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醉笙歌 作品

胁迫

自虞酒卿和宁梓辰先后回邑都后,邑都便停止了战火,宁梓辰主动与虞珺卿议和,两人商量,最晚在明年,宁梓辰就会主动禅位。

可明眼人都清楚,虞珺卿的皇位是宁梓辰送给他的,也是宁梓辰还给虞家的。

虞珺卿和宁梓辰和谈后,虞珺卿便领兵驻扎在邑都城外,而邑都城中,百姓依旧欢声笑语,摆摊卖货。

毕竟百姓无知,对他们而言,谁做皇帝无所谓,只要能给他们带来和平幸福的生活,他们就会心甘情愿的臣服谁。

再加上还是他们的旧主回来了,他们自然乐得其所。

八月的风在邑都城中飘荡,带来了桂花初开的清香。

栖凤宫中,一颗颗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高高挺立着。

梧桐树下,虞酒卿躺在公主倚上,她腿上搭了一件毯子,他正神情慵懒的吃糕品茶,而一旁的石桌上放着洗净切好的瓜果茶点。

芙蓉站在一旁,静静守着虞酒卿。

而地上则跪的是从蛊族快马加鞭赶到虞国的羽星。

羽星将蛊族的所见所闻全部与虞酒卿细说了一遍。

虞酒卿闻言,虽表面不动声色,但她眸中闪过一丝愧疚,心如刀割。

蛊族的虞人,是虞国对不起你们啊!

虞酒卿站起身,芙蓉立马上前去搀扶,待芙蓉将虞酒卿扶起后,虞酒卿才道:“还有不到半年时光,陛下就要禅位,将皇位还给虞家。珺卿一旦登上皇位,那我这个公主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所以,或许拯救生活在蛊族的虞国百姓,是本宫能为虞人做的做后一件事了。”

羽星虽然不解,但听虞酒卿说这消极的话,心中却总有不好的预感。

羽星对虞酒卿行了一礼,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主子,属下斗胆,敢问主子,主子的话是何意?”

羽星比虞酒卿大五岁,六岁入宫做了影卫。

虞酒卿十岁的时候,羽星就是虞酒卿的影卫了。

羽星永远都记得,虞酒卿练不好武功,罚的是他,读书习字偷懒,罚的也是他,虞酒卿若受伤,他就应该罚,且罚的更重。

入宫做影卫,本就是贱名一条,哪怕被罚死了,也不值一提。

可虞酒卿这个嘴硬心软的小公主,竟会在他被罚之后,会派人偷偷给他送药,还会时不时在暗处护他周全。

人都是将心比心,虞酒卿对羽星的好,羽星能永远铭记在心。

所以后来,羽星在为虞酒卿完成任务时,更加卖命。

哪怕是到最后,虞国国破家亡,虞酒卿被囚在栖凤宫时,羽星也从未离开过她。

虞酒卿看着羽星那一脸担忧的模样,她抿唇一笑,话锋一转问道:“羽星,本宫让你离开栖凤宫,跟在一个小丫头身边,供他驱使,你可曾怪过本宫啊?”

羽星眸中闪过一丝惶恐,他低头,“属下不敢!”

虞酒卿解释道:“本宫让你跟在施萍身边是想给你一个自由。未是扶摇得意时,笼中日月且相依。一身天地宜间过,四面风尘莫远飞。本宫此生也就这样了,但你和本宫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本宫念在幼时情谊真的不忍心看见你困在栖凤宫一辈子。羽星,本宫现在已不是虞国的公主,所以你也自由了。本宫希望,你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所以,若是有朝一日,你不愿待在施萍身侧,可千万不要勉强自己,你想走随时都能离开。若日后,施萍因你的离开而发生意外,白清兰那边,本宫替你交代。”

羽星不认同虞酒卿的话,他好声好气解释道:“凤凰不是笼中鸟,远离梧桐傲九霄。主子,在属下心中,您是翱翔九天的凤,您的生活不该如此,若您想离开栖凤宫,属下愿为主子舍命相助。”

虞酒卿因羽星对自己的忠诚而备受感动,她嘴角绽笑,“羽星,我这只凤凰呀,早已陨落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属于我的辉煌时代已经过去了。”

荣耀如云烟,往事如流水,虞酒卿的一生就似一颗璀璨耀眼的流星,从天边缓慢划过时,万人瞩目,可也只有短短一瞬后,流星消失,光芒不在。

而她的荣耀和辉煌就如沤珠槿艳,虽然短暂,却会永存青史,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且永不褪色。

“主子,其实,只要你想,您还是可以东山再起,再创辉煌的。只不过,您被情所困,属下斗胆问问,您是不是还深爱着宁梓辰”

虞酒卿眸光一冷,“羽星,你逾矩了。”

羽星恭恭敬敬应道:“属下知错!”

虞酒卿看着羽星那双眸虽是下垂,但那一脸不卑不亢的模样,她不禁笑出声,调笑道:“羽星,你以前可没有这个胆子来质问本宫,如今这是怎么了?转性了?”

羽星诚实应道:“属下不是转性,只是要多谢主子,替属下找了一个善良正直的新主。她教会了属下,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

虞酒卿一脸了然,“原来如此!羽星,听你这话,你倒是对你的新主很满意啊?”

施萍的胆小懦弱激起了羽星的保护欲,让羽星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在施萍心里,羽星从来不是一把为己所用的刀,施萍将羽星当人看待,对他给予关心和偏爱。

这种偏爱和关心是羽星在虞酒卿身边感受不到的,因为虞酒卿给的关爱是上位者的施舍,但施萍却是把羽星当成自己的家人去爱的。

羽星轻声应道:“是!主子,但更准确来说,属下对施萍不是满意,因为施萍对属下而言不是物品,与她相处多时,在属下心里,属下早已把她当做了亲人。”

虞酒卿命令道:“来人!取金百锭,赏给羽星。”

芙蓉闻言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羽星一脸莫名其妙,“主子,您这是何意?”

“影卫动情是大忌,可生而为人,谁又没有七情六欲呢?羽星,你如今已不是我的影卫了,日后,你若对施萍动情,百锭黄金,便是本宫给你的贺礼,也是你日后娶妻的聘礼。”

羽星虽是影卫,但也知女子的名声大于天,他急忙替施萍辩解,“主子,这可不能胡说。女儿家的名节最重要了,属下对施姑娘没那方面的心思,还请主子不要胡乱猜忌。”

羽星越为施萍辩解,虞酒卿就越是确定羽星喜欢施萍。

因为,只有当一个人真的爱上另一个人时,才会在旁人讨论她时,急切的想要为她辩解,也只有爱上一个人,才会千方百计的为她着想考虑。

芙蓉走路步伐快,不一会,抱来了一小箱黄金。

羽星从施萍手中接过后,才对虞酒卿谢恩道:“属下谢主子赏赐。”

虞酒卿轻叹,“去吧!祝你日后能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羽星将一小箱黄金放在一旁的地上,虽说人生聚散离合是常态,但羽星知道,他这一走,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心里有了比虞酒卿还重要的人,于是,他郑重的给虞酒卿磕了三个头,已全他们十几年的主仆情谊。

羽星对虞酒卿行了一礼,“主子,您也要保重身子,照顾好自己。属下也祝您能万事顺心如意,心想事成。属下告辞了!”

羽星语毕,将地上的一小箱黄金抱着,依依不舍的离去。

清晨,薄雾蒙蒙,随着钟声响起,大殿上,百官下跪,对着皇位上的胡嘉山呼万岁。

胡嘉一身龙袍,高坐龙椅,他一脸高高在上的扫视着殿下群臣。

胡嘉大袖一挥,“免礼平身!”

众大臣闻言,异口同声,“谢陛下!”

大臣们站起身后,苗川往前一步,对胡嘉行了一礼,“王上,臣要检举。御史中丞颜笙,勾结逆贼冷云,与其狼狈为奸,蛇鼠一窝,两人聚在一起,定是要对古月国有所图谋,还请陛下下令,严审颜笙。”

胡嘉蹙眉,“颜卿,可有此事?”

颜笙是个诚实的人,他不会撒谎,便坦诚道:“王上,那冷云之妻慕容是臣的旧妻,臣是因为想去见她,劝她迷途知返,所以才会被苗将军误解。王上,臣既为古月官员,自是忠心为主,绝无半分谋逆之心……”颜笙欲言又止,他对胡嘉郑重的行了一礼,“还请王上明鉴。”

苗川是武将,说话自是粗声粗气了些,苗川打断道:“胡说八道,一派胡言。颜笙,慕容是你旧相好,你心里忘不掉她,但又怕冷云的罪名殃及到慕容,所以才有意包庇冷云,与冷云结为同党,是也不是?”

颜笙不卑不亢,不急不缓的辩驳道:“苗将军说话要讲证据,慕容是我前妻不假,但我对王上的诚心天地可鉴。苗将军可不要冤枉好人才是。”

苗川冷哼一声,“你去给冷云通风报信,是我亲眼所见。你休要抵赖。”

高坐龙椅上的胡嘉见苗川和颜笙各执一词,争论不下,便缓缓开口,“够了!”

苗川和颜笙见胡嘉开口,便都不敢再放肆,两人恭敬的退到一侧。

胡嘉红唇翕张,“颜笙,既然你说自己是清白的,那好,孤倒是有一计,能证你清白。孤今日就将你打入天牢,受严刑拷打,这刑法很轻,不会要你性命。五日内,若冷云没救你,那就说明你和冷云没关系,但五日内,冷云来救你,若你能杀了亦或活捉冷云,你就算将功折罪了。如何?”

满朝文武皆知,胡嘉可不是个仁君,受五日的刑,不死也得脱层皮,更何况颜笙是个书生,受五日的刑罚,寿就折了一半,且要病一辈子。

所以,胡嘉这是不信任颜笙,他想除掉冷云的同时也除掉颜笙。

颜笙此刻若不接旨,那便坐实了他和冷云有染的事实,若接旨,他一定会死在牢中。

而也正是这时,他才彻底明白了那日福州城楼下,他和慕容在谈判时,慕容告诉他,臣不正,则另投他国的真正含义了。

胡嘉果真如慕容所言,昏庸无道,猜忌忠良。

可知道了又如何?现如今,他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么逃得出这满是御林卫的皇宫呢?

颜笙轻叹,他心里虽十万分不愿,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接旨道:“是,臣遵旨!”

颜笙一事了后,胡嘉见无人再禀,便宣布了退朝。

至于颜笙,在下朝后就被打入了牢房,胡嘉还命苗川在古月国四处张贴处决颜笙的告示,目的就是想将冷云和慕容引出来。

虽然胡嘉也不确定颜笙和慕容的关系到底如何,但不管慕容和冷云去不去救颜笙,五日后,胡嘉都不会让颜笙活着出牢狱。

因为,自冷云一事后,胡嘉的疑心病更重,当他知道颜笙和慕容有旧情时,他就想除掉颜笙了,以免颜笙变成第二个冷云来反他。

但可惜的是,颜笙做事挑不出一丝错处,所以今日被胡嘉逮到了机会,胡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杀颜笙的大好时机。

翌日午时,天气灰蒙蒙一片。

大街上,韶衡漫无目的的行走着。

韶衡的女儿不见了,他将此事禀报给楚熙,楚熙也派人在四处寻找,可已经五六天过去了,他们依旧没有找到韶思怡的踪迹。

韶衡心里打鼓,韶思怡去哪了?难不成给歹人劫走了吗?

可京畿城被楚熙排人封城了,百姓不能出不能进,所以歹人又怎么出城呢?

就在邵衡百思不得其解时,邵衡面前突然站了一人,邵衡抬头,只见容淮一袭青衣,手拿折扇,他彬彬有礼的对邵衡行了一礼,“韶大人,久违了。”

春香楼,二楼隔间。

隔间里,檀香袅袅,矮几前,韶衡和容淮对坐。

邵衡已经知道容淮绑架了韶思怡,救女心切的他也不绕弯子,只直言问道:“二皇子,你要怎样才能放了韶思怡,直说吧!”

容淮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既然韶大人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废话了。一句话,不是容熙死就是你死,选一个?”

邵衡既已选了明主,自然不想轻易背叛楚熙。

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

若作为臣子的韶衡能用这条命成就楚熙,也算死的有价值。

邵衡毫不犹豫应道:“世人谁不死,嗟君非生虑。二皇子,放了我女儿,我任你处置。”

容淮冷哼一声,“韶衡,你宁可一死也不背叛容熙。你还真是容熙身边的一条好狗,但可惜啊,你的好女儿已被我玷污了,她怀了我的种,你说,这事若让容熙知道了,凭他那多疑敏感的性子,他还会信你吗?”

容淮字字诛心,韶衡闻言,忿然作色,他听的顿时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韶思怡是韶衡的命,自己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宝竟然给容淮强迫献身,韶衡气的已经失去了理智。

容淮是皇子又如何?辱了他的女儿,纵是天子,韶衡也敢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容淮咬牙切齿的怒骂道:“容淮,你个畜牲,你禽兽不如,猪狗不如,你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都下得去手……”

就在韶衡怒骂容淮时,大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穿黑衣的影卫打横抱着昏迷不醒的韶思怡走进屋中。

当韶衡看见宝贝女儿时,思女心切的他刚想跑过去从影卫手中抢过韶思怡,却被容淮威胁道:“你敢过去一步,你女儿必死无疑。我倒想看看,是你跑得快,还是我手下暗卫的刀快。”

韶衡知道自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他没有习过武,自然打不过影卫,所以他不能冲动,以免救不了韶思怡还让容淮手下的暗卫伤了她。

韶衡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平静的问道:“你想如何?”

容淮见他低头,满意的笑了起来,容淮伸手给自己和他各倒一杯茶水,“这才对嘛,这世上的事啊,能谈拢又为何非要动手呢?”

容淮将放在桌上的茶水往前推了推,温热的茶香在屋中散开,容淮声音平和,“韶大人,坐!”

韶衡知道,此刻他受制于人,不能和容淮硬拼,他只能乖乖的和容淮对坐。

容淮笑的一脸不怀好意,“韶大人,这茶可是上好的碧螺春,黄绿明亮。素有“茶中仙子”和“天下第一茶”之称。韶大人不妨尝尝,消消气?”

邵衡已经没有心思再和容淮客套,他严厉拒绝,“不必了,有什么话,王爷请直说。”

容淮端起茶杯,他一边闻着碧螺春散发出的淡淡香味,一边有些不悦道:“韶大人这是不愿给我面子呀,看来韶大人对女儿的情谊,也不过如此,要不然,怎么会连一杯茶都不肯吃呢?”

大丈夫以正大立心,以光明行事,终不为邪暗小人所惑而易其所守。

韶衡一身正气,身怀坦荡,若在平时,受到此等威胁,他定会宁死不屈。

但可惜啊,韶思怡是他的命,为了韶思怡的安全,他只能忍气吞声的端起面前的茶盏,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容淮见韶衡听话,心里满意极了。韶衡喝的那杯茶里下了千机。

每隔一月,毒发一回。

容淮想用千机控制韶衡,再加上韶思怡肚子里又有了容淮的孩子。

容淮就不信,韶思怡和自己有染后,容熙还能大度的容下韶思怡。

容淮放下茶杯,“这才对嘛!韶大人,既然你喝了茶,那就表示你愿意和我结盟了。我要你潜伏在容熙身边,在一月之内杀了他。韶大人要记住了,一月内,不是容熙死就是你死。最后,韶思怡怀了我的孩子,这件事我可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容熙,容熙疑心病重,若他知道韶思怡与我有染,你说,他还会信你们父子吗?哼呵哈哈哈!”

容淮放肆的笑出声,韶衡却反讽道:“容淮,你脑子进水了吗?你都将此事告诉了御王,他都不信我了,我又有什么办法能替你杀了他”

容淮一脸无所谓,说出的话冷漠又无情,“那是你的事,反正一月内,不是你死就是容熙死。韶衡,你若想为容熙尽忠,随便你。但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一死,你的女儿可就孤苦无依了。”

容淮拿韶衡的软肋威胁他。说出的话更是字字戳心,将本就气愤不已的韶衡气的双手紧握成拳,额角青筋暴起,此刻的他非常痛恨自己的无用。

他怨自己为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强者面前,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容淮忽视他的怒气,只与韶衡身后的影卫对视一眼后,影卫心领神会,他将手中的韶思怡轻轻的放到地面后,退了出去。

而容淮也站起身,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