银子来。你那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随便卖一件都够我活半辈子。给我五百两,就当是这些年的学费。”

茗若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五百两对她来说并非小数目。郑公子虽然大方,但每次赏赐的财物都要登记在庄红艳那里。

“姐姐,我……我现在真拿不出这么多。等下次郑公子来,我向他要……”“哼,”苏烟烟甩开茗若的手,“果然是靠男人养的贱骨头,说什么当家人,不过是哄人的鬼话。”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痛了茗若。她红着眼眶,声音发颤:“苏烟烟,你太过分了!就算我现在拿不出钱,也不该这么说我!”

说完,她转身跑了出去,留下苏烟烟独自站在房间里。苏烟烟望着茗若离去的背影,突然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流了下来。

她恨自己的嫉妒,更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茗若就能得到这一切,而她只能在黑暗中腐烂。

三日后,郑公子如约而至。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手中拿着一把湘妃竹扇,风度翩翩地走进茗若的房间。茗若立刻扑进他的怀里,委屈地将苏烟烟的事说了出来。

郑公子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慰:“莫要为这些小事伤了心,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

茗若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轻声说道:“公子,我想让你为我赎身。我不想再待在这青楼里了,这里的人都让我觉得害怕。”郑公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温柔的笑容:“若儿,我又何尝不想早日将你娶回家?只是我家中父母管

教甚严,突然提出要娶一个青楼女子,怕是一时半会难以同意。你且再等等,等我慢慢说服他们。”

茗若失望地垂下头,她以为郑公子对她一片真心,却没想到连赎身都如此困难。“可是公子,我怕……”“别怕,”

郑公子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深情地望着她的眼睛,“你只管安心等着,我定会风风光光地来娶你。这段时间,想要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一定满足你。”

茗若心中的失落稍稍减轻,她靠在郑公子怀里,轻声说道:“只要能和公子在一起,若儿什么都不要。”

郑公子笑着将她搂得更紧,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而此时的苏烟烟,正坐在自己房间里,望着手中茗若留下的三百两银票,冷笑一声。

她将银票撕成碎片,任由它们散落在地上:“果然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三百两就想打发我?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与此同时,庄红艳也得知了茗若想要赎身的事。她坐在前厅,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冷笑道:“想走?哪有那么容易!郑公子就算再有钱,也得按规矩办事。这棵摇钱树,我可不会轻易放手。”

她叫来金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金钏听完,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

深夜的红颜楼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庄红艳的房间里烛火摇曳。

苏烟烟踏入门槛时,正对上老鸨指间转动的翡翠扳指,冷光在她眼角投下阴翳。“坐。”

庄红艳指了指雕花檀椅,铜炉里的沉香混着鸦片气息扑面而来,“听说你和茗若闹了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