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今朝说到这里，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一步一步走向宋凌：“是怕顾某书局做大？赚更多的钱财？还是怕禁锢被打破，让汝等再不能高人一等，再不能垄断知识，再不能奴役众生！”
“我——你！顾今朝！你区区寒门子弟，蝼蚁般的人物，竟敢——竟敢申饬质问我！”
压迫感太强了！
他的问题直达内心！
宋凌不懂还好，问题是他很懂！
他秀才好歹也是自己考上的！
此刻他满头细汗，被逼着后退几步，不敢再多想，直接开骂，这就是典型的辩不过，开始以势压人，直接耍无赖了！
本来他以为今天就是单纯的戏耍，没曾想这顾今朝竟这般厉害，自己言语上完全不是对手。
也难怪，能够让王少重视到这等地步的，岂是普通人？
说实话，宋凌此刻已经想撤了...
要知道，随着刚才声音的加大，外面凑过来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了。
自己代表的可是宋家纸业，一个不好，惹了外面百姓们口诛笔伐，乃至厌恶，对宋家的名声影响还是很大的。
权贵对百姓便如神明对凡人。
你可以丑陋，但不能以直接的形式表现出来，你难道不要信徒了么？后续的香火怎么办？
再加上，门口侧面站着的两位王天风留下的耳目监视下，他更不敢有半分偏袒，只能硬着头皮闹了。
“何曾质问？怎样才叫申饬？”顾今朝停住脚步，目光淡然的看着他：“宋少爷问我，顾某便回答，如此而已。难道几句事实，在宋少爷心里，便这般扎心吗？”
“住口！你——你一介寒门还想翻天了不成？今日你别说买纸了！你若真要面对天下人卖书，你等着瞧吧！”宋凌再次指着顾今朝，直接开喷。
旁边那些权贵子弟战斗力也不弱，纷纷助攻——
“就是，宋兄，他若真敢开那书店，我等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顾今朝，我敬你才情无双，你竟想刨我等根基！你凭什么？”
“哼！说白了，不也给其他权贵当狗的人么？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你不是要买纸么？本少这里有十刀，你想要从我胯下钻过去！本少免费送你，哈哈哈！”
羞辱。
各种羞辱的话开始从铺子权贵子弟的口中说出来。
但比起一开始就嘲讽，此刻在外面的寒门、百姓看来，更像是这些权贵无言以对的恼羞成怒。
他们骂得越狠，站在他们中间的顾今朝越是光芒万丈。
他口口声声说只是为了一己私利，但所做的却仍然还是惠及大家的。
只要这条不变，众人便为之敬佩！
因为，他此举是硬刚临安权贵，硬生生要在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分给更多的人！
尽管，这块肉可能有些小，小到只有蚊子腿般大。
但那也是第一次敢这么做，有人去这么做。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外面的人都在沉默。
但沉默，已经是最好的感激...
但凡已经来的，都没有再离开，他们留下见证这一幕，陪着顾今朝，便是最大的支援。
在里面，他孤身一人。
但只要踏出门槛，他就是万人崇敬...
“他真的是傻了...”秦秋水不自觉摇头，感觉对顾今朝的痴迷降低了许多。
不是对他个人的样貌，而是他的态度，太执着...
“顾兄...”苏颖则与她不同，内心在颤动！
甚至比以往相处颤动得更厉害！
从云溪烧尾宴，到东街直面王天风，到后面的兰亭诗会。
每一次他都带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第一次是为自己，第二次是为好友，第三次是为爱情，而这一次比以往更加宏大，因此也更震颤人心。
不懂的人只会觉得他执着。
而明白他的人，只会热泪盈眶。
便如此刻匆匆赶来的两位老者。
他们须发净白，衣服上满是补丁，但手里都拿着泛黄的书本，翻了不知道多少次那种...
此刻，两位老人就这么呆呆的看着顾今朝，又看看手里的书本，老泪纵横。
有可能是昔年未曾有读书机会的愤懑，有可能是当年没有人像如今这般敢于站出来，因此蹉跎的遗憾，总之，这一刻众生百态，各有明状。
“哎，诸位仁兄，或者我们再退一步，让他找个权贵子弟来购买，便多卖他一些也可啊！”
“权贵子弟，岂会与此人为伍？林兄，你还是太高看他了。”
“倒也是，便算有，也不过酒肉罢了，怎谈得上交心？又有何权贵子弟，愿与泥腿子般的寒门交心？”
里面的嘲讽还在继续。
特别是听到朋友二字，苏颖内心震颤，便再也忍不住了，正准备上前，但头上的金步摇提醒了此刻她是女装。
苏颖眼神一动，直接将头上的装饰全都扯了下来，而后如墨般的青丝顺滑而下，甚至引起了外围众人的惊呼。
她脸上虽有羞怯，但更多的是坚定，只见她拿出发带，重新将长发扎成了马尾。
匆匆一弄，虽有些凌乱，但比起先前的官家小姐来看，此刻多了几分男子英气。
头发盘好，但没有冠钗，她左右巡视一眼，见旁边不远处有人摇着折扇驱热。
她直接走过去，在那人还没回过神时抢了折扇。
“哎，姑娘你——”
“急用急用，兄台莫要见怪，此为赔礼。”苏颖朝着他笑了笑，给了碎银。
按分量来看，购买十把这折扇了。
再加上美人一笑，惊得那兄弟都呆了！
原本还有些怒的脸色瞬间红成了猴子屁股，旁边的众人也是一阵惊呼。
“咳咳，既如此，那兄台收好。”
“多谢。”
苏颖见他收好银子，这才开启折扇。
唰！
很快，折扇被撕开，其中一截扇骨被取了出来，苏颖直接插在了自己头上，便要朝着宋家纸铺走！
“苏妹妹，你——你这是作甚！快过来！莫要胡闹了！”苏颖这突然出现的骚操作，别说让旁边众人惊掉下巴了，就连秦秋水都看呆了。
而后，她面色又是严肃又是着急，快步走过来拉住了苏颖。
“秦姐姐，我爹常说，大丈夫处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苏颖虽为一介女流，但也见不得知己好友被如此针对侮辱。”说完，苏颖不理还想说什么的秦秋水，摆开她的双手就朝着前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