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神坑 作品

第570章 六年

“赵王有令,草原牧人投降不杀,即刻束手跪地。”

“赵王有令,突厥军卒,即刻丢下兵器,跪地投降。”

“赵王有令……”

野狐关,大雪原。

刀剑碰撞的金戈之声已经结束,

取而代之的是,赵军此起彼伏的呼喊声跟吼叫声。

十几里战场,目之所及,未逃出包围圈的突厥骑兵,绝大部分放弃了抵抗,

他们的哭泣声、求饶声,在十里荒野蔓延。

草原人虽然害怕,但他们也不傻,

漠北突厥恨透了北疆赵人,但有一件事,他们是认可的。

赵王雄才大略,仁德宽厚。

赵国乃正义之国,遵道义讲信用,他们说的话,还是能听的。

这若是换成楚国其他节度使,草原人就是拼到死,也不会相信那些卑劣的狐狸。

定襄长达数年的商贸中,积攒了良好的口碑,

武川镇公平的名声,就像动人的歌谣,一直在草原传诵,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很多牧人的看法。

这种隐藏的软实力,不单单是野狐关之战后,周云能迅速吸纳草原力量的基础条件。

更是在整个战争过程中,底层牧人处于中立状态,导致草原力量迟迟不尽如人意的原因。

荒原之上,

金帐行宫,围满了密密麻麻的兵卒,

宛如黑压压的蚂蚁群在进攻蚁后,此刻要抓的铁力兵卒中,赵国人甚至排不上队。

那些想要活命,想要纳投名状的突厥勇士,疯狂进攻昔日尊贵的草原可汗。

英雄末路,被狗犬所欺,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乃是常事。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铁力可汗的时代,结束了!

冬阳下,湛金十字枪,金光熠熠。

九节铜环,随着北风,叮铃作响。

赵王周云,身覆山文玄甲,此刻已经有辅兵为他系上了朱红蟒纹披风。

阿流斯的铁蹄,踩过野狐荒原的雪泥,

那雪泥地,到处是尸体,到处是断裂的兵器,到处是红到发黑的鲜血。

天下边关,北疆荒原,宝马朱甲,好一个英武不凡的赵王!

望着一步一步,越来越近的周云,

金帐行宫边缘护栏前,铁力可汗笑了,笑的老泪纵横,

在阿史那哈蒙的眼里,古往今来的英雄,都远不如他。

他自幼失去父亲,漠北风霜没有击垮这个勒尔浑河的少年。

三面皆敌,长年征战,也没有阻碍铁力可汗的前进。

高句丽、室韦、契丹、西突、高昌,甚至大楚,全是他的手下败将。

他拥有广阔的胸怀,拥有超越前人的学识,拥有敢于收服豪杰的决心。

可万万没想到,雁门郡,一个小小的李家堡,竟然有一位卧龙。

这一刻,雄鹰般的男子放声狂笑。

他终于理解了,三国时代,柴桑周瑜在吴下水榭中的叹息。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绝望。

他赢了赤壁之战,赢了北方霸主曹操,却输给了草庐书生。

开战之前,任凭铁力可汗想过一万种可能,但决计想不到,

军队体量是赵国十倍的突厥部,竟然折戟北疆五郡这种贫瘠之地。

“哈哈哈……哈哈哈,既生蒙,何生云啊!”

“既生蒙,何生云……哈哈……”

一位王帐军草原汉子,甩动套马绳,精准的捆住了铁力可汗,

勒尔浑河铁力嫡系想要拼死救援,无奈兵力差距太大了。

整个金帐行宫,人挤人,甲碰甲,全是层层叠叠的敌人,

上百个亲卫正迅速被兵海淹没,他们有心无力。

“哎……哎!哎呀……别砍了,你这帮草原杂种,停手。”

“说你呢,哪个拿狼牙棒的,人都死光了,别砸老子的金帐行宫。”

湛金十字枪下,赵王周云懵了,李兴、李泰也懵了,

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牛娃子扛着海山的狼牙棒,干笑了两声。

武川搞事第一人铁驼子,意外而又不意外的出现了。

他在周云震惊的目光中,穿着宛如一个农民军贼将,带着几十个身覆甲胄的徒弟,

一路呐喊咆哮,脚踹鞭打,在茫茫兵群中,硬是踢出一条路,心疼的看着金帐行宫。

铁坨子当面,突厥兵卒自是不敢惹,只有挨打的份。

武川镇三当家铁圣,在草原那可是大名鼎鼎。

此人主持的武川镇,其生产的各类器械,已经影响到整个万里北国,甚至整个天下。

论打扫战场,铁驼子率领的辅兵营,还是一如既往的快速。

当年浑部他能率先运出陨铁,今日野狐关,他就敢率先抢夺金帐行宫。

时间一息一息的流逝,

方圆数百步,攻击结束了,近千草原人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湛金十字枪,叮铃脆响的声音中,

那个当世第一的武川雄主来了。

只见一匹夸张的巨马上,有一英俊威武的赵将,

此人面如冠玉,眼若朗星。

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久居上位,披靡天下的霸道。

北风吹拂了荒原,金帐行宫的旗帜,依旧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可在金帐下方,却出现了一杆湛金十字枪,

枪前之人,玄甲跨马,居高临下,

冷视远方被拉下行宫,五花大绑的铁力和萧成章。

驼子的表演还在继续,他一把扯开李义的手,

凶悍的抓紧绳索,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三当家宛如牵丧家之犬一样,拉着北狄雄主铁力,大摇大摆的前来献俘。

“二当家,驼子给你抓来了北狄可汗……”

“滚下去!”

“二当……好吧。”

武川群将当面,三当家铁驼子见没便宜占,鸡贼的笑着躲进了人群。

他今日心情极好,比当年打赢阿骨部更甚,就不计较周云不尊老的事了。

铁坨子整个人上蹿下跳,时而敲敲青龙的甲胄,时而捏捏李昂为什么没有瘫痪。

苍穹之间,荒原之上,

远方赵兵呵斥归降兵马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呜呜的荒原北风中。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一杆金枪,跟两个民族的雄主。

只是此二人,一个在马上,一个在马下。

铁力可汗的鹰目,怔怔的看着周云,

良久后,他不禁摇了摇头,嗤笑道。

“周云,你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阿流斯今日立了大功,周云还没有奖赏它,此刻傲娇的杂毛马王有点闹脾气了。

它四蹄原地踩踏雪泥,带着赵王周云,甲胄响动,身躯随着战马起伏。

某一刻,周云环顾四方,

荒原上,到处是哭泣和哀嚎,赵人漫山遍野的悲伤,似乎已经取代了方才的欢呼。

这一战太惨了,赵国军民估计死伤不下十万,足足超过了北疆一成的人口。

北风呼啸,吹动了九节铜环,也吹起了赵王的玄文披肩。

“取草原野蛮悍勇之体魄,融中原磅礴文化之精髓。”

“说实话,阿史那哈蒙,云很佩服你的气魄。”

“但,这个国家,将由赵人完成。本王会传承这份理念,建立一个庞大的赵国。”

恐惧!

一股脊背发凉的恐惧,环绕在铁力心头。

“你……你怎么知道,本王私下说过的话?”

“哈哈,”阿流斯马蹄踏泥,赵王周云围绕着铁力,策马缓行。

“六年了,从本王立志剿灭突厥起,这一刻足足等了六年。”

“赵国暗卫靡费的钱财超过百万贯,难道是摆设?”

“去洛阳的,都是二线、三线。一线人员,从来都在你的突厥部。”

闻听此言,铁力可汗懵了,

他思索片刻后,不禁癫笑起来,“哈哈哈,所以帖木伦没来,是细作的功劳?”

宝马之上,周云没有回答铁力的话,

这里人多眼杂,赵王不可能乱说,害了暗卫成员。

其实周云有三手准备,帖木论没来,他自己也不知那方面的原因多点。

暗卫有之,三骑营有之,铁力可汗本身也有之吧。

阿史那哈蒙是千年狐狸,

打从赵王一过来,就看出了周云有话要说,

“赵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何事,不妨直言。”

战马之上,赵王周云环顾一片狼藉的野狐关战场。

他不禁仰头长叹,良久后,无奈的道,

“哈蒙,下一道汗令吧,让你的本部立刻投降。”

“我们两族的鲜血已经流的太多,没必要再死人了。”

周云的话,铁力有些动容,可北狄雄主还未开口,一道刺耳的笑容,却在金帐行宫前响起。

“哈哈哈!!”

荒原雪地,跪着的萧成章听见这些话后,鄙夷的放声狂笑。

下一刻,萧成章不顾两位武川护卫的押解,奋力抬头,面容扭曲道,

“鲜血流的太多?赵王,你当你是圣人呢?”

“当今天下,谁杀人有你多?你才是最大的屠夫。”

武川众将中,‘锵’的一声,长刀拔出,

骑三营统领野猪,眼神不屑的看了一眼蜷缩在地的萧成章。

长刀高举,就在他要杀了萧成章的前夕,周云出言阻止了。

阿流斯马蹄踩泥,雄健的杂毛马王,前进几步后,抵在了萧成章凌乱的发冠前。

“南阳书童,你的才华很高。但你选错了路,你选择成为一个肮脏低贱的人。”

“你本可以成为旷古烁今的人物,但你却当了一个魔鬼!”

萧成章的卷宗,周云看了无数遍。

此人在南阳残害的无辜之人,远远比仇人多,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杀人无数。

最终逃离了南阳,流入北征大军,机缘巧合,成了突厥国的军师。

“哈哈……”尽管被压在泥土里,萧成章却笑了,笑的轻蔑。

“肮脏?肮脏的是这个王朝,是天下芸芸众生!”

说到这里,萧成章宛如狰狞的凶兽,他咬牙切齿的咆哮,

“都是奴仆,都是奴隶,却要踩高捧低。多拿一块铜板,就自视高人一等,实则都是些肮脏愚蠢之人。”

萧成章的脑海里,好像出现了当年的画面。

所有下人都在嘲讽萧老头,

你的儿子不能耕田,

你的儿子身体瘦弱,不能干重活,当不了活计。

他们见不得萧成章会读书,见不得萧成章出入少爷房,

他们没有能力爬出淤泥,却也不愿意让萧成章爬出去。

他们千方百计的打小报告,就为踩下萧成章,这样才能平衡他们那些龌龊的心理。

“肮脏的不仅仅是底下的奴仆,大楚的科举,名为发掘能人,实为宗族官员把控的考核!”

“我的诗词,我的论策,连署名的机会都不配。”

“他们一个个盗用我的才华,却认为我是个低贱的人……”

“到底是谁肮脏?王侯权贵能脏,为什么我不能?赵王,你不是一样被大楚卸磨杀驴……”

泥潭里,萧成章声泪俱下,他发怒的拼死踩踏雪泥,想要起身,但却毫无作用。

可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敲打武川镇将领的灵魂。

北疆废墟走出来的他们,

比任何人都清楚萧成章说的这些事情,他们曾经就是受害者。

可就当所有人都在为萧才子感到悲哀之际,

只有赵王周云星目灼灼,居高临下,怒喝道,

“所以……我们要去改变这一切!”

“这些王朝难题,本王都知道。可并不是每个人都选择了庸俗。陆长生到死,也在想着稳定大楚。”

“杨重楼一直在寻找切实可行的答案,刘仁基为了天下庶民,顶着病体在河北跟高句丽作战。”

“就连毒士了然,他对宗族赶尽杀绝,对徐州庶民,却也无话可说……”

阿流斯之上,赵王周云宛如神只,讲述着这个民族,一个又一个守住气节的大才能者。

段渊守住了,耿汤守住了,夏侯杰也守住了。

还有千千万万个大楚各层官僚,切莫被表象欺骗,因为兢兢业业的人是不会发声的。

如果一个国家还能运行,还在进步,那就说明,一定是遵守道义的人比肮脏的人多。

其实,还有一些话,周云没有说。

曾经有一个人的光芒,盖过了一切。

他说若非一个正义的人,凭何建立一个正义的国度。

他说每个人前进一步,大楚就会像星辰一样璀璨。

但最终,那个人背弃了他的理想,成为了项楚的皇帝。

也葬送了周云一手主持的圣武改革。

“愚蠢,真是愚蠢。你的政才跟你的兵才,完全不对等。”

“哼哼!!周云……周云,你敢跟我打个赌吗?”

泥潭之中,萧成章的泪水跟泥水混在一起,再分不出彼此。

他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又像是在嘲讽周云,

“赵王,如果你不改变。你将来的下场,会比项济还惨!”

野狐关,大雪原。

湛金十字枪,宛如这方天地的神器,威压一切。

赵王周云策马而立,遥视茫茫大好河山,斩钉截铁的回应萧成章。

“好,本王跟你赌。赵国将会成为了一个政治清明,文化鼎盛的强国。”

“哈哈哈,”萧成章的笑声,在野狐关飘荡,一直在飘荡。

“赵王,我赌不会!萧某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我都等不及看你将来的痛苦了,哈哈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