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是死地。”叶明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留在这里，就是温水煮青蛙，早晚会被煮熟。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行险一搏！”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却不再看安定周边的区域，而是投向了更遥远的西方。
亲兵队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依旧是一头雾水。西边？更西边是茫茫戈壁，是羌氐杂居之地，更是马氏家族的势力范围。去那里做什么？难道将军想……投靠马腾？这念头刚一冒夜色如墨，寒风卷着沙砾，敲打着安定城紧闭的城门。
郡守府前院，火把猎猎作响，映照着一张张肃穆而紧张的脸庞。
一千多名骑兵已经集结完毕，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白气。肃杀之气弥漫，每个人都清楚，这趟出城，九死一生。
叶明披甲佩剑，大步流星地走出厅堂，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将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冷硬。
亲兵队长牵过战马，缰绳递到叶明手中。
就在叶明准备翻身上马的刹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不住的惊喜呼喊，从府门方向传来。
“将军！将军！！”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郭祭酒！是郭祭酒！他到了！就在城外！”
什么？！
叶明猛地勒住缰绳，动作僵在原地。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郭嘉？奉孝？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安定？
斥候冲到近前，上气不接下气：“千真万确！郭祭酒带着数十骑，就在北门外，说是奉将军之命，前来安定！”
北门？奉他之命？叶明心头巨震，他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冀州与安定之间，隔着沦陷的长安，隔着重重蜀军，郭嘉是如何穿越这千里封锁线的？
但斥候的语气不似作伪，那份激动和狂喜，是装不出来的。
“奉孝……”叶明喃喃自语，那两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伪装和强硬。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酸楚涌上心头，让他眼眶发热。
绝境之中，他最信赖的谋士，竟然真的来了！
周围的将士们也听到了消息，原本死寂的队伍瞬间骚动起来，无数道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叶明。郭祭酒来了？那个传说中算无遗策的郭奉孝来了？
“快！”叶明回过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开北门！不，本将亲自去迎！”
他扔下缰绳，甚至顾不上卸甲，转身就朝北门方向疾步而去。
“将军！”亲兵队长连忙跟上。
“传令下去！”叶明头也不回，语气却斩钉截铁，“出城计划，取消！所有人，原地待命！”
命令迅速传遍队伍，原本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虽然依旧身处险境，但郭嘉的到来，仿佛给这支绝望的军队注入了一支强心剂，带来了希望的曙光。
北城门缓缓打开，寒风呼啸而入。
火光映照下，数十骑静静伫立在门外。为首一人，身披黑色斗篷，风尘仆仆，面容略显憔悴，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深邃，带着洞悉人心的智慧光芒。
正是郭嘉，郭奉孝！
“奉孝！”叶明大步上前，声音哽咽。
郭嘉翻身下马，对着叶明深深一揖：“嘉，来迟，累主公受惊了。”
叶明一把扶住他，双手紧紧抓住郭嘉的手臂，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不迟，不迟！你能来，就好！就好！”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这简单的几个字。
重新回到郡守府的厅堂，灯火被拨得更亮了些。
叶明遣散了所有人，只留下郭嘉。
两人相对而坐，案几上，那张被揉成一团的蜀国书信依旧刺眼。
“奉孝，你是如何……”叶明看着郭嘉，有太多疑问。
郭嘉微微一笑，端起侍从刚刚奉上的热茶，轻抿一口，驱散身上的寒意：“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再禀。嘉日夜兼程，绕道西海郡，避开蜀军耳目，总算赶在主公行险之前，抵达了安定。”
绕道西海郡？叶明心中了然，那是一条极其偏僻艰险的道路，郭嘉定是吃尽了苦头。
“辛苦你了。”叶明沉声道，心中感激更甚。
“为主公分忧，乃嘉之本分。”郭嘉放下茶杯，目光转向墙上的地图，“嘉在来的路上，已听闻长安失陷之事。诸葛亮兵锋正盛，安定危如累卵。主公方才集结骑兵，可是欲行险招？”
叶明点了点头，将自己之前的打算简略说了一遍，包括奇袭凉州西部，联络羌人，甚至与马腾虚与委蛇的计划。
郭嘉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待叶明说完，郭嘉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主公此计，兵行诡道，出其不意，确有几分险中求胜的可能。但……”
他话锋一转：“此计过于依赖凉州各方势力的态度，变数太多。羌人桀骜，马氏难测，一旦有变，我军深入凉州腹地，将彻底断绝后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且安定一失，雍州残余之地亦将尽数落入蜀军之手，我军根基尽失，纵然侥幸在凉州站稳脚跟，也只是苟延残喘。”
郭嘉的分析，冷静而透彻，直指叶明计划中最致命的弱点。
叶明默然。他何尝不知其中的风险，只是当时被逼无奈，不得不行此下策。
“那依奉孝之见，如今我军，该当如何？”叶明诚恳求教。有了郭嘉在，他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实处。
郭嘉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安定城的位置。
“安定，不可弃。”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此城，乃我军在雍凉最后的据点，亦是牵制蜀军，维系关中人心，遥望洛阳的战略支点。一旦放弃，则满盘皆输。”
“可蜀军势大，安定孤城，如何能守？”叶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粮草、兵力、士气，都是摆在眼前的难题。
“守，自然不能死守。”郭嘉的指尖，顺着渭水向东滑动，最终停留在长安以东，潼关、函谷关一线。
“诸葛亮虽夺长安，但关中新定，人心未附。其主力皆在雍州西部，围困安定。关中东部，必然空虚。”
郭嘉转过身，看着叶明，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主公，我们不仅要守住安定，还要给诸葛亮，送上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