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流水 作品

第二百五十七章 生产

便在他们六神无主之际,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来得正巧,两个老妪边走边议论:

“凌姑娘一个人住在山上,辛苦怀着孩子,平日也没什么滋补的东西入口。”

“今日我儿子打了只野鸡,便想着炖了汤给凌姑娘送来。”

“我也是,得空做了些小孩子的衣裳被子,想着凌姑娘应该是用得到的。”

那两老妪走到凌姑娘住所跟前,还没来得及敲门,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达拉王子扭曲的一张俊脸,他道了声“救命”便把两个老妪生推进了凌姑娘的房间。

两个老妪倒是助产的一把好手,见了凌姑娘的情况,丝毫没有惧怕,镇定自若地指挥里面的碧玉、外边的达拉,干这干那,又教凌姑娘如何呼吸用力,比自己家儿媳生产还要卖力气。

虽是意外生产,但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众人翘首以盼,只待婴儿的啼哭在产妇长久的嘶鸣后,划破长空的寂静。

门内,凌照水喊得愈凶。

门外,达拉王子骂凌洒金骂得便越凶。

在即将株连至第九族的时候,孩子终于平安落地了。

其间,凌照水几度想要解释,都被一阵又一阵的阵痛打断了。

待一个老妪把新生的婴儿抱到达拉面前,是个男孩子,眉眼俊秀,是极为出色的长相,达拉一看,却是喜悦全无:

“长得同那厮还真的有几分相像。”

达拉王子此前对新乡县官的感恩之情,在此刻荡然无存。

这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达拉早已决定了要对其视若己出,那时他并不知晓孩子的父亲是谁,便有大任于肩,脑中演练的都是要如何做一名合格的父亲。

如今他知晓了孩子的生父,心里就有几分变扭。

然这变扭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更大的噩耗取代了。

两个老妪神色慌张地从里边出来,手上沾染的全是凌姑娘的血:

“王子,不好了。”

孩子落地平安,手足健在,哭声嘹亮,不好的理应便是母亲。

达拉急道:

“照水她怎么了?”

他说着便不管不顾要往里头冲,被两个老妪拦下:

“王子尚未娶亲,怎能往产妇的房里冲呢!”

自古女子生产是大劫,一劫连着一劫。

从凌照水怀孕开始,从来没有人说过,她这一胎,怀的是双生子。

产妇所有的气力都放在了生凌三川上,以至于到了老二,她已经没有丝毫气力。

大人没了气力,更为可怕的是,肚子里的孩子也如睡去了般,毫无冲出母体的动向。

两个老妪因此断定:

“凌姑娘肚子里那个,是个死胎。”

达拉王子本能的反应便是,

“既是死胎,想办法弄出来啊。”

成形的孩子在母亲肚子里,要弄出来,谈何容易。

两个老妪全都摇头:

“姑娘她没有一丝丝气力了。”

“便是请山下郎中开了方子熬了药来,喝下去起效还要有段时间,姑娘她等不到了。”

达拉王子握紧拳头,砸向一边的墙壁。

纵使亡国,他被旧部簇拥脱逃,仍怀抱满腔希望,相信自己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但是此刻,他觉得深深地无力。

他无法将这个他珍之重之的女人留在尘世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逝去。

凌三川哇哇大哭。

肚子里那个孩子一动不动。

凌姑娘比达拉更加清楚地感知到:她要死了。

在那一刻,凌姑娘实则并未感觉到巨大的哀恸。

趁着还能说话,她平静地处理着自己的身后事。

她给初生的孩子取名,叫做凌三川,她坚持要将孩子交给一个人,

毫无疑问,便是新乡县官凌洒金。

达拉王子哭着喊着:

“照水你放心,我一样可以将这孩子养大,将来他就是我西淸的小王子,凭什么要将他交给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去。”

凌姑娘已经很虚弱了,听了达拉这无端的猜想,却有些哭笑不得。她不得不对此做出解释,更新达拉王子的认知,安抚他失控的情绪:

“凌洒金,是照水的兄长。”

“照水不是不信任王子,但我们,是血浓于水的关系。”

“你将三川交给兄长,他会视若己出将凌三川养大的。”

达拉王子徒然瞪大一双眼眸,感到难以置信。

凌照水便道:

“达拉你还记得凌县官给梅树出殡的事吗,兄长其实不喜欢梅花,喜欢梅花的人是我,他哭得那样伤心,怕是以为我已经死了。”

“你把三川交给他,也算是全了我们兄妹一场的一点念想。”

照水坚持把三川交给凌洒金,她的理由让达拉王子无从推却。

达拉有许许多多的疑问。

她既是县官之妹,为何

要蜗居在新远的盗匪窝里,不去同家人、同兄长团聚。

她既有亲人,为何不追随西淸人下山,却执意要留守在这荒废的山头,便连死,都这般孤零零的。

凌照水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一般,凄惨一笑道:

“照水心胸狭窄,因为些许小事对兄长心生怨恨之情,虽是投奔他而来,却一直介怀旧事不愿与兄长坦诚相认。”

“如今照水命不久矣,却反而想明白了许多事。”

“照水此生,亲缘甚广,虽大都不寿,但亦不缺真心待我之人。”

“论朋友,有你达拉王子,肝胆相照,有碧玉,诚心相待,还有整个西淸旧部,你们都待我像亲人朋友那般。”

“论爱情......”

凌照水在此停顿,她回忆那人的样貌颇为费力,却始终不能刻画出他的样子,只记得他高挺的脊背和蛊惑人心的嗓音。

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方,不知道他是否像她想念他一般,在不为人知晓的心底,无尽又无奈地将他们相处的点滴过往,回忆了一遍又一遍......

人之将死,她终于不再仿徨和逃避,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我的爱情虽短暂,但我此刻无比清醒,我确实是爱着他的。”

她说着目光决绝地看了一眼嗷嗷待哺的凌三川,气若游丝却格外坚定道:

“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