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林留之这番话，一直没机会开口的后面十几位学子也站了出来。
他们看着前方这大群文人，只觉内心不再迷茫彷徨，原先有的一些可笑的自卑和羞怯，此刻化为了内心的浓浓坚定。
“不错，林兄所言，即是吾等肺腑。”
“汝等知什么是问心否？”
“知自己为什么而读书否？”
“知：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否？”
“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顾兄所言！”
“学而思之，善，学而行之大善。若思之而行，可为人中贤者矣。亦顾兄所言！”
呆了！
这下整个男子诗会九成人都愣住了。
看着方才还与他们一样的学子们，下山问候夫子一趟回来，眼神变得如此坚定，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强大。
宛如万丈光芒，让他们瞬间显得无比渺小。
别说开口了，连眼神都有些难以直视。
“我等敬他，并非他容貌如何，乃是行则身德，可为吾师，言出既道，字字珠玑，让人能有所悟，怎是尔等道听途说，便可当成真理之人所能比？”
“与他们多言作甚？顾兄都不屑争辩，吾等再怎说，也只是对牛弹琴，依吾看，这兰亭男子诗会不呆也罢！”
“对！寻顾兄去！”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那叫一个正气凌然。
兰亭内众人此刻无言以对，很想大声说一句：不是，你们嘚瑟什么？高傲什么？喝了几碗鸡汤，被人忽悠了，有这么得意么？
但一想起刚才吴文白的丢人操作，还有方才的几句名言，话到嘴边却怎么也不好意思嘴硬了。
林留之见懵逼的吴文白，叹了口气道：“我与临安书院本也无甚交集，如此议论也非君子所为，但顾兄乃吾友，今日闻此，便忍不住心生气闷。”
“吴兄，先前畅聊，你也说了，本非世家子弟，乃是老母缝衣供汝上学，不如孙兄般，发愤图强也便罢了，奈何摒弃君子之道，奉权贵与膝下呼？你为临安书院第一文生，此未免太让人心痛。”
“......”
不怕别人骂，就怕别人揭伤疤。
家庭背景对于吴文白那是大忌中的大忌，他一直羞于启齿的存在。
为此，他宁愿饿着肚子也要买光鲜的衣服，起早贪黑学习只为了能让其他人向自己请教问题，能淡然解答，引起众人的关注敬仰。
便是此次接了抹黑顾今朝的活，也是因为被人抬得太高忘记了身份，以为自己真的有能力，再加上那莫名的嫉妒趋使了本心。
“住口！你等锦衣玉食，又怎知我寒门疾苦！”吴文白双目通红，呵斥林留之，气的浑身发抖，完全没有了之前喷顾今朝时候的大义凌然。
林留之此刻却只觉得他很可悲，再次摇头：“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
吴文白当场如遭雷击，宛如醍醐灌顶般，内心震动着，他看向林留之的面色瞬间变得复杂至极。
“你无所不用其极，意将顾兄贬于尘埃，顾兄却愿吾等身份之人，奋发而起，直冲云霄。”
“可笑，你连这最后的，仅有的，其他八成百姓之子这辈子都不曾有的机会，都把握不住任由它从指缝溜走——今日之事，夫子看在眼里，书院学子看在眼里，今后能否求学尚且未知。”
“顾兄名声再差，那人家也是临安书院座上宾，夫子求着他入学。而吴兄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说完，林留之抱着酒坛就往女子诗会那边走。
邋遢书生跟上，勾着他肩膀道：“人都拒绝你了，还贴上去，这不符合你骄傲的风格啊！”
林留之翻个白眼：“我只求与顾兄同罪，那些女子与我何干——再说，吾等又不进亭，没看到中间小径也有不少书生么？吾便在此等候。”
十几位学子也跟上：“对，吾等宁愿在外面罚站，也不愿参留在此处。”
“小径上的花也是一绝啊！没准能看到顾兄成诗呢！”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顾兄是不是与哪家小姐有旧，哈哈哈~”
众人熙熙攘攘，心情愉悦的离开。
至于留下的，则是一片沉默。
亭中不少学子神色恍惚，似在思考。
“出身寒微不是耻辱...”
“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一人言，几人叹。
随后相顾无言，身体却很诚实的站了起来，默默的离开，随着林留之等人而去。
但他们不敢靠得太近，步伐也很慢。
眼神有反省，但更多的是不信和好奇。
倒要亲眼看看，那顾书生到底是怎样的人？又有怎样的本事。
一时间，男子诗会这边走了八成，留下的两成要么对一切都无所屌谓，自己玩自己的佛系书生，要么就是一直跟着吴文白混的。
但此刻，他们也有些茫然了。
吴文白依旧呆在原地，宛如石化一般。
噗通
！
某一刻，他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完了！这下什么都完了！”
的确，林留之最后的话，等于说明了他的结局。
经过今日之事后，他的名声比起顾今朝不见得好到哪去，最关键的是，夫子听闻此事，必然要开除他的。
入学第一条便是——无德者，不可入学。
往日小动作也就罢了，夫子正常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日根本瞒不住的...
王家给他再多的钱又能怎样？
他的仕途毁了，被自己玩没了。
他很想恨顾今朝，但从头到尾，顾今朝没对他说一句难听的话，甚至还说出了那句为寒门弟子发言的话。
但也是那句话，此刻如刀子一般，捅向他的心窝，让他痛的难以呼吸。
“求情！我——我要去找夫子求情！我只是被迷惑了！”吴文白想着，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匆忙起身，连滚带爬的下了山，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而此刻。
顾今朝和紫鸢已并排走在繁花似锦的小径上。
前方莺莺燕燕的热闹，越来越清晰...
相比于男子诗会的乌烟瘴气，这边仿佛是真正的秋游，赏花，吟诗作伴，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