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原也是京都城里数得着的俏将军,奈何不修边幅十日,看上去便跟返祖的山野村夫似的,胡子和毛发浓密,皮肤被晒得黑一块白一块的,再加上浑身上下哪哪都散着味道,达拉王子一开始没认出他来,亦是真的认不出。
这会认出来了,出于大雍与西淸两方肝胆相照的盟约,达拉也没好意思戳破他,只是带着揶揄喊了周全一句“沈将军”。
周将军乱战之中分出个臭味熏天的眼神看向达拉王子。
王子经过一番麓战,神采依旧奕奕,马背上横着个身段和脾气都很火爆的美人儿,看上去从容自如,丝毫没有刚刚被人施救的狼狈,以及感激。
周全一想到自己千里驰援,没有歇过一口气,没有吃过一顿热饭,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救这个货色,内心气血翻涌,冲着达拉王子嚷道:
“王子不留下助我一臂之力吗?”
达拉两手一摊,一副功成身退的泰然:
“本王相信沈将军。”
说罢,头也不回便从大雍军兵的队列中央穿行入了城。
他这么做,倒并非不愿出力,与此相反,无论何时何境,只要是对抗北宸军,达拉和他的西淸旧部都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只不过,西淸既与大雍结盟,便要按照盟约听从大雍君主的调令。
此战,达拉接到的大雍君主的军令,并非杀敌多少,而是:
诱敌深入。
他想杀狄利锋之心日久,然而狄利锋眼下还不能死。
他也是这么告诉争闹不休的狄亚娜公主的:
“本王子救你,不是因为昔日旧情,而是因为你还有用。”
他说着,动作十分熟稔地按住狄亚娜身上一处要害,令其不能动弹,并从狄亚娜腰间掏出一块蒙脸的面纱,塞进她的嘴里,防止她再有别的过激的行为。
达拉按照盟约办事,无论是最早的冲锋在前,还是英雄救美后貌似心无力的溃逃,都是为了把北宸铁骑引到大雍王师的包围圈内。
杀他个瓮中捉鳖和措手不及。
周全当然也不会再指望西淸达拉,他率大雍王师的先锋军抵达新乡后,便开始布局,等待时机接应西淸旧部。
为了迷惑对手,让其断不清王师动向和兵力,周全才自称沈白衣,让北宸人误以为大雍君主的主力军已然到达了新乡境内。
北宸人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斗志又被深深打击了。
这一战,理所当然又是以北宸军的溃逃结束。
大雍军兵和西淸旧部把酒言欢庆祝会师和胜利时,北宸军营中,亦有酒盏碎。
“先生,狄利锋活着回来了,他一定会治罪本将未出全力,当如何是好啊?”
“先生快教我应对之策。”
说话的是北宸军副帅梅里陌。此战梅里陌听从大雍使臣谏言,嘱托属下军兵未尽全力,原是想等主将狄利锋死后,取其位而代之。
没想到,狄利锋竟然活着回来了。
大雍使臣傅柯羽能说动敌军副将出人不出力,只因一点。
傅侍郎对梅里陌说:
“我得了讯息,新君集结王师日夜赶路,算算时日,今日必至。”
战时行军,情报大于天。
傅侍郎得了大雍朝如此重要的情报,竟然毫无保留地告知了梅里陌,并被其采信,其下文是:
“我知梅将军是王妃的人。”
北宸最赫赫有名的王妃,非那位新进搅得天下不安的乌浓王妃莫属。
“不瞒将军说,傅柯羽此次为大雍出使,和将军此次为了北宸出征,有一个共同的目的。”
“都是为了一个乌浓女人。”
“你被你的乌浓王妃驱使,我为我的乌浓公主鞍前马后。”
他说着拿出一份书约,递交给梅里陌将军。
梅里陌识大雍文字不多,但依昔能看懂这是一份婚书:
“你竟与那乌浓公主有婚约!”
傅柯羽不卑不亢道:
“若非新君横加阻拦,我与照水早已完婚。无论如何,柯羽此生将照水视若发妻。”
“我未必会对夺我爱妻的新君尽责,但我一定会对乌浓公主尽心。”
梅里陌将军眼前一亮,那位乌浓王妃当年也曾是梅里陌的未婚妻,只因太过美貌,出席酒宴的时候是北宸王霸王硬上弓强纳了去。
因着这份常人难有的共鸣,敌军使臣成了北宸副将的座上宾。
梅里陌早知大雍王师今日会抵达新乡边境,却没有将此重要情报告知主将,是因为他怀了私心。
战前推举主将,梅里陌无论家世,年龄,武艺以及作战经验,都比北宸王后之弟狄利锋更适合这个位置。
然而,狄家那些落魄的家族联结在一起拼尽了最后的气力,仍把垂垂老矣的狄利锋推上了主将之位,雄心勃勃的梅里陌最终只谋得了一个区区副将之位。
一路上,梅副将对主将狄利锋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今日主将负伤,心口藏气,一回来果然便发了狠,兴师问罪要以军法处置不履职的副将
梅里陌。
一百军棍,不死也是半条命了。
不过在此之前,狄利锋率先要处决的乃是蛊惑人心的大雍来使:傅珂羽。
任凭“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铁律在,今日被大雍王师打得灰头土脸、狼狈北逃的主将狄利锋势要拿大雍使臣出气。
不过,狄将军棋差一着。
他决定要处死傅柯羽之前,应该率先堵上他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如此便不会跟梅里陌一样受其蛊惑了。
“将军今日杀使臣容易,可将军若是杀了使臣,再想让狄亚娜公主回来,可就难了。”
得了讯息知道狄亚娜已经在自己人的掌控中,慷慨赴死的使臣傅柯羽,才为自己的性命微松了一口气。
果然,不多时,便有兵士来报:
“大雍朝要用狄亚娜公主交换使臣傅珂羽,只不过狄亚娜公主摔下城墙伤了腿,得缓上几日,再行交易。”
狄利锋绝不会置狄亚娜于不顾,他正在气头上,却又不能拿傅使臣祭旗,咬牙切齿下令:
“我听说这人尤擅作画,来人啊,看看他是哪只手作画,把手筋给他挑了吧。”
若不是这个大雍使臣蛊惑人心,怂恿着梅里陌不出兵,北宸铁骑几日前便应该攻破新乡城门了,便也不会猝不及防迎上瓮中捉鳖的大雍王师。
狄利锋后悔不已,恨不能将气全撒在大雍使团身上:
“除了使臣,其余大雍官兵,一律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