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流水 作品

第三百一十二章 醒了

比之百威楼里的其他杀手,沈白衣与新帝相识的年长,更久。

他原本收了一笔十分丰厚的赏银去杀肃王。

彼时肃王年纪尚小,又不受先帝重视,沈晚棠忙于外事多过对儿子的关注,肃王身边布防空虚,沈白衣几乎没有费多大气力,便突破了肃王身边全部的布防,一柄长剑直刺到肃王的眼前。

彼时小小年纪的肃王,临危不乱,冷眼游说杀手沈白衣道:

“阁下如此身手,不应该做杀手,应该做将军。”

少时习武,谁都有过梦想,但这样不切实际的梦想,早被年轮碾作渣土。

不过肃王的话,让沈白衣放慢了剑招,笑道:

“将军?你封我做将军吗?”

临死不畏,少年望向杀手的眼睛,镇定自若道:

“如果你杀本王,只会得到一袋赏银,银钱本王也有,旁人出多少,本王出十倍。”

“如果你投靠于我,本王予你承诺,将来封你做将军。”

沈白衣笑得更张狂了:

“你这副病恹恹的模样,难道还妄想能打败你这些个成年的兄长吗?”

对于杀手的轻视,肃王不仅不慢道:

“蛟龙在渊罢了。”

这话从一个病困的少年口中说出,令杀手沈白衣侧目。

利剑下的少年,从未有一刻屈服于死亡,低下他那天子骄子的高贵头颅:

“只要父皇活得够长,皇兄们那些暂时的优势,都会在有朝一日变成劣势。”

“否则,你也不会受命来杀我。”

彼时盗匪不知道发了什么善心,还是算清楚了什么账目,竟就真的下不去手了。

纵然如此,成就将军梦,对于杀手沈白衣而言,只是笑料。

没想到多年后,少年一语成谶,他沈白衣还真的做了将军。

跟随少年南征北战,他不曾让他低头,他也不曾让他失望。

镇北将军提起了旧事,新帝一笑而过,

“沈白衣,你老了。”

“南征的时候,你从不耐烦提起旧事。但凡有战,你总是冲阵在前,一副杀就完了的姿态。南境大大小小的将领手上的人头加起来,都没有你沈白衣一人多。”

说到底,沈将军能有今日的成就,也都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新帝继续道:

“朕早已知悉,将军从前入百威楼卖命,乃乱世所逼。乱世害人,并非将军的过错,而是那些造就乱世的人,误了将军原本应有的锦绣前程。”

并非所有的杀人魔都值得拯救,但像沈白衣这般被乱世逼得误入歧途的将才,新帝愿意不拘一格给予机会:

“将军之责,在杀敌建功。君王之责,乃拨乱反正。”

“朕登上这至高之位,便是希望有生之年,能治乱世,平贼寇,安民心,还我大雍朝一个高祖盛世。”

“窄叶不死鸟,你可愿与朕一道,重拾少时雄心,出师为民,还千万人一个锦绣前程?”

百死以谢君恩,恰是沈将军此刻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窄叶不死鸟这个沈白衣旧日闯江湖时用的名号,若非被人无意间征用了,他如今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那段刀口舔血、漫无目的的岁月便如同这个名号在百威楼的数载沉寂一样,于沈白衣而言,已经死了。

如今他是倍受朝野和新帝倚重的,镇北将军。

他的征途有了鲜明的目标、显赫的旗帜:

“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君王与将军碰盏,雄心与壮志和鸣。

这边护国军军营里,伯乐与千里马惺惺相惜,把酒言欢。

那边驿站内,春宵苦短日高起,君王早已不知何去向。

碧玉被周全接了来,照料凌姑娘饮食起居。

顺便,委以重任。

见凌姑娘动了,睡眼迷蒙,一副迷糊不知身在何处的样子。

碧玉怕她忘事,便帮她回忆起当下的状况:

“小姐,咱们这里离了京都城不远,陛下星夜已经赶往护国军营帐了。周将军说,等会日上三竿时,护国大军北上会从咱们这里经过。”

“周将军的意思是,时候不早了,咱们收拾收拾,便要随大军上路了。”

凌姑娘摸着酸胀的后脑勺,她虽不是什么神医,却也知晓这个穴位酸胀,乃是被人敲晕所致。

这事谁干的,不言而喻。

凌姑娘被敲晕后虽然忘事,却并非就此失忆。

醒过神后,稍经提点,慢慢回忆,便知晓昨夜发生了什么。

迷迷糊糊记得,他送自己回房后,还在自己身边磨蹭腻歪了许久,念念叨叨说了好一会话,换了一身洁衣,才人模人样、精神饱满地出门去见周全他们。

凌姑娘想起这些,不由骂了一句:

“人面兽心的东西。”

如今大雍朝野上下,最担心的事,除了战事,就是新帝的房事。

凌姑娘对此有独到的见解:

仁孝不倒,故而新君不立,非君之取舍有

异也。

凌姑娘一边腹议一边问:

“陛下可留了什么话?”

碧玉几乎不假思索便答了:

“陛下的意思是,此去征战,家眷不便同行。”

碧玉说完这话,立刻便去看凌姑娘的表情,果然看到她面无表情道:

“谁是家眷。”

凌姑娘嘴硬诚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碧玉揶揄了她一句,

“你不是家眷,何故抓耳挠腮念了一晚上新君的名字呢?眼下,可没有人给姑娘下药了。”

凌照水这才知晓,她是被碧玉摆了一道。

所谓家眷不能同行,诚然不是新帝交代下来的,而是碧玉故意编排凌姑娘的话。

新帝的原话是:

“小姐若要随行,为避免招蜂引蝶,哦不,是节外生枝,需得着男装,充作军医。”

末了,碧玉还补了一句:

“如此也方便陛下随时召见。陛下若是想姑娘了,称病便是。一辆马车一双人,想干什么干什么,横竖旁人也不敢过问陛下得的是什么病。”

士别三日,凌姑娘对碧玉刮目道:

“死丫头片子,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编排我了。你给我从哪来,回哪去!”

今时不同往日,碧玉轻叹了一声,道:

“您二位都是主子,陛下叫我来照顾你,你却叫我回去,碧玉这是应该听谁的呢?”

她这一问,凌姑娘听出了弦外音,打了个激灵,迷糊劲一下子就过去了。

她挺身而起,端坐在床中央,盯着碧玉灵动的眼睛,试探着问道:

“碧玉,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