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回想,此次在驻军营地中的现身,还是新帝继位后,第一次在京都,在人前露脸。
新帝这一露面,打破了谣言无数,也险险赶上了驻军开拔出征的最后一刻。
自鸣金山上回来,新帝未曾临朝。虽然宫中每日都有新的政令颁布,但内政外交诸事,新帝都是交由心腹之臣出面协调。
内务府的人称,新帝因皇父骤然驾崩,痛心不已,泪流不止,不便见人。
新帝悲痛了数日,未见好转,眼看着宫中白布都已除去,宫廷内外渐渐恢复了生气,新帝仍在悲痛中难以自拔。
这说辞渐渐便不能服众了。
前来打探的人很多,内务府和御书房的压力每日俱增,但新帝就是不露面。
雷打不动的是,太后沈晚棠每日都会到访新帝寝殿,呆上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而后面无表情地称传出消息称,
新帝无恙,只是伤心过度。
太后都这样说了,朝野内外的疑虑便也慢慢平息下来。
也有消息说,皇帝在鸣金山上被晋王逆党刺伤,眼下正在养伤。
传这消息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仿若亲眼所见:
那女刺客拔下金钗,抵在新帝咽喉处,令其一动不能动......后来便有忠勇之士欲杀刺客,为辜帝师报仇,哪知那刺客躲开了,反而是新帝一拳满握了那锋利刺骨的剑。
众人原本将信将疑,那传消息的人便挤眉弄眼提点道:
这宫里啊,打从高祖建国头一遭,阳气太盛,阴气反而不足了。
自打沈晚棠封了太后,回宫后便是深居不出,再多的热闹,都似与海棠宫无关。
按理说,沈晚棠多年心愿一朝达成,母凭子贵,晋升为太后,天然便高过了一众太妃。按照她从前张扬的秉性,必然会大张旗鼓对宫闱上下进行一番整饬,把大大小小的妃嫔都喊到跟前训斥一番,以凸显自己的尊荣与地位。
可这一次,太后娘娘接了封号后,毫无动作,拒人登门,后宫冷冷清清,成了一片荒芜地。
宫人揣测,太后娘娘总不能也是因为先帝薨逝,伤透心了吧。
夫妻一场,生前未必爱过,死后倒是情笃了。
还有传言称,皇帝已经定了要将太后送往慈安寺养老,吃斋念佛以赎其罪,若非眼下后位空虚,需要有太后坐镇后宫,这一回太后便不能追随御驾回来了。
说到这后位,便又是一样稀罕事。
新帝大婚未遂,新娘落跑,无影有踪。如今在这后宫里,提都不能提这一茬,就怕火上加油,令皇帝痛上加痛。
新帝的后位空悬,便也算了。可他直接便将整个后宫都空悬着。
内务府提议的几个后妃人选,都被新帝否决了。
便是些摆设,新帝也不愿意往后宫里搬。
朝臣们急得不行,生怕新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不喜欢女人了。
故而,时时有朝臣立在新帝寝殿外,争相谏言:
立后宫,绵子嗣,是为帝王之要。
对此,新帝从始至终只有一句话搪塞:战事要紧。
朝臣们一度怀疑,新帝亲征这个决定,极有可能是被催婚硬生生逼出来的。
新帝亲征的消息放出来后,朝野上下对新帝的行踪更加关注了。
可朝野上下翘首期盼了许久,新帝亲征的消息也已经广传四海了,新帝其人却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
京都城中,渐渐又有小道消息疯传,
说新帝亲征,并非其本意,是被兵部的人算计了。
他这般拖延,便是想拖病不出,将这件事搪塞过去。
新帝继位后,便令京都诸王就藩。诸王不愿,明里暗里拖延。朝中仍有诸王余党,意图造乱局掀风浪。如此三人成虎,便有谣言说,这亲征的讯息乃是其余三王为了拖延就藩,打通了兵部,给新皇使下的绊子,就看新帝上不上钩。
新帝若是上钩了,诸王便会趁机在后方兴风作雨;新帝若是不上钩,便会就此失了民心,若是战事吃了败仗,山河有失,便该引咎而退。
如此荒诞之言,还真有不少人信了。
这传闻可信度不高,经不住几下推敲,但奈何低阶士兵和广大民众获取信息的来源单一,听风成雨,也便在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说到底,都源于新帝的不现身。
新帝初登大宝,尚未坐热龙椅,便决心以身犯险,亲征北宸这个消息,因为新帝的迟迟未能露面,变得令人心生惶恐。
其中,尤为重要的,便是战时的军心。
是以,武瑛玖弃了佳人
,星夜行路,不辞疲惫,抵达驻军营帐后,便开始重振军心:
“我大雍建制百年,饱受北宸国侵扰长达百年。今朕承先人基业,受命为君。适逢北人集三十万兵力,再扰我大雍边境。朕欲以万里河山相托,与诸位一道,沙场见真章,荡平敌寇,护我子民安居,扬我大雍国威。”
“朕有此雄心,尔等可有信心?”
新帝不仅亲自现身阵前,且身着主帅将服,利刃明志,沙场点兵,不仅彻底消除了军兵和百姓心中的隐虑,且瞬时就把大雍军兵和百姓们誓与北宸侵略者一较高下的雄心推向了最高点。
迎和声山呼海啸,所有的谣言和中伤,在新帝现身呐喊的这一刻都变成了军士们对新领袖的绝对拥护。
行前饮酒碰盏,有军士泪流满面:
“我等时常恨自己晚生了百余年,未能追随高祖麾下,推翻旧制,开疆辟土,建立大雍王朝。”
“我等更恨自己晚生了七年,不能追随大将军王平叛,收复河山,荡平南境。”
“从军者,日日操练,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沙场上见真章。我等宁愿马革裹尸,也不愿做这太平兵许久,今日御驾亲征,我等终于赶上了。”
他说完带头高呼:
“不统三川,不还朝。”
一时豪情万丈,气吞山河,便连镇北将军沈白衣都红了眼眶,抹了把辛酸泪,道:
“我沈白衣这辈子竟能有今天,全靠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