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故人遗物

祁云宴回到宴会上,第一件事便是找到慕岁宁,与她寸步不离。

慕岁宁正在偏殿整理妆发,等待一会儿的册封,见他坐在一侧的圈椅上慢悠悠喝茶,也不去前头与父王兄长一起应酬,不由笑道,“今日是宫宴,里外都是禁卫军,我也不会用这里的食水,不跟陌生人走,应该不会有事,你不若去前边儿?”

以免把兄长气死。

“岁岁厌倦了我?”

“自然不是……”

“那就好。”

说罢,继续品茗赏花。

他即便是这般慵懒的模样,也姿态极好,一幅画儿似的,宫女儿们脸颊红扑扑的偷偷看看淮南王,再看看嘉和公主,嗨呀,眼睛都舒服了。

慕岁宁无法,只得由着她去。

不多久,刘公公亲自过来,“公主,册封礼准备好了,请您去长乐宫吧。”

慕岁宁应下,打赏了服侍的宫女太监们,便跟刘公公一道往外去。

祁云宴也十分自然的跟上,瞧得刘公公一懵。

慕岁宁有些歉意道,“是不是不合规矩?”

祁云宴凉凉看去。

刘公公一个激灵,委婉道,“这一路倒是没什么,只是到了长乐宫,王爷便不能一道了。”

那里也是在祁云宴眼皮子底下了,祁云宴没说什么,在慕岁宁的逼视下,淡淡‘嗯’了一声。

刘公公长松一口气,迎着人往长乐宫去。

这次的册封,却不同于一般的宴会,不止有礼部与司礼监的侯在一侧,不管出嫁的还是未出嫁的公主们以及其他皇亲们都来了。

慕岁宁一身正红色公主吉服,等候在大殿中央。

不多久,昭明帝从一侧出来,笑看着慕岁宁,待礼部宣读完册封的圣旨,司礼监亲自捧上公主玉碟,由昭明帝写上她的名字,便算是礼成,从此以后,慕岁宁便是慕氏皇族真真正正的公主,任谁也不得再质疑!

围观的宗亲们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早知道东宫还能翻案,慕岁宁还能册封公主,去年他们怎么都不该装作不闻不问,甚至落井下石才是啊。

不管这群人怎么毁得肠子发青,太子拿过一支嵌东珠的金簪,替慕岁宁簪在发髻。

“这是你母妃嫁入东宫时,父王送她的第一支簪子。岁岁,你永远是父王母妃的孩子,愿你往后勿忧勿惧,便是你母妃九泉之下,也会为你高兴。”

慕岁宁吸了吸鼻子,闷闷的嗯了声。

太子轻笑,“乖,下去更衣,然后去太后处请个安吧。”

不论是册封礼后身为公主,还是感激当年太后帮扶之恩,她都该过去,就是不知太后肯不肯见她。

昭明帝看着这对父女,目光晦暗不明,好似隐在阳光下的阴影。

慕正则似有所觉的看过去,昭明帝已经朝他看来,“你们也一起去给太后请安吧。”

慕正则自回来,还未去过,心中有愧,方才心上一闪而过的思绪飞快消散,拱手应下。

待慕岁宁换下沉重的吉服,换上一身同样新裁的绯红色撒花长裙,才与二人一道去了太后宫中。

太后身子不好,殿门常年紧闭,不论是后妃还是皇子公主,一律不见。

慕岁宁几人过来,本以为要吃个闭门羹,没曾想殿门居然开了,而慕允和祁清欢居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行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面对面遇见,祁清欢下意识要往后缩,被慕允牢牢抓住手,冷淡瞥了三人一眼,目光落在慕正则身上。

“还未恭贺东宫之喜。”

“看来堂弟之喜也近了。”慕允神色淡淡,面对祁清欢,一丝情绪波动都不再有。

祁清欢眼底含泪,垂下眼睫,遮去眼底神色。

“届时雍王府会备一杯薄酒,还请几位赏脸。”慕允客套的说完,便牵着祁清欢走了。

慕允仍是没什么情绪,甚至连生气都不多。

慕岁宁见他如此,也安下心,“看来太后今儿会见我们。”

“从不曾听说太后亲近雍王府。”祁云宴道,“慕允一直在不断上折子请求皇上赐婚,皇上从未答应,现在看来,太后是应了。”

其实慕允娶不娶祁清欢,外界都清楚这二人是一对儿了。

毕竟祁清欢在慕正则刚刚死里逃生回来就和离,而后被慕允接入府,在金陵也算是闹得沸沸扬扬了,没哪个好人家还想把女儿嫁去争王妃之位,有那心思的,雍王也无法强行替儿子做决定。

“你说太后为何如此?”

“我不了解太后。”

尽管祁云宴入宫后掌管了锦衣卫,但管理所有文册的库房几十年前着火过,有关宫里的大多内容全部被焚毁,后来没多久,太后就开始闭门不出,关于她的记载少之又少,而他至今还未面见过一次这个曾祖母。

慕正则也十年没来了,慕岁宁就更不提了,太后并不亲近她这个非慕氏血脉。

三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

“那就进去看看吧。”

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过来,请三人去内殿说话。

再次进入太后的寝殿,屋子里苦涩的药味似乎更浓了一些。

当初还能半靠在床头的银发老太太,如今只能平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慕岁宁心中突突一下,太后怕是快不行了。

太后似乎说了什么,嘴唇翕动了一下,老嬷嬷俯身过去,半晌,才垂首道,“太后说,几位殿下今日来,她没什么好送的,手里有几样故人遗物,几位殿下若是不嫌弃,便拿去吧。”

说着,有宫女捧了三只托盘上来。

一只是一顶点翠的小头冠,很精致。

一只里放着一柄嵌着红宝石的小剑,瞧着像是给年幼的孩子刚习武时玩的。

还有一只里,放着一个画卷。

小头冠捧到了慕岁宁面前,画卷捧到了慕正则面前,而剩下的一柄小剑,给了祁云宴。

嬷嬷又俯身去听太后说话,复述道,“东宫熬过来了,这很好。嘉和,勿忘哀家最开始告诉你的话。下去吧,不必再来了。”

太后疲惫的闭上眼,只是说这几句话,似乎都抽空了她的力气。

她太老了,老得像是该被丢弃的朽柴,既不会再长出新的叶子,也不能当柴火燃烧。

三人行礼退下。

门一开一关间,有冷风吹进来。

太后惊醒过来,叫嬷嬷,“是不是要下雪了?太上皇是不是该从……回来了?”

嬷嬷泪如雨下,小心哄着,“太后,太上皇死了,骨头都烂了,您歇着吧,外头再不用您操心了。”

太后嘴唇颤颤,像是要扯起一个笑,又像是要哭,“可我的儿,我大晋的皇帝,我扶不正了啊,我愧对……”

声音弱下去,太后没力气说话了。

可她还不能死呢,即便是只有一口气了,也要苟延残喘着,尽最后一点力,扶正大晋的未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