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说的苏府兵更尴尬了,嘿嘿笑道:“周兄你也知道,我自小没读过多少书,这不薰陶一二么?这在官场上叫啥来着——和光通吃。”
“是和光同尘!”
“对对对,就那意思——”苏府兵说着,又自豪道:“况且,我不懂,我女儿可是一等一的才女,这周兄可不能否认了吧?”
提起苏颖,周府尹眼中也浮现出浓浓的赞赏,刚想夸两句,却见苏府兵一脸得意。
他顿时改口:“可惜不是儿子,总要嫁人的。”
“...”
一句话,苏府兵当场脸红脖子粗,指着他话都说不出来。
周府尹笑着道:“行了,拉你过来一方面是互相认识一二,那小子深得陛下赏识,但还是那句话,合不合作,看你自己。另一方面便是给那小子一个下马威,之后少给本府惹这些麻烦事!稍后他要说不出个所以然,老苏你便吓他一二。”
“好!这我擅长!”
与此同时,临安书院。
青竹茅屋内。
李夫子正负手而立,目光复杂的瞻仰着前方墙壁。
此刻,墙壁上挂了一幅字,标准的楷书,是他临摹顾今朝的笔记学会的。
字帖上书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字帖,他从顾今朝离开便写出来了,每天都要看,但每一次看内心那种铺面而来的震撼,依旧无法形容。
仿佛前半生的书都白读了。
有些事后,他也会遗憾,为何不在年少时,便听闻此惊世之言,也不至于蹉跎半生...
但有时候他又无比的庆幸,因为他至少闻道了,而先于他去的迷茫儒生,连站在此观摩的机会都没有...
“夫子~”
看着看着,门外突然有敲门声传来。
吓得李夫子一抖,而后像是做贼一般,连忙将字帖取了下来,藏在了书柜最深处,之后才整理衣袖,缓缓上前开门。
他答应过顾今朝,此言暂时不面世的。
“是子正啊,有事否?”
李夫子刚开门,便看到了那赵书生和几位书院学子一同在门外见礼。
赵书生面色焦急,说话也很直接:“夫子不好了,顾兄开书铺,却要卖与天下人,今日去纸业谈生意,被人联合起来为难,此刻据说连周府尹都去了!”
咯噔!
李夫子正准备出门,听闻此言,脚踢到了门槛上,差点一个咧俎,还好赵书生眼疾手快,将其扶住。
“你——你说什么?今朝小子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啊!”李夫子瞪眼,又是震撼又是着急,隐约间竟带着几分敬佩!
没错。
李夫子何等人物,一瞬间便想明白了整件事大体脉络,再加上他与顾今朝接触过,知道那小子非等闲之辈。
毕竟能说出横渠四句的超世文杰,他有卖书天下人,打破权贵封锁的行动,李夫子能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他还是被吓到了!
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么?
“夫子,当时我二人便在外面,顾兄孤身一人进宋家纸业,那些权贵欺他寒门,百帮折辱不算,根本没有任何诚意合作。”
“就是,我等在旁边义愤填膺,却没有丝毫办法,盖皆为寒门矣,苟且难言...”
“但顾兄并未动怒,更未放弃,那宋家少爷问他是否要卖书于寒门,他语气无比坚定。最后双方不欢而散,顾兄还说,他们不卖,那他就自己干!”
旁边三两个书生显然是在现场的,此刻讲出来声情并茂,听得四周其他学子,那叫一个热血澎湃。
少年人要的就是血气。
顾今朝此举实在太让人崇敬了。
就连出生世家的那赵书生此刻也被折服,带头前来见了夫子,要不然以旁边这些学子,怕还一时半会见不到。
“这就是他啊!”李夫子忍不住感慨一声,又问:“方才你等说周府尹也去了?这又是怎回事?”
“学生猜测,应是世家给府尹施压了,这一去恐怕顾兄难以周旋,因此来求见夫子,看看我等有无办法相助。”赵书生说到这里,眼神也带着动容:“顾兄心怀天下,宏愿广大,学生佩服不已,却做不到他之所行,但此等风骨,吾等却不能看着他受难。”
“对!赵师兄言之有理!顾兄乃我临安寒门,文道脊梁,纵我等人微言轻,却也不能就这么看着。”
“夫子,我们该怎么做?”
李夫子没有即刻说话,而是扫了一眼在场的学子。
他的院子也不算小的,平日里三五十个学子听课都算宽松,但此刻却几乎被挤满了。
上茅庐前的只是七八个,但更多的则是在洗砚池四周等待着,眼神也注视着自己。
其中寒门占了九成!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汝等今日前来,为师很欣慰——子正随为师走一趟。其余学子有课业的完成课业,没有的尽快将四书五经抄出来。”
“夫子,这是为何?”有学生闻言不懂。
李夫子抚须一笑:“今朝如今处境极为艰难,不管他能不能拿出纸张,但藏书定然是没有的。我临安书院也要保全自身,不可能将书籍借阅与他,否则权贵便该围堵我等了。”
“但,汝等摘抄的不一样,这也是为今朝之愿,尽一份力,届时老夫偷偷带去给他...”
“不愧是夫子,想的这般周到!”
“好!我等这便去!”
“最好能抄的都至少抄一册,以免顾兄开业书库不够。”
人声瞬间澎湃,很是嘈杂,但此刻李夫子双眼含笑,抚摸着自己的胡须,只觉此刻才是学的真正意义所在。
他转身回屋,从最下面的书架拿出一个古朴的箱子。
箱子开启,里面是一本羊皮纸藏书。
拍了拍羊皮纸上的灰尘,才看到封面上的字——“乐”。
四书五经流传最少的便是“乐”。
这一本可以说是他授业恩师的恩师的恩师还是学子时候摘抄的。
传到他这里纸张都已经泛黄,平日里他几乎不拿出来,只是口述教书。
但此刻——
李夫子看着那本“乐”眼眶微红,嘴角却泛起了浓浓的笑容。
收好书本,他转身出了门,与赵书生一起赶往了东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