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意料之外，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者，如李幽、海大富想的一般，李幽要斩杀沈月，事前只会令凤凰城一切保持过往的正常状态，不会惊扰她半分。
沈月收到消息，而逃遁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意料之中者，黑莲教肆虐过千年，历任教主、副教主，都是非一般人物。
历史上，并没有黑莲教教主，被朝廷、或者外界武者斩杀的先例。
副教主被斩杀的例子是有的，一千余年，也仅仅出现过一名而已。
沈月躲开了飞仙境武者的斩杀，情理之中。
事情发生了，接受便是。
就如灵台里的大和尚，看到院落里有树叶，拿起扫帚，扫掉就是。
接下来杨昭要做的，其实一直都在做：极致的提升自己实力。
一个十分强烈的直觉：与沈月生死一战，迫在眉睫！
过不了两个月，舒越出关，进阶妖象境。
她的慧心明净，达到了沈月利用的标准，事实上，若沈月再不出手，舒越实力再提升的话，她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而杨昭，在今年八月，就可以进阶妖象境，体内的热血，估计也达到了沈月利用标准的极致。
“今年八月！”
时间十分恰当，斩杀了沈月，而后与舒越成亲。
“阿昭……”
李槐欲言又止。
杨昭奇道：“李兄，你我之间哪有不能启齿的话语，尽管说就是！”
李槐抬头看天，想了一阵，无奈的摇摇头，“话到嘴边，我是有一事迫切要问你的，突然就记不起来了！”
很正常！
这种情况谁都发生过。
杨昭正要说一句“那等你想到了，再来问我吧。”
妹妹的声音从河岸边响起，并伴随着黑玫瑰轻快的马蹄声。
马背上是自家妹妹，哥哥杨昭自动的把黑玫瑰通人性、妹妹可不是普通人，抛之脑后。
也就没有回应李槐，急忙看向骑着马儿快跑的妹妹。
“娘！长颈鹿妈妈！妹妹一个人骑马呢！”
毕竟是不到四岁的小孩，杨羚在马背上向着母亲、骆冰炫耀。
黑玫瑰快速过了鲤鱼桥，往她们三人跑去。
是三人。
除了杨李氏、骆冰，还有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美妇。
杨李氏、骆冰，一人提着箩筐的一个耳朵，箩筐里面都是些海鲜、河鲜，堆得满满的。
“哇，好厉害！”
杨羚赞扬的是旁边那美妇人，只见她一人提着的箩筐里面，是几十斤的牛肉，还有半只羊。
气力不可谓不大，而杨羚最喜欢就是力大无穷的人。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无羡慕的看着美妇人。
杨李氏笑道：“叫大姨！”
“大姨！”
小家伙向来十分有礼貌。
美妇人在菜市场看到杨李氏买的牛肉、羊肉，便问了她如何炮制。
这种事情十分常见，杨李氏也没有隐瞒，直接将自己炮制的方法讲了。
不曾想那美妇人说工序太过复杂，她无论如何也听不懂，说要到杨家来偷师。
不等杨李氏答应，便已经替她提了那诺大的箩筐。
杨昭刚从凤凰州回来，遭遇三名毒妇暗算的事情，杨李氏自然不会忘记，却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眼前的美妇绝非坏人。
而且，她是跟洛河帮主夫人骆冰一起去买菜的，骆冰对此并没有反对，杨李氏也就放心了。
及后知道美妇人也姓李，叫李仙儿，跟她同姓，更加是直接叫了对方做大姐，故有让女儿杨羚叫她做大姨的说法。
“真乖！”
美妇一手提着箩筐，一手将杨羚抱了下来，“妹妹，你的马儿真好看，叫什么名字呀？是娘买给你的吗？”
“嗯嗯，好看呢！”
杨羚向来老实，“她叫黑玫瑰呢，不过哥哥跟妹妹讲，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黑玫瑰，因为花儿是不可能有黑色的，那是骗人的。”
美妇人不禁莞尔，眼前的老实丫头，真有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是娘买给妹妹的，是李大哥送给妹妹的，哥哥说可以要，妹妹就要了！而且，李大哥还不会哭呢！”
随即指了指李槐，“那个比哥哥还高的就是李大哥，人很好呢，妹妹都喜欢他！”
美妇人点点头，“那傻大个就是李大哥？他是该送黑玫瑰给你，他那傻样，跟黑玫瑰一点也不相衬。”
“傻吗？”
杨羚认真的看着李槐，摇摇头，“不傻呀！”
骆冰惊出了一身冷汗。
杨羚说这话自没问题，是童言无忌，她也是杨昭的妹妹。
身旁的李仙儿算什么？你真当自己是神仙吗？
别看李槐很好相处，即便是杨家
的八个丫头也可以跟他随意开玩笑，那是爱屋及乌。
李槐的真正身份是官，丈夫舒野王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别想着跟官当朋友，一旦有了这种想法，离死不远了。
他可是清平府两大话事人之一，还是掌握军权的那一位。
不夸张讲，洛河帮如今七万余人，加起来杀的人，未必比他一个人身上带的人命多。
“大姐，您快不要那样讲，那李大人可是都尉大人！”
杨李氏这一句话差点说出口了。
如今见识不凡的她，自然知道，这句话不能说出口，说出来了，无疑是推李仙儿下火海。
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装作不知，漫不经心的带过去，希望李槐不要放在心上。
奈何，隔壁的李仙儿好像个傻子一般，根本没有理会骆冰的眼色，杨李氏拉她衣衫的手。
跟杨羚有一句每一句的，调侃着李槐的长相，还不时肆意的轻笑着。
“杨夫人，今日是什么日子，买那么多的菜？”
李槐开口了。
杨李氏心道：李大人心胸宽广，是要岔开话题，给大姐一个台阶！
又是后悔：李淑华呀，你真蠢，无端又招惹一个麻烦回来，是要害了阿昭，也害了她自己。
立刻接话道：“李大人，今日是我家阿昭十七岁生日呢！”
“阿昭已经十七岁了！”
啪！
李槐狠狠的给了自己额头一巴掌。
杨羚看着有趣，“咯咯咯”，的笑着，感觉大姨说的话没错：李大哥真有点傻，怎么那么蠢自己打自己的。
李槐哈哈大笑，“阿昭，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刚才要问你什么！我是要问，你真的只有十六岁吗？原来十七了！”
旁人听得一头雾水，杨昭倒是理解。
是刚才李槐说出沈月逃遁的消息，杨昭淡淡然接受，这种淡然，即便如李槐将近四十岁的人，今年内要跨进妖象境的武者，也做不到。
而杨昭过往做出来的种种奇迹，令人下意识的想，他一定是个成熟的男人。
事实上，李槐一直与杨昭兄弟相称，简直就把杨昭当成了老大哥一般，却幡然醒悟：阿昭原来只有十六岁。
刚才是下意识的想问杨昭，你是不是真的只有十六岁？
如今知道，原来杨昭已经十七岁了！
其实十七岁……
“害！那又跟十六岁有什么区别，又不是三十七岁，四十七岁！”
是以李槐在潜意识里，将那句话在嘴边给拦截回来了
李仙儿笑道：“妹妹，你看，那傻大个是不是很傻呢？净说些傻话！”
确实有点傻！
连骆冰、杨李氏也那样想。
“诶？！”
李槐看着那美妇人，“阿昭，那婆娘怎么看着……那么古怪！”
“李兄，慎言！”
杨昭立刻警告道。
李槐急忙摆手，“你误会了！”
并非杨昭误会了，而是李槐误会了。
他误会了杨昭以为他看到那妇人长得俊美，就出言调戏，实在是，他绝无此心，连动念一下，那妇人长得好看与否都没有。
只是心中有一个十分奇怪的感觉，好似自己跟她有某种关联，一时半刻，却说不出来。
就如刚才想问杨昭问题，明明到了嘴边，就是讲不出来一般。
抬头处，却看到杨昭快步走过了鲤鱼桥。
向着李仙儿一拜到地，“后学晚辈杨昭，拜见仙姑！”
仙姑？！
骆冰大惊。
杨昭在面对府尹、都尉，也没有如今面对眼前的李仙儿那么恭敬。
事实上，从女儿舒越口中得知，杨昭面对太守李幽时，也是淡然处之。
并非说杨昭此刻有多不平淡，而是他表现出来的恭敬，犹在面对太守李幽之上。
“李仙儿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听得李仙儿“咯咯”一笑，倒有几分少女的姿态。
点点头，“阿昭，真不错呀！看来李幽那小子并非疯了！李槐这小子也并非傻子！”
李幽那小子！
李槐这小子！
骆冰冰雪聪明，能说出这些话的……也只有她了！
立即向着李仙儿一拜到地，“洛河帮后学晚辈骆冰，拜见李家家主！拜见仙姑！”
【李仙儿，127岁，李家家主，飞仙境武者。】
“真蠢！”
李槐急忙过来，向着李仙儿跪下便是磕头，“玄孙李槐，拜见老祖宗，拜见家主！”
“大姐……您是……”
杨李氏惊讶得无以复加，她不蠢，想到了什么，却还是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实。
李仙儿看上去不过四十岁样子，怎么就是李槐曾祖级别的存在，她外表比李槐还年轻呀！
“这才是我本来的面目！”
李仙儿没有做任何的动作，也没有如话本小说讲的那般，有仙雾腾起。
就是那么理所当然的，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美妇人，变成了一位十来岁的妙龄少女。
明眸皓齿，虽然比不上舒越、骆冰，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而且十分的娇俏活泼，杨李氏看着她，都禁不住要上前，捏捏她的脸蛋，摸摸她的头发。
道一声：“谁家的姑娘，长得那么的可爱！”
自然，她是不敢的。
李仙儿不但样子变了，连衣服也变了。
同样的，没有任何的异动，自然而然，李仙儿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杨羚稳稳的坐在黑玫瑰上，双手仍是紧紧抓住马鬃毛，好似从来没下过马，从来没被李仙儿抱过一般。
而李仙儿手中的箩筐，杨李氏与骆冰一同提着的箩筐，早已经稳稳妥妥的，落在杨家的厨房里面。
空中传来李仙儿的声音，“阿昭，李幽那小子说得你那么好，我也禁不住来看看你，真不错！你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日子吧！”
“多谢仙姑！”
杨昭望空礼拜。
虽然还没有得到李幽确切的消息，杨昭已经明白了事情大概的来龙去脉。
是李幽对自己的关心，亲自到了李家，请李家主出手，去除掉沈月。
杨昭不知道的是，李幽将自己对杨昭未来武道上的判断，跟李仙儿讲了，才有了李仙儿亲自来考究一下杨昭的想法。
无疑，这一次对杨昭的考究，她十分满意。
考究？
没错！
在杨昭识破了李仙儿的身份，向她行礼的时候。
“嗡！”
杨昭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在抽离着。
十分直观的感觉：仅需一个呼吸间，灵魂就会被抽离，而后，自己就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在那一刻，杨昭没有半点的害怕，心中自然而然想到了最熟悉的事物。
过去的半个月里，他都沉浸在修炼《明心谱》之上，最熟悉的莫过于灵台里，那位大和尚，早上起来，看到院落中的落叶，拿起扫帚，扫去落叶的场景。
每当想到那个场景，杨昭的心都会异常的宁静，那宁静是一种境界，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
当他灵魂就要被抽离时，杨昭想起了那个场景，他的心静下来了。
他知道，那位大和尚有无限的能力，却没有开口去求那大和尚救自己，他好像听到大和尚在跟他讲话：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不能求你？那我为何要信你？是因为……”
是因为他所说的如来，如来就是杨昭的慧心，就是明心见性，见到自己身体无穷的潜力。
想通了这一点，那股抽离灵魂的感觉，瞬间消失。
这就是李仙儿对杨昭的考究！
李仙儿自有她的深意！
回到现实。
杨昭自也是读懂了李仙儿话里的意思，让他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也就是说，让他不必担心黑莲教，或者沈月的偷袭。
是不是李仙儿已经出手料理了沈月不得而知，至少，沈月是绝对不在威胁到杨昭的范围里面。
对杨昭来讲，无疑是极好的消息。
杨昭只需要几个月时间就足够了，只要进阶妖象境，他自信沈月对他已经构成不了什么威胁了。
李仙儿的声音还在继续，“小姑娘，李家有些事物，要从灵龟州运来凤凰州，也有些事物，要从凤凰州运去灵龟州，劳烦洛河帮帮忙一下！”
骆冰大喜，“多谢仙姑对洛河帮的眷顾！”
确实是眷顾！
李仙儿话里的意思够明显的：往后李家的货物就由洛河帮运输吧。
意义非凡！
洛河帮从过去，有太守李幽依仗，变成了有李仙儿依仗。
要知道，李幽当上凤凰州太守，明面上是朝廷任命，实际上，是李家推他上去的。
再说得明白点，朝廷将凤凰州太守位置给了李家，至于由谁来担任，决定权在李仙儿手中。
得到李幽支持，与得到李仙儿支持，其中的天差地别，不言而喻。
若说过去，洛河帮要成为凤凰州第一大帮，还得努力一把的话，今日，洛河帮可以直接宣布，已经成为了凤凰州第一大帮。
也不存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李家所追逐的利益，已经跟洛河帮要追逐的利益，没有冲突，既然没有冲突，他们有能力帮助到李家的，这种关系会一直存在下去。
骆冰心中也是骄傲的，她知道李仙儿抬举洛河帮，不外乎两个原因。
最主要原因，自然是因为杨昭，她不知道杨昭对李家做了什么，只知道，李仙儿很喜欢杨昭这个小孩。
剩下的原因，自然是李仙儿看上了舒野王的才能。
若非如此，李家家主是什么人物，自不会将自家的命运，托付到一个庸才手中。
半空中已经没有了声音，只剩下萦绕在杨家内外，久久不能散去的香风。
李仙儿早已经离去。
杨李氏慌得连忙进屋，拿了香烛出来，焚香礼拜。
事实上，飞仙境武者，就是俗世人口中说的神仙。
说白了，神仙其实没那么的神秘，也生活在寻常百姓里面，只是寻常百姓不得而知罢了。
“舒家姐姐，我怎么看仙姑也如同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这就是说书先生讲的长生不老吗？”
杨李氏拉着骆冰，低声问道，声音里还是止不住的抖颤：她真的看到神仙了！
骆冰还没回答，远处的李槐已经说道：“杨夫人，我家家主，今年一百二十七岁！”
一百二十七岁！
莫家老祖宗莫苦今年一百三十二岁，莫悲一百四十七岁。
两人皆是天龙境武者。
李仙儿一百二十七岁，是飞仙境武者。
“厉害！这就是为何莫家是三百年世家，李家是千年世家的理由！”
杨昭心中赞叹着。
而且，有些事情，他没有去想，也不想去想。
舒家的两位老祖宗，同样是飞仙境武者，却不能撑起了一个千年的舒家。
其中就是能力问题，武道境界高，跟个人能力强，是两回事。
是杨昭对舒玉衡、舒玉燕兄妹有特殊感情，自然不会去贬低他们。
也是杨昭以己度人，不说什么千年、百年世家，杨昭知道，自己就算是得了长生，也撑不起一个百年世家。
说白了，性格问题！
……
太守府邸。
“曾孙李幽，拜见老祖宗，拜见家主！”
李幽在书房里，向着李仙儿恭敬行礼，而后低眉顺目站在一旁。
李仙儿点点头，“李幽，你很不错，眼光不错！”
李幽大喜，“家主，您的意思是……阿昭果真是未来的长生者？”
“没人敢说自己，或者任何一个人，是未来的长生者！即便我如今是飞仙境了，不说参透，连那个门槛也没看到！”
顿了顿，李仙儿继续道：“诚如你所讲的，杨昭此子确实有先天的气魄，与他相见时，我试图将他的灵魂打散……”
“将阿昭的灵魂打散？！”
李幽惊出了一身冷汗！
李仙儿微微一笑，“李幽，你怕了？”
李幽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我待阿昭如子侄，若他真给您打散了灵魂，我的心自然是自责的，不过……”
“好！李幽，李家下一任家主，就是你了！”
李仙儿岂是等闲人物，作出一个关系李家千年的决定，仅仅在一瞬间，却是最正确的。
如她考究杨昭……
“李幽，你有听说过造王者吗？”
造王者，指的是天下间有能力的人，而又自知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当不了天下之主。
既然当不了，就造一个出来。
造出来的，自然并非实力最强的存在，而是人人都认为他绝对当不了皇帝的那个人。
若真成功了，这几位才能出众的造王者，同时也是为自己造了千年长盛不衰的基业。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
李仙儿的意思是，若杨昭真有长生者的潜力，那么李家将会竭尽所能，协助杨昭成就长生者的伟业。
天下世家，之所以实力高于皇帝，是因为他们里面有长生者。
杨昭不是李家的，而李家却是杨昭成为长生者路途上的忠实拥护者。
待杨昭真正成就了长生者时，李家就是杨昭在尘俗世的代言人。
不说可以与世家分庭抗礼，也是差不多了。
李家便不仅仅是千年世家，而是万年世家。
当然，前提是，杨昭是不是“名正言顺”。
那日，李仙儿以超凡的能力，要剥夺杨昭的灵魂，要破解者，不难：靠的是先天的气魄。
李幽仅仅是估计杨昭拥有先天气魄，李仙儿是直接具象的知道。
不怪李仙儿，她是要拿千年李家作赌注，出手自然不凡！
“李幽，以后李家就忠诚于阿昭，共同辅助他成就长生者的伟业！当然，此事保密，你也无需做多余的事情！”
李仙儿确定李幽成为家主继任者，是李幽读懂了她的心，具备了家主的气魄。
过去的李幽想法很简单，杨昭即便不是长生者，拥有妖象境实力，也可以为李家带来许多利益。
今日的李幽却理解了李仙儿的想法：他要的不是延续千年的长盛不衰，而是要开创万世不衰的伟业。
有此心魄，自然就是李家家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