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音的指尖在弦上宛若灵动的蝴蝶,在演奏这首曲子时,原本杂乱纷扰的野蜂嗡鸣,此刻在这苍拙古朴的琴音里,似乎都仿佛具备了灵性,与其说是野蜂飞舞,倒不如称其为蝶舞。
她的速度跟沈歌相比并没有那么快,只是因为演奏方式不同,一个拨弦一个拉弓,显得古琴观感上更加的快速。
西洋乐系的学生们,原本还带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即便民乐系出了个洞箫李泽谦和二胡沈歌,他们也有信心把局面扳回来,毕竟西洋乐系整体表现要比民乐系好太多了。
但他们此刻脸上的傲慢早已被惊愕取代,眼睛瞪得滴溜圆,今天这是怎么了,民乐系的高手怎么一个接一个都冒了出来,哪怕他们对许棠音的表现早有预料,可她的表现还是出乎众人的猜想。
用古琴弹奏《野蜂飞舞》不难,难在音准。
因为古琴与音域宽的西洋乐完全不同,要想适配曲子,需进行很大的改动训练,更别说还要弹得如此之快了。
沈歌看着台上的许棠音,她说整个假期里她都待在练习室训练,想来就是在练这一曲,她灵动拨弦的指法,怕是经过了数个日夜的艰苦训练,琴音流转,化作萦绕整个场馆的飞蝶。
一曲结束。
许棠音站起身来,身形笔直,向台下鞠了一躬。
掌声在场馆内响起,尤其是民乐系的学生,拍得最大声最响亮,有些人是选手来参加比赛,有些是专门来看比赛的,今天这一轮比赛,是这两年以来,他们看得最激动的一场比赛。
曾经他们是毫无参与感的,完全打不过,但今天先是有李泽谦领先第一,被西洋乐的王宗耀追上来后,又出现了个沈歌,虽然他不是音乐学院的,但使用的是二胡就代表了民乐,再次领先八分成为第一,现在又有许棠音的古琴版《野蜂飞舞》,分数还没出,可不会比李鹤鸣王宗耀差多少。
我们民乐系真是太厉害了。
评委席上的卓浩笑起来对许棠音说道:“太精彩了,许棠音选手的古琴把这首《野蜂飞舞》演奏出了完全不同的味道,让我们看到了新时代民族传统乐器的可能性,它不应该被淘汰,而是应发展得更好。”
“我认为这也是这轮比赛指定曲目由不同乐器来演奏的原因,不是因为曲子本身更利好某些人某些乐器,而是不同的乐器演奏同一首曲子,能让我们领略到别样的感受。”
“正如这一曲古琴版的《野蜂飞舞》,脱离了原版野蜂攻击坏人的画面,变成了蝴蝶翩翩起舞的意境......”
这番话又是引起一阵掌声。
“沃不统一,这件古琴乐器改变了原曲的味道,变得不伦不类,”爱德华忽然开口说道,“卓浩先生,泥要知道,沃们的打分规则里,有对曲子的情感表达这一项,泥不觉得泥说的话,违背了这一点吗?”
“情感表达是情感表达,我说的是意境,这是乐器本身不同造成的,又有什么办法?”
卓浩反问道。
“nonono,卓浩先生,沃不统一。”
爱德华再次摇摇头。
许鹤青这次没有出面点评。
很快许棠音的得分出来了,90分。
领先李泽谦和王宗耀五分,比沈歌要低一点,暂居第二。
台下的沈歌微微点头,她这一曲完成度不错,只是中间还是有失误的音准部分,导致扣了点分,不过对于整理成绩较差的民乐系来说,已经是天花板了。
台下的李鹤鸣也迅速离开了,作为被西洋乐系学生寄予厚望的几人之一,今天他的表现实在差劲,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为了超过王宗耀而选萨克斯了,老老实实地用钢琴说不定表现还会好一点,至少不像现在这么耻辱。
“王宗耀......”
李鹤鸣低声道。
旁人眼里他和王宗耀的关系不错,因为两人的父亲都是音乐学院的教授,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想超过对方,一举拿着这次音乐大赛的冠军。
大赛进行到此还没有结束,不过沈歌已经在活动中心门外等着许棠音了,许鹤青教授没和两人一起,独自散步回了办公室,他们两人则一同回到了练习室。
“怎么样?”
许棠音开口问道。
沈歌由衷赞道:“不错,从刚才的表现可以看出来,这段时间你是下了苦功,并且已经尽全力发挥。”
“还是不如你。”
许棠音低声说了一句,不知是对沈歌说的,还是在自言自语。
沈歌笑了笑,“我是占了乐器的便利,二胡来演奏《野蜂飞舞》难度不比古琴,如果让我用古琴来弹的话,肯定做不到你今天这种程度。”
“我练了多久,你才练了多久。”
许棠音默默道。
沈歌转移话题,“这一轮比赛结束了,下一轮比赛要求是什么?”
“下一轮的比赛要求是......原创曲目。”
许棠音回道:“赛方会给定一个创作主题,由选手根据主题自由发挥创作。不过现在三轮比赛还没结束,要等明天第三轮的比赛排名公布后,下一轮的创作主题才会知道。”
“原创曲目。”
沈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前两轮选手自由选曲演奏,是考验参赛人员的基本功;这一轮指定曲目演奏,考察的选手对乐器的掌握和对曲子节奏情感的把控;下一轮,则是考选手的创作能力。随着大赛的进行,难度层层加码,下一轮估计要筛掉许多选手。
“在音乐学院里,虽然老师经常会布置一些原创作业,但基本上难度都不高,这次是需要创作出一首完整的曲子,而且还要依据主题来写,这就有些困难了,毕竟无论是人还是乐器都比较挑风格,万一碰上自己不擅长的......”
许棠音摇摇头。
“自己不行,还可以使用钞能力嘛。”
沈歌笑道。
请外援谁不会。
“这倒也是,只是请人来创作一首不错的原创曲还是挺贵的,如果不是家里有钱的话,估计很少有人愿意花钱请人创作,”许棠音说道,“毕竟这才第三轮就要请人帮忙了,撑过这一轮后面又该怎么办。拿不到冠军,花的钱也是白白浪费。”
“不过,下一轮里有一条规则不知道算不算是民乐系的福利......”
沈歌好奇道:“什么规则?”
“下一轮比赛规定原创曲目的限制是不能出现近二十年里名家大师发表的作品,二十年之外,就不做任何限制了。但是现在流行常用的西洋乐曲,基本上大部分都是在近二十年里产生的,二十年份之外的,则都比较老套了,也不利于参赛。”
许棠音说到这里,沈歌基本上就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西洋乐近年来发展的势头正盛,诞生出了不少流传甚广的名曲,这一规则明显遏制了他们的使用,但对民乐却影响不大。
原因就是民乐大都弹奏的是流传百年、千年的古曲,二十年的限制,对它们完全没任何影响。
“这规则加在民乐系身上,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沈歌无奈。
许棠音说道:“只是这优势可有可无,流传下来的古曲,不见的不见,失传的失传,实在是太少了。”
两人在练习室里又练了一会琴,沈歌便离开了,出门时,迎面撞上了这一轮比赛的第三名,斯斯文文的李泽谦。
“沈同学你好。”
沈歌不知对方来意,点点头,“你好。”
“今天沈同学的表现,属实是让人佩服啊,谁都没想到,力压西洋乐系的人,竟然是学院其他专业的选手。”
“过奖了,侥幸而已。”
沈歌回道。
“谦虚......”李泽谦摆摆手,“我刚才找沈同学的时候,见到你跟许棠音走在一起,你们两人是朋友?”
闻言沈歌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泽谦尴尬地笑了两声,急忙解释:“沈同学别误会,我只是有些好奇,今天找你,是想交个朋友,以后有空的话,也能交流心得,加个威信可以吗?”
“可以。”
沈歌点点头。
他不知道对方具体要干什么,估计是见他今天的表现,生了结交之心,不过他现在没空理他,加了威信后,便离开了。
因为他的脑海中,再度响起了提示音。
“恭喜你,【京剧】宣传目标第二阶段‘广为人知’完成。任务奖励:唢呐技艺(登堂入室)。”
唢呐?!
沈歌心头一百个问号。
《探窗》火了这么久,本就积累了许多宣传进度,如今又有《万疆》的加持,京剧的宣传目标达成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是——
他绘画还没精通呢,古琴也才刚刚入门,都需要时间来提升,前两次都是直接奖励的技艺经验卡来帮助他拔苗助长,他想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但这次怎么直接给了他一门技艺?!
他目前不怎么需要啊......
还有,唢呐可是他当年跟老爷子跑江湖时,吃饭的家伙什,他本来就会哇,只是可能达不到登堂入室这么熟练。
以前和老爷子跟着人家戏班混口饭吃,常在丧事上唱戏演出,跟着奏哀乐的班子学吹唢呐,一来二去,虽然说不上精通,但也能马马虎虎地跟着吹下来。
此时奖励到账,经验融合,脑海中的唢呐技艺顷刻达到了【登堂入室】。
“你还后来居上了。”
沈歌看着技艺这一栏中的[唢呐],旁边的[古琴]可还只有【融会贯通】呢。
但也幸好是唢呐,不是其他别的,因为他床底的箱子里,正好封存着几支唢呐呢,那是当年分别时唢呐班送给他的,这些年来他一直保存着。
俗话说得好: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全剧终。曲一响,布一盖,全村老少等上菜,走的走,抬的抬,后面跟着一片白。
“害。”
沈歌默默地叹了口气,现在这门手艺在城市里也用不到了,人办葬礼都在殡仪馆里,哪怕有哀乐奏鸣也是请庄重肃穆、衣着整洁的乐队,不像当年那样,农村办丧事吃大席,又是唱歌跳舞、又是舞狮,唢呐班子都卖力地吹着,个个面目通红、大汗淋漓,送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最后一程。
下午有两节课,上完后见时间还早,他便去了学校图书馆复习学过的内容,直到秦子君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喂,在干嘛?”
“我在图书馆。”
“你来工作室一趟。”
“干什么?”
“来了你就知道了。”
秦子君整个人神神秘秘的,沈歌不知道她又卖的什么关子,见到收拾了一下后,直奔大学生创业基地。
“这里。”
还没走近大楼,就看到秦子君正站在大学生创业基地大楼前的广场上对他招手,在她身边此刻还摆放着一辆小推车,上面挂着打印好的海报条幅,写着几个大字:非遗糖画铺。
每个字都是黑字红底,像过年时贴的福字一样,颇具童年风格。
“怎么样?”
秦子君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是卖糖画的小摊?”
沈歌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去苏州前几天他和秦子君开了一次直播画糖画,当时有提到摆摊卖糖画的计划,不过被音乐大赛和上《国潮惊鸿秀》的事情缠身,这件事被他放在脑后,没想到秦子君行动力这么强,不知不觉都已经把小摊支起来了。
“当然啦。”
秦子君拍拍手,“做糖画的工具早在苏州的时候我就在网上买好了,今天刚到。这个小推车嘛......这里是大学生创业基地,更容易找了。
我是从一个学弟那里淘来的,他本来是打算用这个车摆摊卖甜品,不过摆了两天就放弃了,刚好在创业群里看到他转让的消息,九成新,我一百五十块钱收的。”
“学姐你不愧是企业家,行动力真强。”
沈歌对她竖起大拇指。
“那是。”
秦子君笑着说道:“非遗糖画铺,这个名字怎么样?”
“不错,简单明了,通俗易懂。”
沈歌点点头,他还真怕秦子君再取一些像什么“青青子君”这样的名字,卖个糖画,不至于再整什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了。
当然,太过于接地气了也不行,像“重生之我在榕城卖糖画”、“一家好吃的糖画店”、“新中式·糖画”、“国潮·糖画”......这种拼好饭名称更是一百个拒绝。
“其实这个名字我也想了很久,本来不打算叫这个的,”秦子君掰着手指,“‘人间天糖’、‘糖仁姐’这些谐音名字我也想过,但思来想去,还是‘非遗糖画铺’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