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关,大雪原。
圣武三年,二月八日,
自清晨开始的两国决战,终于来到了尾声。
山顶的鼓曲依旧在回荡,
烈油的浓烟还没有散去,
可勒尔浑河的突厥本部骑兵,却已经走到了末日。
草原人抛弃了他们,甚至旁系王帐军也掉头离开。
战场之上,到处是奔腾的骑兵,到处是北归的草原牧人。
这些草原上的老狐狸,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分享没有铁力的勒尔浑河了。
就像任何一个诸侯国,都想成为霸主一样。
草原上的各大部落,垂涎突厥人肥美的草场久矣。
漠北诸部,离开了他们的可汗,让铁力本部独自面对赵国骑兵。
山林边缘,
战况激烈。
大奇关四五个农夫眼眸赤红,疯狂挥舞手中的兵器。
数里雪原,他们死伤惨重,无数农夫死在了泥地里,
残肢断臂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赵民,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山脚。
铁力本部王帐军乃是天下精锐之一,莫说是这些赵国庶民,就算楚国正军也对付不了。
惨叫、哀嚎,在野狐关东侧此起彼伏,
尽管奋勇杀敌,可人头涌动的赵民战线,还是一再后退。
许有田拿着长刀,跟几个昔日莽村的老人,拼死作战。
“啊,啊,砍啊。大龅牙,不要怕。”
“有田哥……有田哥,有情况……”
“有你大爷的情况,这个时候……”面容黝黑的许有田话还没说完,就怔怔的愣在了原地,
下一刻,大奇关镇守许大人,踉跄的哭了。直到放松下来,他才感觉到恐惧。
因为战场遮蔽的原因,他们根本看不见后方三骑营来了。
直到此刻,一支骑兵,宛如铁龙,推波斩浪,
杀的外围突厥骑兵人仰马翻,残肢断臂、刀剑长槊乱飞,一路屠杀而来,
他们才知道,赵国最精锐的骑兵来了。
欢呼、呐喊在山林响起,
雪坡上,无数摇动的旗帜,与下方奔腾而来的武川铁骑,绘成了一幅赵国军民破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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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打的是人心,打的是一种威势。
胜势和败势,对战场的影响太大了。
当所有人都对胜利不抱希望时,那战败就将不可避免。
突厥第一的金狼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十三营在纠缠他们,铁甲锐士在屠戮他们。
一般的兵器杀不死这些重骑兵,但陌刀可以。
战场之上,长刀如林,人随墙进,所过之处,人马俱碎。
这一刻,失去速度跟其他兵种掩护的金狼卫,跟铁疙瘩没什么区别。
战场边缘,保爷被盾阵死死围在中间,
他一直哭泣撒泼打滚,但这一刻,保爷咬牙切齿,高兴坏了。
金狼卫!
这可是北狄国第一的金狼卫啊。
他们在战场上,冲死了多少强国。
东西突厥之战、东胡室韦之战,还有高句丽跟突厥的冲突,
这支兵马,陷阵杀敌,可谓名震天下。
但今天,铁力可汗的王牌军,要倒下了。
而击败他的,就是名将李保……的朱雀军。
这一瞬间,保爷浮肿的眼袋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他看了看梁大眼,又看了看铁甲锐士:不行,说什么也要把这两蠢玩意,弄进老子的朱雀军。
野狐关战场,正当中原名将李保,还在畅想朱雀军时,
他不知道,那个能决定朱雀军的男人,已经走到了生命最危险的时刻。
湛金十字枪附近,
天狼长槊配合鹰雕长棍,打的赵王周云疲于奔命。
只见战场之上,一杆饕鬄两刃槊,极尽武艺之巅峰,巧妙的化解了两人的围攻。
可硬实力差距的太大了,
更重要的是,周云那废物系统,似乎补不回,这种高强度的气血之力消耗。
有道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赵王周云本就只有宗师两重,力量跟此二人差得太多。
现在力道下降,先前能完成的动作,这一刻似乎无比艰难。
“天鹰扑食!”
战场之上,阿史那翼枭抓住机会,
一声怒吼,使出了捉鹰人传承的三连重击。
此招一击重过一击,前两击为破防,最后一击为杀敌。
一棍侧扑,撕裂空气,呼啸而来,赵王周云尽力挡住。
二棍横扑,劲风狂暴,轰鸣作响,
这次饕餮两刃槊再也抵挡不住了,一声金戈之音,周云的兵器被翼枭打飞。
正当场面岌岌可危,赵王周云准备俯身侧马,摸向腰间银蛇剑时,
阿史那翼枭忽然豹眼冷厉,第三棍不仅没有打下去,
反而舍了周云,战马人立而起,掉头面对北方。
一股强大的气血喷涌而出,翼枭做好迎战的准备。
战场之上,马蹄踏泥,两匹快马奔腾如风,对着湛金十字枪疾驰而来。
方才,两股恐怖的气机,死死锁定了翼枭,
他若是再打周云第三棍,马速冲不起来,那天狼卫统领翼枭就死定了。
“云烈首领,周云失去兵器,快杀了他。”
“青龙、黑蟒二人,末将先行拖住,你速来。”
不得不说,阿史那翼枭比突厥小王,这种温室里的花朵,锐利太多了。
即使面对青龙、黑蟒,他也没有惧怕,反而想出了最好的应对手段。
“哒-哒-哒……”
荒原雪地,马蹄踏泥,
云烈面容扭曲,带着狂笑,轻松惬意的挥舞了几个槊花。
战场失去主兵器,那必然是死路一条。
可就在他靠近周云,长槊挥舞,准备击杀毫无反抗力的赵王时,
却瞧见了一道诡异的冷笑。
“云烈,距离太近了!”
只见荒原之上,两骑交错,寒光一闪,一声惨叫,响彻野狐关。
八十斤的天狼长槊,重重砸在泥地里。
鹅蛋粗的天狼槊杆上,带着一只猩红的手臂。
“周云……你,你干了什么?这是什么鬼东西,为何会拐弯?”
阿史那云烈面露恐惧,惊恐的看着眼前的长剑。
那一柄薄如蝉翼的兵器,
此刻在赵王手中,泛着幽光,嗡鸣不止。
战场上,周云星目冷视云烈,讥笑道,
“哈哈,银蛇剑而已,当年魏孝贤就是靠他杀的窦封。”
突厥人的情报,虽然知道赵王杀了很多高阶宗师,
但并不清楚用的是什么。
野狐关荒原,阿史那云烈成了第一个受害者。
直到看见这把兵器,云烈才想起来,方才战斗,赵王总是有意无意的想靠近他们。
可武者的本能,让云烈跟翼枭都使用长兵器保持距离,没给到赵王机会。
原来,他有这一手银蛇剑法,难怪他能在洛阳杀李林国等大将。
战场上,赵王又出手了,面对死亡的威胁,云烈左手狼狈的拔出佩剑,
可比剑法,他哪里是周云的对手,
只是一个回合,他的左手也受伤了,名贵宝剑掉落,突厥小王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正当周云准备击杀云烈时,
一杆六棱獠狼锤,呼啸而来。
面对突厥猛将忠利骨,赵王手里没长兵器,当然不愿意跟云烈一换一,当即果断撤退。
“云烈,快走。漠北草原很大,去积蓄力量,再次等待天时。”
关键时刻,最危险的时候,只有死忠于铁力的族人,才会保护少主。
湛金十字枪附近,
周云看了气喘吁吁的忠利骨一眼,
他淡然策马,拔出了斜插在雪泥地里的饕餮两刃槊。
李昂横刀跨马,嘴角带着冷笑,一直在忠利骨身后不远,
此刻,赵王周云、赤虎李昂,一前一后,围住了阿史那忠利骨。
忠利骨早年有伤,虽进位大宗师,但在大宗师里面,算是比较弱的。
李昂在沃野镇两年时间,静心武艺,早已今非昔比。
单打独斗,忠利骨都不是李昂的对手,更不论此刻还有周云帮忙。
北疆赵人,漠北突厥,国仇族恨当前,
两方大将自是没有废话,手底下见真章。
只见雪原大地,铁蹄踩泥飞溅,长刀与长槊,联手对上重锤。
一时间,战场火星四溅,劲风四起,金戈之声,震耳欲聋。
可这是不公平的战斗,完全不公平。
忠利骨不是周云,他的视野是有死角的。
更何况,没人比李昂更了解忠利骨。
罗浮山他被此人打成重伤,
野狐滩他被此人弄成瘫痪。
也许在李昂深夜的睡梦中,都是忠利骨六棱狼锤的招式。
“铛-铛-铛-铛……”
战场之上,李昂越战越勇,关刀越来越快。
只见赤虎浑身气血沸腾,盘虎关刀化为风车,大开大合,
他的刀法集合百家之长,粗中有细,变化多端。
忠利骨的六棱獠狼锤越来越慢,这位突厥老将,似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平日里,如臂而使的重锤,在这一刻,仿佛有千斤之重。
虽然凭借着疆场经验,李昂迟迟还没有破防,但忠利骨已经重伤了。
突厥大将的筋骨在泛血,他的虎口也是鲜血淋漓。
某一刻,周云长槊一挑,打在他的右臂上,后者重锤应声掉地。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
忠利骨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他看见了一把刀,一把疾驰而来的盘虎关刀。
“忠利骨!你……是李昂最强的对手。”
北风呼啸,骑兵如海,
一颗人头高高飞起,
纵横疆场二十几年的突厥大将,饮恨在了野狐关荒原。
战场没有骑士情节,忠利骨这种猛将,谁也不敢说一对一稳赢他。
哪怕项盖、杨双,万一出现失误,也会遭受重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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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狐关荒原,
北风萧瑟,战场浓烟滚滚。
一柄青龙斩将刀,荡开了翼枭的鹰棍。
李泰没有任何失误,手起刀落,结束了这个捉鹰人后代的生命。
与此同时。
阿史那腾牛,遭到了赵国大将秦寄的全力进攻。
只见战场上,秦叔宝双锏宛若蛟龙,长攻短守,变化多端。
阿史那腾牛论天赋、论努力,他也许不在秦寄之下。
可在草原地带,最强的人,也就是杨豪跟忠利骨这个水平了。
但秦寄鏖战的是谁?那都是天下最强的几个。
一路走来,不是项盖,就是上官虎,那都是巅峰对决。
他所接触的高强度对抗,是远远超过天狼卫统领腾牛的。
“嗡!!”
“嗡!!”
“嗡!!”
赵王的号角响起了,赵国的战鼓咆哮了。
野狐关战场,赵民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呐喊,
十几万赵人在欢呼他们的胜利。
而就在他们漫山遍野的摇旗中,突厥骑兵宛如丧家之犬,争相逃跑。
湛金十字枪下,三兽将玄甲泛着幽光,横刀跨马,威风赫赫,
他们脸色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笑容,缓缓控马来到赵王周云身侧,
这一刻,好像回到了十里坡,
回到了圣昌二十二年,武川土地贫瘠,人口稀少,外患不断,一千骑兵进入了楚军大营。
“哈哈,二爷,我们宗族竟然战胜了突厥国,是突厥国啊!”
“是啊,当初咱们兄弟跟你在大青山掏兔子,二爷说要平定天下,没想到是真的。”
李兴、李泰、李昂,最初的三骑搭档,做梦也想不到,大青山里的几百匪寇,即将成为逐鹿天下的恐怖力量。
周云没有三个族将的兴奋,他只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
这一战,赢的侥幸,开战前,他也不知道结果。
跨马阿流斯,周云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哈哈哈,走吧,咱们去解了结那位草原枭雄。”
阳光下,三把起于浑部陨铁的宝刀,寒光闪烁。
青龙、黑蟒、赤虎,武川三大将簇拥着赵王周云,执槊跨马,缓缓向金帐行宫前进。
这一刻,武川雄主战胜了草原霸主,将正式成为天下唯二的执棋者。
圣武三年二月,距离周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六年了。
长达的六年时间里,武川终于从一个小宗族,变成了北疆和漠南,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周云回首往昔,运气似乎一直在眷顾他,
因为仔细想来,雪夜斩阿骨、浑部之战、武川镇守城战,罗浮山、北山、野狐滩,任何一战都赢的艰难,也赢的侥幸。
同历史上,哪些伟大的英雄一样,武川创业之艰辛,可能皆是如此吧。
大纛随风,旗帜飘扬。
上千骑兵马蹄滚滚,随着赵王周云踏泥而行。
前方几十步,秦寄跟突厥大将,你来我往,打的火星四溅,兵器碰撞之声,响彻战场。
虽然秦寄占了上风,但李昂没有任何犹豫,加入了战局。
太行山这一路,他跟秦寄多有切磋,互有输赢。
赵国如此大将,没必要在这种必胜的情况下损耗。
“铛-铛-铛-砰-砰……”
战场之上,马蹄踏泥,两匹快马围着一头猛兽狂攻。
阿史那腾牛,尽管其身如牛,其威如虎。
但几十个回合下来,还是筋骨重伤,虎口裂开,两把铁菱钢鞭掉落在地。
正当李昂挥舞关刀,准备结果了阿史那腾牛之际。
一柄饕餮两刃槊,精准挡住关刀,救下了这个天狼卫统领。
荒原大地,泥潭之中,腾牛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宛如天神一般的男人。
冬日阳光下,他英俊威武,居高临下,带着气吞山河的豪情道。
“郭朗!看在你祖郭子阳精忠报国的份上,今日本王饶你一命。”
“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从此之后,不得作恶,赶紧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