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阔达五百丈、进深三百丈的校场，足可常备容纳数十万军马。
纵观整座校场，火红色旌旗飘展随风，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军中之旌旗，用的并非是秦王之旗，而是货真价实的天子旌旗——！
这，并非是秦王僭越，而是天子特意降诏所准。
其意为：秦王此征，乃是代天子而亲征！
可这般之行，落入天下人之眼中，落入四夷万邦之眼中，无疑是在承认了秦王的政治地位。
甚至就连路边茶馆的说书人，都已经开始现编秦王东征的故事了，反正这玩意本就是虚构的，提前编好，一旦秦王凯旋的捷报传回，必能抢得先机，占据市场。
正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得动脑。
校场，点将台。
天子李世民与秦王李象，祖孙二人，先后半步而立。
在祖孙二人之身后，是此次参与东征的诸将，阵容可谓是极其之豪华，除却已经在前线的李靖和薛仁贵，还有月前从莱州出海的苏定方等之外。
目前军中之宿将，程咬金、李道宗、李绩、薛万彻、张士贵等等之众，新生代的刘仁轨、裴行俭等，也无一不是跟上了。
从这点将台朝着前方望去，猎猎旌旗，甲光金鳞，十万将士经过长达八个月的整顿，现下皆是气势如虹，士气高涨，每一个将士脸上都是透着为国征战的热血。
而在出征之前，还有一项既定的活动未完。
祭旗——！
此刻，只见在这校场正中间之处，有着一处早早便是设立好的刑场，五匹清一黑色的精壮大马，分五个方向驻立着，马背上各自有着一位将士，马蹄蹬蹬、蠢蠢欲动。
而在这刑场之前，设有一张案桌。
这一场五马分尸，由手执国法的大理寺卿孙伏伽，亲自监刑。
当下，整个校场的将士，目光都是落在这刑场中心之处。
“带犯人——！”
随着孙伏伽一声喝。
紧接着，有着一身穿麻衣囚服之人被不良人羁押而出，身着脚链、手链，满头灰白的发肆意披散，整个人更是胡须飞乱，看起来凄惨至极，若非仔细凝视，根本认不出其原来身份。
这身着囚服之人，便是去年年中就被拿下，已经在狱中蹲了足足大半年的长孙无忌。
现下的这位大唐贞观第一大红人，已然是没有了丝毫往日之富贵风华，衣衫褴褛、狼狈不堪，整个便是犹如一只过街老鼠。
这一幕，被列席在场的百官之中的房玄龄、高士廉等一众退休老臣望在眼中，都是眸色落寞，心中不胜唏嘘。
在这一场最高权力的争夺之中。
他们落败之后，还能够凭借往年功勋荣光，得享一份安宁晚年，这对于他们来说，也着实是最好的结局了，总好比与这长孙无忌一般，最终落一个声名狼藉、死无全尸的下场。
而岑文本等一些尤在朝的非象党人士，他们这一次在祖宗保佑之下，堪堪躲过了魏王谋逆案的清洗，但也基本上都是废了，现下望见这曾经意气风发、权柄无二的长孙司徒，更是心生悲凉感慨之意。
‘有时候想想，这官，究竟要当多大才叫大啊——’
而被万众瞩目，羁押而出的长孙无忌，这位长孙无弹的神情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沮丧，用‘面无表情’、‘麻木’这等词来形容，更为恰当合适。
于不良人押解之下，长孙无忌一步一步来到这校场中心的行刑之地。
在躺下绑上刑具之前，长孙无忌微微抬起了头，那双混浊朦胧的眸子，望向了点将台的方向，望向了天子李世民所在。
这是他入狱大半年以来，第一次见到李世民之身影。
扑通，长孙无忌缓缓朝着点将台跪下。
朝着李世民所在，伏地叩首。
“臣，有负陛下。”
这声音，很轻。
在这偌大的校场之上，唯有长孙无忌他自己能够听清。
接着。
长孙无忌并未起身，而是一直就这般叩首着，在旁行刑官也没有干预，而是在等着监刑官孙伏伽的行刑命令。
与此同时，点将台之上。
李世民望着这位昔日里无话不谈的发小，望着这位自己最为倚重的重臣，望着这位曾经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往日之幕幕，于云烟一般在脑海之中掠过。
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深吸一口气，李世民默默闭上了眼。
对于接下来的
行刑过程，
他，不忍心看。
而这时，孙伏伽的目光已然是看向了李象，在得到秦王殿下的颔首之后，孙伏伽收回目光，看向刑场之上的长孙无忌，凝气，喝道。
“上刑——！”
随着监刑官孙伏伽的一语喝出。
早已经是排练过多次的五位行刑官，连忙是上手，各自操作着各自的那一部分，极为熟稔的将跪在地上的长孙无忌摆成了一个‘大’字形平躺着，然后用五根猪油浸过的碗口粗麻绳，将长孙无忌的左右手、左右腿，以及脖颈头颅，分别套住，扣上死结。
长孙无忌任由摆布着、仰躺着，望着这悠悠蓝天，白云飘曳而过，温暖的春风，拂过大地。
“成王败寇，成王败寇——！”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沧哑的笑声，在这片刑场响起。
亦是在这一刻，负责监刑的孙伏伽，又是一声令下：“行刑——！”
话音落，于十万将士，于百官王公注视之下。
只见那五匹大马之上的将士同时狠狠猛抽马臀，五匹大马同一时间前蹄高高仰起，发出马嘶之音，疯狂朝着各自的方向奋力冲去。
“啊啊啊啊——！”
极致的痛楚，彻入骨髓。
痛苦的嚎声在这片校场之地响起。
于万众瞩目之下，在十余息的功夫，随着血肉迸裂的声音乍起，五匹大马终于是跑脱了束缚，跑了十余丈之远后，便是纷纷停下。
再看行刑之地，原先完整的长孙无忌，此刻已然是化作了一堆零件，散落掉了一地。
所谓五马分尸，车裂之刑，并不是说单纯的分成五块，那是最理想的状态，更现实的可能，是几十块。
点将台之上，李象一直凝望着行刑的全过程。
从长孙无忌上刑场，再到跪地叩首天子，再到最后的五马分尸成一堆零碎，对于医学出身的他而言，这些并不会引起生理不适，而且他已经上过战阵，见过了血流成河。
不过虽然面色不变，但是心中倒是有那么一些唏嘘，这就像是天命人闯关一般，杀了大头，爽归爽，但回过头来也总是感觉缺了些什么。
这时，早已有准备好之人，用三丈之高的天子旌旗，将长孙无忌的头颅叉起，高高仰起，让全场将士都能看清这里通外国的贼首面容。
刹那间。
‘赫！赫——！赫——！’
十万将士，执锐高呼，热血、士气，汹涌高涨。
点将台之上。
随着耳畔传来将士奔呼之音，李世民才是睁开了眼，当看到那被插于旌旗之上的长孙无忌头颅，在短暂的沉默片刻后，一声叹息，道：“象儿，人死为大，以伯爵之礼葬之，也算是了却朕与他最后的情分了。”
其实，李世民最初是想以公侯之礼为长孙无忌敛葬。
做到这个份上，这也算是告慰自己一生挚爱的观音婢在天之灵，也算是尽了自己与这大舅哥的一番兄弟情谊。
但转而又是想了想，公侯之礼，规制场面过盛，毕竟长孙无忌现在身上披着的罪名是通敌卖国之名，不宜大张旗鼓。
转而以伯爵之礼，悄然下葬，便已经是做到极致了。
“唯。”
李象点了点头。
既然人都已经死了，至于要怎么下葬，究竟是以王公之礼，还是以伯侯之礼，那都是李世民这个天子的事情了，他可懒得管。
“时辰差不多了。”
李世民微微看了看天。
既定好的出征时间是巳时三刻，乃是吉时。
“嗯。”
李象微微颔首。
作为东征大军主帅的他，此刻自是要在这个时候站上c位秀场。
只见，李象往前踏出几步，来到了这点将台的边缘中心之地，一身精致的黑红战甲，将他这幅身躯衬得更加姿态伟岸，在春光之下，熠熠生辉。
再者，经过一年多的发育，或许是因为李象日夜锻炼的缘故，在不知觉之间，李象的身高竟然已经又窜了十公分，现在的他，身高已经是逼近一米八。
在这个时代，这个一米八的身高，绝对可以迈入全亚洲前1%的top行列。
随着秦王的站出。
刹那间，校场之上的所有将领、军士，目光都是集中在了秦王殿下之身。
这已经不是李象第一次率军出征了，对于亲身历经过战阵的李象而言，现在早已没有
第一次那般紧张。
比之上一次。
这一次的他，更多的是感到心中热血喷涌。
挂于腰间的这一柄特制黑金横刀，乃是专门寻找的武道大家和最厉害的兵器铸造师。
先是让这武道大家和秦王殿下过招，弄清楚秦王殿下的习惯出刀方式、出刀角度、格挡习惯等等，根据这些习惯，然后制定出最好的兵器尺寸参数细节，然后交予铸造师精心打造，用的亦是最为上乘的精铁，最后得出这么一把黑金横刀。
一番实践之后，用吹毛断刃、削铁如泥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李象为这把刀取了个名字，倒也算是朴实无华：秦王天策刀。
缓缓抽出这一柄黑金横刀。
十万将士，瞬间便是安静了下来。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平壤终不还——！”
话音落，全军士气又一次高涨到新的高度，纷纷是执锐高呼。
“战——”
“战——！”
“——！”
当然，仅凭这么一句诗是没什么用的，毕竟这些大头兵还没有进化到个个都能欣赏诗词的地步。
将士们在听到李象声音之后，之所以这般亢奋，核心是因为秦王殿下早就已经是传下军令了，此番东征高句丽，以人头计算战功，杀的越多，功劳越高，赏钱越多。
最基础的、最直白的，斩一敌首，赏钱百贯，斩二敌首，官升一级，这谁不拼命？！
既然要人去给你拼命，就不能空口pua、徒手画大饼，必须要给实质可见的好处。
“出征——！”
秦王之刀，朝前指去。
顷刻间，十万大军整齐划一，开始出营而去。
至于那一颗长孙无忌的头颅，则是依旧悬挂在这校场中心之处，殷红的鲜血顺着天子旌旗，顺着旗杆，成线而下。
这时。
点将台之上，在大军开拔之后，李象便是收回了手中秦王天策刀，随即折身看向李世民，行礼，道：“阿翁，孙儿出征了。”
李世民笑着，方才李象挥刀出师的背影，不禁让他想起了年轻时期的自己。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已经老了，现在这个世界，属于年轻人。
天子抬手，拍了拍李象的肩膀，道：“去吧，慎亲上战阵，一定要注意自身周全，阿翁在洛阳，等你凯旋归来。”
得言，李象再次行礼，折身便欲领着诸将启程。
而就在他刚刚折身的刹那，有着一不良人急促登台而上，来者乃是天暗星宋星云，面色极为着急，显然是有要事。
不过，再着急，天子与秦王、不良帅具在，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拜见陛下，参见殿下。”
宋星云弓身在侧，叉手行礼。
李世民和李象都是微微皱眉，在相视一眼后，李象看向宋星云，问道。
“何事？”
能在这个时间点来报，说明定然是要事急事，了不得之事。
宋星云随即连声，道。
“回殿下，一个时辰之前，王夫人临盆，孩子已经降世了。”
在天策府，在秦王府，一直以来都没有主母一说，对萧妍，侍从称其为王妃，对苏璃，侍从称其为王夫人，皆是位列一品。
话音落。
李象面色一愣，随即大喜。
李世民亦是兴奋异常，一扫方才长孙无忌被车裂带来的晦气。
“男孩女孩？！”
作为曾祖父的李世民，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