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笔锋变得缠绵温柔。
盛熙颜的心房好似一大片荷叶,随着笔尖滴落墨汁的描画,逐渐收紧,最后皱成一团。
“陛下,该用印了。”福公公躬身呈上玉玺。
玄翎恍若未闻,笔尖在雪山轮廓间轻轻几笔,竟勾勒出女子飞扬的裙裾。
盛熙颜感觉头很晕,没有一点力气。
双手扶住金丝紫檀木桌边,眸光落在中原和山峦之间的女人头像上。
甚至形成了一条动线,雪琼从九州,乌孙国,一路到中原,在这里她走进了玄武帝的心里。
广阔的中原在这幅画上占得面积最大,逐渐浮现出一张隽美威严的脸。
他薄唇轻启,优雅伸出手给远道而来的公主。
他们在最中间金色琉璃瓦的地方拥抱,
“朕终于等到你,雪琼。”
“皇上,我才是你共度一生的爱人。”
“是,朕等得就是你。”
“啪嗒!”
一滴泪砸在祁连山脉的雪线上,晕染出浑浊的灰斑。
盛熙颜踉跄后退,腹部传来刀绞般的抽痛。
她死死攥住腰间同心佩玉,玉珏棱角扎着掌心,却抵不过心头翻涌的寒意。
“娘娘!”
花夏惊呼着扑来搀扶。
这声惊呼让玄翎抬头,凤目轻眯,脸上带着冷漠。
花夏心惊,从前别说娘娘晕倒,就是有个轻微的声音,皇上都急得从前殿到后殿,可现在他却冷冷得在那里。
明月慌乱中踢翻紫檀脚踏,药盏碎成青瓷片,苦香在殿内炸开。
“皇上!娘娘见红了!”花夏哭喊着扯开织金裙摆,牡丹纹云锦上已洇开粉红。
玄翎眼前一恍惚,终于清醒过来。
扔掉朱红笔,墨汁飞溅泼洒在雪琼画像上。
他疾步上前时踢翻鎏金香炉,龙涎香灰扑簌簌洒了一地。
如闪电般将盛熙颜拦腰抱起,小心的放在软榻上,
“颜颜,睁眼看看朕!颜颜!快,传吴院判!”
玄翎颤抖的手掌贴上她隆起的腹部,往日活泼的胎动此刻死寂如渊。
又额头贴着盛熙颜的额头,温度正常,
“贵妃什么时候不舒服的?”
花夏几个跪地,一脸诚惶诚恐。
而玄翎断定,盛熙颜不是突然如此,肯定是之前就有不舒服,不然她的手心怎么有冷汗,脸色还这样苍白。
花夏别过脸去偷偷哭,难怪这几日看盛熙颜情绪不对,她还想着可能是孕期多愁善感的原因,可刚才她是真得相信盛熙颜不是无中生有。
怎么办?她心里害怕极了,娘娘这么大的肚子,怀着三个孩子本就凶险,皇上却在这时候变心了。
天要塌了!
不一会儿,铁娃拖着吴院判进来。
“快,看看贵妃为何昏厥!”玄翎急切道。
吴院判跌跪在龙纹地砖上,悬丝诊脉。
玄翎声音狠厉,好似从九幽传来:“若保不住贵妃,太医院不必留了。”
“脉象如盘走珠,是...是惊厥伤胎之兆。”
吴院判重重叩首,“所幸娘娘素日底子强健,容臣施针护住心脉。”
银针没入合谷穴的瞬间,盛熙颜睫羽轻颤,恍惚间望见玄翎握紧着她的手。
玄翎道:“贵妃近来多愁善感,总是喜欢哭,到底怎么回事?”
“皇上别着急,或许是随着腹中三个龙胎越来越大,娘娘身体的负荷变重,影响了情绪,老臣这就熬煮安神保胎的药给娘娘服用。”
玄翎握着盛熙颜的手,掩饰不住的焦虑,
“抓紧熬药,小福子,取消今日所有的奏报,朕安心陪贵妃休养。”
福公公点头,指着紫檀木桌上的画,诚惶诚恐,“皇上,这画收藏在哪里?……”
玄翎扫了眼《九州堪舆图》,冷戾道:“这画不吉利,把它烧了。”
这画让盛熙颜突然昏厥,他觉得晦气。
一炷香后,花夏端来汤药。
“让朕喂贵妃。”
花夏跪下,双手托着盘子。
偷偷瞧见帝王赤红着眼眶,皇上对娘娘还是在乎的,她心里平静了些。
又见帝王以口渡药。
保胎参汁晕在盛熙颜唇角,玄翎近乎疯魔地呢喃:
“你答应过要陪朕看三山五岳,你说要教孩子们辨识百草......颜颜,早知怀孕如此难受,朕就不该让你吃苦……”
玄翎温柔拭去她唇角汤药,“颜颜,这天下没有什么比你更让朕心慌。”
更漏声里,帝王抱着昏迷的贵妃批完三十斤奏折。
入夜,又该到了喝另一顿安胎药的时候。
玄翎含药哺喂时,尝到舌尖血腥味——盛熙颜竟咬破他嘴唇,迷迷糊糊带着哭腔:“别碰我...你身上有伽南香...”
帝王怔愣片刻,扯落十二章纹冕服,低笑亲她额头:“来人!把朕所有衣物,用贵妃调的沉水香熏够三日。”
景仁宫里。
青黛被杖毙后,端皇后又提拔了一个新的掌事大宫女,赐名为如意。
如意伺候端皇后上了凤鸾红木架子床。
“娘娘,贵妃又见红了,恐怕不是好兆头。”
端皇后轻抚长发,笑说:“普通妇人怀一个尚可,怀两个是拿命生养,若是怀三个…….”
她没有往下说。
如意呈上滋补汤,“皇上因为贵妃晕厥的事,把《九州堪舆图》烧了,说不吉利。”
端皇后浅啜滋补汤,慢悠悠喝完。
“温火炖得汤才够味儿,不着急,你明日送些赏赐去玉蓬殿,告诉雪琼公主,让她不要着急,静待佳音。”
“是,娘娘。”
因为见红,盛熙颜又开始了卧床保胎。
有个好处,可以安静得在内殿,不用看到玄翎的脸。
一旦感情出现裂痕,就没有了撒娇甜蜜,见了面只想狠狠推开他,再朝脸上扇两大耳光。
盛熙颜听到沉稳的脚步声,就知道是谁来了,赶紧头歪在软垫上,假装睡着。
玄翎走进内殿,看了眼榻上美人,轻声问,“贵妃还没醒来过吗?”
花夏摇头又点头,玄翎便知怎么回事。
“你下去。”
花夏躬身出了后殿,娘娘装睡不行,两个人还是得沟通。
玄翎坐在龙榻上边,从锦被里拿出小手,放在唇边摩挲,又伸进嘴里咬了一口。
盛熙颜蹙了一下眉,还是没睁开眼睛。
玄翎凑近要亲她脸蛋,被她给了一拳头。
“啊,朕的眼睛!”
他假装被打到了眼睛,惨叫一声。
盛熙颜抬头看了一眼,翻了个白眼又闭上。
活该,滚远点,懒得理你。
要不是为了孩子们,你以为我稀罕在这里吗?
要不是现在身怀六甲需要保胎,我才不要在这里。
“颜颜,真的好疼,朕不会眼瞎吧?你快给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