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留之脸上带着几分色笑,拿起折扇,当着所有人的面就挑在了安娘下巴上:“小娘子,生的美貌,也不见你家郎君——何不从了本公子?从此吃香喝辣,也不必每日住寒窑,挖这野菜果腹。”
“妾已嫁为人妇,请公子勿扰,若再相逼,妾宁死不辱!”安娘篮子一甩,将折扇打开,眼神羞愤欲死。
不得不说,林留之自顾自排练半天还是很有水平的。
无论是动作还是表情,那演的跟真的一样。
再配合上安娘突然羞愤欲死,却又害怕发抖的模样,直接给在场众人看傻了!
“彼你娘之!你是真该死啊!人家女子本来命就更苦的,你还去调戏。”
“不是那薛平贵安排的么!骂也是骂他啊!”
“不错不错!人娘子忠贞,吾等看在眼里,他竟还以此试探,简直枉为男人!”
“林留之,你枉为读书人!”
最后一句吼得很大声,更是直接爆破林留之大名。
气的林留之当场就扫了过去,他倒要看看,演个戏谁爆他名字的。
待一看,他也懵逼了。
台下气的直拍桌子,甚至站起来义愤填膺的,竟然是郑宏这个逼...
他眼神通红,看起来是真的入戏了。
这——那我是收拾还是不收拾?
演个戏把对手都带入了——谁懂啊?
刘巨炮脸红脖子粗,就这么躲在林留之身后不远处,现在还没轮到他出面。
但——怎么有种怪怪的感觉?
自己兄弟调戏自己女人...这要不是演戏,他非给林留之腿打断不可!
可经此一想,自己离开的这十年,安娘需要面对多少次这样的画面?
那些人可不是林留之这样,自己安排的啊!
越想,他内心越动容。
脚步一迈,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拉住林留之:“仁兄,够了...已经够了...多谢!”
林留之一顿,随后笑着点头:“令妻刚烈忠贞,为兄之福气也,往后切记尚待之。”
说完,他又朝着安娘抱拳赔罪:“夫人,适才相戏耳~”
安娘此刻呆呆的看着刘巨炮,都没有回应林留之的话。
她此刻算是懂了,为何顾今朝再三强调,不让他们对戏。
此刻真正演到了重逢之时,才明白戏曲现实相结合,内心是怎样的冲击。
她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一如先前在柴房突然见到刘巨炮时候的模样。
呆滞、惊喜、不可置信、甚至还有丝丝的怨恨,被她一双眼神,那荆钗布裙,以及脸上的两道疤痕,表现得淋漓尽致。
林留之识趣的退场,将主舞台留给了两人。
安娘是坚韧的女子,但此刻饶是她都已经忍不住了,更别说刘巨炮了。
此刻风吹着他凌乱的头发,唏嘘的胡茬满是颤抖。
他往前一步,伸手却又不敢去拉安娘,声音嘶哑的唤着:“三姐...”
“薛郎!是你么?”安娘一开口,瞬间泪流满面!
“三姐啊!”
“薛郎!”
两人各自上前,最后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全场鸦雀无声!
花魁娘子们,无论是哪家的,此刻看得眼眶那叫一个红!
大街上,原本背对过去各聊各的,此刻都转过身,死死的盯着台上,无语凝噎。
就连旁边的茶楼都不忍打破这片相认的宁静,声音小了很多。
三楼上,苏颖几人宛如看了一曲折的小说话本,久久未能平复心情。
又是感动,又是替台上的二人开心。
“王宝钏在寒窑苦守多年,虽生活艰辛却忠贞不渝。多年后,平贵得悉宝钏仍在等待,他愧疚万分地归来。在武家坡前,一番试探后终与宝钏相认,花好月圆...”
便在这万分寂静之时,顾今朝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说完了最后一句。
铛!
便连敲铜锣的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好!”
人群中不知谁突然大喊了一句,而后一片欢呼叫好声传成一片。
众人内心震颤,仿佛看了一段人生,诸多感慨,正待议论诉说,却见台上的两人缓缓分开,却并未拜谢下台。
甚至,一道极其嘶哑婉转的二胡声随之到来,与之一起的还有淡淡的琴音。
还没完?
全场再次安静,强行忍住内心的议论,目光再次盯紧舞台。
便在此刻。
刘巨炮眼眶含泪,按照顾今朝教他的标准戏曲姿势,微微抬手,面看安娘,用他那略带嘶哑却中气十足的嗓音,唱道:“三姐~千错万错...乃是为夫一人之错——”
“你你你~你就宽恕了罢...”
!!!
这是什么唱法?
还有,这般认错...是对先前试探王宝钏忠贞的认错?还是差点留在西凉做驸马的认错?
毫不夸张!
刘巨炮这声虽然不专业,但此刻情绪烘托已至顶峰!
他这一嗓子,全场人都呆住了!
无论是见多识广的老鸨们,还是来往的客人们,谁都没听过这般高亢而又婉转的唱法,且还是男子开的口!
花魁娘子们更是眼神震撼,似乎没想到刘巨炮也能唱曲。
刘巨炮唱到宽恕之时,回身含泪,朝着安娘深深一礼。
安娘懂了!
这一刻,安娘彻底明白,为何要有这首曲子了!
甚至,先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曲子做铺垫的!
这位顾公子——当真神人!
刘巨炮认错,安娘却不答,撇过刘巨炮,双手轻抬,像是对着台下众人诉说愁苦,一边摇头,一边声音怅然开口——
{忆昔当年泪不干,彩楼绣球配良缘。}
{平贵降了红鬃战,唐王犒封我督府官。}
{西凉国造了反,我的父上殿把本参。}
{逼你披挂到阵前,拆散鸳鸯天各一边——}
感同身受。
方才经历了那情景剧的所有人,此刻听闻此声,瞬间泪目。
刘巨炮跟着上前一步,像是追回安娘,又像是在自我解释——
“黄沙滚烽烟漫,到后来我番邦驾坐在银安。”
“那一日宾鸿大雁衔罗衫——”
“才知道~三姐受熬煎!”
唱到此处,刘巨炮彻底忍不住了,汇聚了一整场的眼泪,散满脸颊。
他快步绕到安娘身前——
“啊~~~我的妻——王氏宝钏~”
“可怜你守在寒窑,可怜你孤孤单单,苦等我薛男平贵——”
“整整一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