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高俊。”
牛仔男嘀咕一句，点点头，“好名字，真是人如其名，又高又俊。”
“呵呵。”
闻言沈歌轻笑两声，摆摆手，“哪里哪里。”
像牛仔男和中年人这种在火车上行窃的小偷叫吃“轮子钱”，也叫吃“飞轮”的。偷窃的手段也分糙细，在以前手术高的能掏小皮包、金表、钻石等十分贵重的物品，只要偷到手内，东西不大，“护托”、“过托”都很容易。
“护托”就是不叫路人看见怎么偷的，往自己身上怎么藏的；“过托”是一人偷到手里的时候又转到另一人的手里，行里叫过托。
估计牛仔男和中年人就是这样一种关系，两人在火车上打配合，实施行窃。
只是由于他们的行动被他打断，没有看到他们俩是怎样的一种偷窃手段。
沈歌以前和老爷子一次坐火车的时候，就看到过一个吃“轮子钱”的笨贼，趁火车到站上下车人多时，找个机会扛起人家的行李就往外跑，还没出站呢就被警察给摁住了。
当时老爷子哂笑一声，对他说，像这种没有高明技术的小偷，窃术不精，不是扛人家的行李卷儿，就是偷人家的柳条包，拿着还费力气。
东西大了，又沉又笨，护托也难，过托也难。
所以吃轮子钱的老荣，技术不高的也就是偷普通人，有钱人出门，除了身上带着东西之外，向来不带大件的行李物品，即便有笨重东西，也不自己携带，花不了几个钱，让火车上行李车给代运的。
而且这些背影他们穿着平常，技术不妙，不仅难靠近有钱人，也难偷有钱人。
牛仔男也有些诧异，原本看着对方长得白白净净的，帅帅的，应该就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没想到搭起话来这么熟络，而且似乎非常外向，和他平时见到的那些，张口闭口就是“你好”、“请问”、“不好意思”这样的木讷大学生有些不一样。
“你看我像是干什么的？”
他向沈歌问道。
沈歌装模作样地看了下他的装扮，猜测道：“看你和旁边那位大哥的打扮，应该是干装修行业的吧？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在说‘天窗’、‘搭架子’什么的，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
听到他的话后，牛仔男发出一声略带嘲讽的笑，不过脸上仍是笑意连连，“没想到你看得还挺清楚的，听得也准，猜得差不多吧，我就是干这个的。”
“哈哈。”
沈歌跟着附和两声
“唉，我跟你说啊，干我们这行挺不容易的，”牛仔男说着靠近了点沈歌，熟络地搭上了他的肩头，眉梢一挑，“兄弟你这烟不错啊，再来一根。”
沈歌又掏出一根递给他。
牛仔男点燃抽起来，边抽边说：“之前有一次啊，接了一个活，那业主是个事儿妈，在现场指指点点，一会要轻拿轻放，一会要快点干活，还说要一直盯着，省的我们这些工人在他家里撒尿。”
“我这暴脾气当场就上来了啊，当时他家里放了一堆走线的电线管和下水管，我抄起一根就抽了过去......”
牛仔男边说边做了个抡的动作，“一边抽他，我一边说‘管这么多’、‘管这么多’，他说，‘我哪里管你们了’，我说‘我是说管子怎么这么多’，哈哈哈......打得这人没话说了。”
说着，他摇摇头感叹道：“我跟你说吧兄弟，我这人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要是惹我不爽了，我见一个揍一个，就算我不做你这个生意了。”
“呵呵。”
沈歌轻笑，心说这是点我多管闲事呢。
不过他表面上仍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点点头附和道：“兄弟你是个爽快人！”
“哈哈哈，咱们闯码头的人就是这个性子，不懂那些个弯弯绕，没那么多讲究，就是求一个痛快。”
牛仔男爽朗地笑了笑。
沈歌笑了笑，心说，
不是哥们，你不懂弯弯绕、你没那么多讲究、你求一个痛快，随便你，但是偷偷拿我手机是怎么回事......
“火车走多久了，快到下一站了吧，”这时，沈歌忽然说道，一边说他一边拍兜找手机，似乎想要看下时间，“诶，我手机呢？！”
“手机不见了？”
闻言，牛仔男一愣，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在身后，一边四下里帮忙搜寻着，同时关切地问道：“是不是放在座位上没带过来？还是说掉在哪里了。我跟你说这火车上人多，行李也多，掉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还真不好找，我之前就丢过一个。”
“我也不知道。”
沈歌的神色有些焦急，说着他忽然扯开牛仔男搭在肩头的手，就要回去找。
然而目光紧跟着就是往旁边一撇，看向对方藏在背后一直不能行动手，“这......”
“这不是我的手机么？”
“这、这就是你的手机。”
牛仔男的反应很快，心中暗骂一声怎么这么巧，他才刚拿到对方的手机，又没有同伙过托，还没来得及藏呢，就被对方给发现了，真是尴尬。
不过他脸上仍不慌乱，依旧是一副大大咧咧的“豪爽”样子，被沈歌发现了也不尴尬，反而哈哈笑道：“这就是你的手机，呐，还给你。”
见沈歌有些慌张还没理他，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是在安抚他的情绪，“兄弟开个玩笑，我正准备还你呢。就是想告诉你，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一点，你看你还没感觉到呢，手机就被我拿手里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的也是。”
沈歌接过手机，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就说嘛，你们这些大学生还没进社会，对社会的险恶不太清楚，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注意！”
牛仔男借口为自己的行为掩饰。
闻言沈歌心中轻笑，没想到今天还被人教训上江湖的险恶了，当年他从小跑江湖的时候，眼前这人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但他脸上却表现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学生，“那你也不能相信。”
“哈哈哈，怎么能呢。”
听到他的话后，牛仔男再次哈哈笑了两声来掩饰尴尬，“兄弟，你刚刚想抽烟，主动跟我借火，这就是缘分。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是朋友，朋友是可以相互信任的啊......”
沈歌心中只觉得好笑，牛仔男的这番操作他又怎会不懂。
在老荣这一行除了扒手专门用偷盗技术行窃之外，还有一种叫“朋友钱”的小偷，他们专在交际场所活动，像酒吧、饭店这种人多的地方。只要你点头说话，他们就能迈步伸脚，把你认作萍水相逢的好朋友，又或者是假扮同乡，借此降低目标防备，谁要是脑子不灵光，把他当作好朋友，那可就算是上套了。
这种小偷不熟装假熟，上来就攀关系认朋友，勾肩搭背，实施行动。
倘若是被你看见了拿东西，他就用早准备好的措辞，就跟你说闹着玩呢，就像牛仔男刚刚对他做的这样；如果偷的时候没被发现，那就归他了。
这还是一开始的手段，到后来“朋友钱”这种手段的小偷，更是多了很多“果食码子”和“姜斗（jiàngdou）”，“果食码子”在黑话里说的是妇女，“姜斗”是大姑娘。
她们这种“女朋友钱”更方便，在旧时娱乐场所里充当有钱人的女伴、姨太太，顺起钱来更是手拿把掐，而且还能两头吃，既能赚有钱人的“朋友钱”，又能出入有钱人的场所实施行窃，手段十分高明。
沈歌没想到这年轻牛仔男使的手段还挺杂，既吃“轮子钱”，还吃“朋友钱”，在刚刚对方借口要烟把胳膊搭过来时，他就知道对方没安好心，肯定要动手脚，所以一直盯着呢，对方刚把他的手机顺走，还没来得及藏，他就给他点破了。
表情管理不到位肯定做不了这一行，因此哪怕沈歌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他也没有任何面红耳赤的表现，反而大大咧咧地有些责怪他怀疑自己。
“回去吧。”
沈歌说道，他不想再陪着这两人玩下去了，至少现在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动手了，如果后面再动手的话，他会去通知乘警。
“走吧走吧，这烟瘾也过了。”
牛仔男摆摆手。
刚刚他又是暗讽沈歌多管闲事，又是偷拿他的手机，都是对沈歌打断他们行动的报复，只是没能偷到手机，让他有点郁闷。
“哥！”
这时，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女生忽然在另外一节车厢喊了一声，牛仔男转身，神情一愣，“你怎么来了？！”
沈歌微微扭头，也看到了这个女生。
他还没询问，牛仔男就主动说道：“她是我妹，我们没买到同一节车厢。”
“哦。”
沈歌点点头，不经意间观察了一下对方的打扮和手指。
得——
又一个女贼。
至于他们是否是兄妹关系还未可知，但沈歌可以确定的是，面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是他们的同伙。
他们唱戏的从小就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持续不断地练嗓子、练毯子功。
小偷这一行，同样也要经过训练才行。
首先第一点就是相貌，小偷、小绺也不是谁都能干的，必须要长得端正，要是长得贼眉鼠眼的话，是万万干不了这一行的，别人一看这人就不像个好人，只会远远地躲着，还怎么偷东西？
除了入门的相貌之外，专业的窃术，就是需要通过训练手法来达到了。
眼法和手法。
眼法是观察力，看谁的身上有钱，往往是师父在身上藏钱，在徒弟面前快速走过，让徒弟来判断师父把钱藏在了身上哪个部位，以此来训练徒弟的眼力见。
手法则是先要把手指弄的一样长，食指中指一长一短，不好使，如果一样长的话，像镊子一样，伸手夹钱包，轻而易举。
第二个方法是夹豆子，地上洒满黄豆，快速将其夹起来，越快越好；然后就是铁砂掺豆子，再捡；直到最后，把豆子放进米里，能快速准确夹出来，就算成功了。
有的地方还会训练徒弟开水中取肥皂片，盆里装满一盆滚烫的热水，师父把一片肥皂片扔进水里，肥皂片非常滑，徒弟要用手指将沸水里的肥皂片夹上来，而且还不能烫伤皮肤，对手指的精准度和速度要求极高，如果完成了这个，那就算可以出门做事了。
这也是沈歌判断眼前少女身份的依据，她的手指纤长，尤其是食指和中指，而且在来时，她就不动声色地在自己身上观察了数下，让他笃定她和牛仔男、中年人是一伙的。
“今天这趟火车是进了贼窝啊。”
沈歌心中暗道。
“你来这里干嘛？！”
牛仔男盯着少女，语气有些严厉，“上车之前我不是特意跟你说了，让你别乱跑别来找我，车上坏人那么多，万一你走丢了，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闻言少女有些不服气地顶了一句，“谁还能拐跑我？我拐他们还差不多。”
“你说什么？”
牛仔男瞪了瞪眼。
“哦，”少女回了回神，又悄悄看了眼沈歌，“我意思是说，我都这么大了，谁还拐我呢，哥你就放心吧，没事儿的。”
“真是说不过你。”
牛仔男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沈歌，“唉......长大了，管不了了。”
说着，他推了一把少女，“回去，快回去，你不回去我可动手了。”
“哎呀行吧行吧，真烦！”
少女不耐烦地摆摆手，这才往来时的车厢走去。
沈歌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感觉有趣。
演，继续演。
“走吧兄弟，回去吧。”
牛仔男再次拍了下他的肩膀。
随后两人回到了座位上，沈歌还对那中年人微微点头，似在打招呼，感谢他们提供打火机。
秦子君和邵时雨两人都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没有张嘴，想了想后，又转头认真地追剧去了。
因为刚刚沈歌找了个机会，给秦子君发了条消息。
【不要问我会不会抽烟】。
作为一个动作熟练的老烟民，身边的朋友肯定不会问出来这种问题，他怕那两个老荣听到秦子君问自己，所以提前发信息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