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等人弃船登岸,衣袂翻卷间已如夜枭般没入山林。
山风掠过树梢,枝叶摩挲声掩去了众人的脚步,却掩不住林间骤然升起的杀机。
\"咻——!\"
十数支火箭忽地从山脊腾空,赤色尾焰撕裂夜幕。
杨过瞳孔骤然紧缩晓是方才攀岩时滑落的碎石,竟暴露了己方行踪!
火箭坠入江面的刹那,两岸陡崖间\"轰\"地亮起数百支松油火把。
昏黄的光晕如蛛网交织,将峭壁照得雪亮。
明教众人隐匿于半山浓重的阴影之中,能清晰地望见山顶宋军那森然罗列的铁甲寒光闪烁。
而那些高举火把的士卒,却难以窥视暗处明教众人的踪迹。
“前路被封,唯有杀开一条血路。”杨过低沉的喝声,划破紧张的空气。
罗伊嘴角浮起森然笑意,冷冷道:“正好今夜还未能尽兴。”
公孙清猛地一甩道袍,周身气势陡然一变,高声喊道:“教主,今夜定要让这些朝廷鹰犬,见识一番我明教的手段!”
杨过微微颔首,心中思忖,赵宋朝廷如今虽已衰败,但麾下禁军却皆是历经百战、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
再瞧身后这些明教兄弟,大多出身江湖豪侠,若陷入军阵缠斗之中……
“轰隆隆......”恰似天际闷雷滚滚,前方山道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
数百根磨盘般巨大的滚木,裹挟着碎石倾泻而下,山壁被震得簌簌发抖。
与此同时,对面山崖传来校尉的嘶吼:“弩手上弦!”
机栝咬合的刺耳声音,即便隔着数十丈之遥,却依旧清晰可闻。
“左侧有条隐秘小路,通向别处!”公孙清目光锐利,突然指向一处岩隙。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那裂缝乃是一条狭窄的山道,仅容一人通行,加之两旁藤蔓垂落,若不是仔细查看,极难发觉。
然而,向上仰望,此路若被敌军堵住前路,便成了一夫当关的险峻关隘。
杨过手中玄铁重剑轻点岩壁,“铛”的一声脆响,青石应声剥落。
他神色冷峻,沉声道:“我与罗伊在前方开路。大伙依次前行,务必留心脚下。”
众人领命,纷纷施展壁虎游墙之术,小心前行。
杨过紧握住玄铁重剑,与罗伊二人如同一对黑色的利刃,在前开路。
眼瞧着就要绕过山腰,后方山下却响起纷沓杂乱的脚步声。原来是两侧的追兵顺着湖岸追了上来。
“杨教主,带着弟兄们先走。”清灵子身姿如电,迅速旋身拦在山道隘口,青锋剑嗡鸣出鞘,透着一股无畏的气势。
闻言,杨过瞳孔微微眯起,凝视着清灵子,沉声道:“你当真要独自一人抵挡追兵?”
“各位速速离去。”清灵子淡然一笑,“贫道手中剑快如闪电,又对这山中道路了如指掌。”
“不过是在此阻挡片刻,届时贫道自有脱身之法。”
两侧山顶的宋军,对着黑暗中的山壁倾射箭雨。滚木雷石仿若失控的巨石,不断沿着山体向下坠落。
不时有明教教众,或是被尖锐的箭矢射中,或是被沉重的滚木雷石砸中,发出声声凄厉的惨叫掉落山崖。
杨过与罗伊在前开路,凭借着深厚的内力与敏捷的身手,不断拍飞袭来的箭矢与滚木雷石,护着身后众人艰难前行。
此时,前方去路有伏兵拦截,后路又有追兵迅猛赶到,形势危急。
见此绝境,二人不再毫犹豫,当即施展轻功,身形如同一对苍鹰,向着山顶纵身飞跃。
待得二人如神兵天降般跃上山顶,宋军偏将正满脸焦急地指挥着属下军汉,疯狂地往山下攻击。
在他身后,尚有数百严阵以待的禁军。这军阵,铁盾层层相扣,密不透风,如玄龟背负着甲壳;长矛从缝隙中探出,寒芒闪烁,交织成一片死亡的荆棘。
见杨过与罗伊二人现身山顶,宋军偏将怒喝放箭。只是那密集的箭雨,却好似无力的雨滴,根本无法追上二人灵动的身形。
杨过身形一闪,冲入崖边军汉之中。他足下踩踏七星步,手中重剑挥舞,剑走龙蛇,霎时间,军汉们的胸间绽开朵朵殷红的血莲。
罗伊手中寒芒一闪,细长的弯刀已然滑入手中,他身形一晃,恰似暗夜中的幽灵,刀光闪烁间,军汉们的脖颈处血箭喷射而出。
待最后一名弩手捂着心口倒地,山道上的公孙清等人已趁机跃上了崖顶。
前方宋军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偏将正指挥着禁军的重甲枪阵,缓缓移动向前攻击。
“列三才阵!”公孙清厉声暴喝。
百十名暗影部教众收到指令,当即三人一组,迅速站定方位,阵法瞬间成型。
山下传来战马阵阵嘶鸣,数千步兵排着整齐的军阵,潮水般沿着湖岸汹涌而来。
只是山路狭窄逼仄,根本容不得列阵攀行,宋军只能排成队列,顺着山路艰难地向上追击。
当行至半山腰时,遇上清灵子独自守在隘口。
清灵子将清风十三式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手中快剑出手如电,寒光闪烁。
每刺出一剑,寒芒直奔甲胄间隙,必定能刺破一位军汉的咽喉。
数十名军汉接连丧命于清灵子剑下后,山下传来一阵急促的鸣金声。
原来是统兵的都统制发觉山腰战况不妙,急忙传令收兵,打算重新调整进攻的策略来应对。
追兵退去,清灵子呼出一口浊气,微微叹道:“贫道行走江湖多年,就数今日最为竭尽全力了!”
山风呼啸着掠过铁甲森然的崖顶,杨过手握玄铁重剑,斜指地面,剑身之上血迹未干。
经此一番苦战,众人终于合力将宋军阵型杀散。
只是明教人手已折损过半。来时百多号好手,加上先前救出的史叔刚等人,此时个个身上带伤。
“三更天已然过半了。”罗伊将弯刀在靴底用力蹭了蹭,那西域镔铁刀刃,竟已崩出数道狰狞的缺口。
杨过瞳孔骤缩,耳畔忽然响起十六年前郭靖在襄阳城头的那声沉重叹息:“朝廷若肯将这般心思用在抗蒙大业……”
话音未落,西北方突然亮起三盏幽幽绿灯,山脊传来机括咬合的尖锐声响,原本溃散的禁军,竟迅速重整阵型。
杨过心头猛地一震,心中明白,分明是宋军的后援到了。
他不由在心中感叹:“这赵宋朝廷为了对付我明教,还当真是下足了血本啊!”
此时,东南方土丘后转出四辆偏厢车,床弩绞弦的声音令人牙酸。
他不及示警,玄铁重剑已如蛟龙入海,插入地面,挑起一块巨石,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奋力射出。
“咚咚咚”,三支手臂粗细的攻城弩擦着袍角,狠狠钉入岩壁,尾羽仍在剧烈颤动。
杨过心头寒意更甚——能携带重型的床弩而来,绝非普通宋军,定是精锐中的精锐。
宋军阵中突然金锣三响,一位面覆银甲的将军终于策马出阵。
杨过这才看清他身后的旌旗上,绣着“尽忠报国”四个醒目大字。
“降者不杀!”银甲将军声如洪钟,响彻四周。
杨过冷笑一声,声音清朗,高声应道:“明教不降!”
将军神情已凛,大声喝道:“本将念尔等百姓受魔教蛊惑,故而网开一面!”
杨过放声大笑:“魔教?”
“我明教斩杀蒙古鞑子无数,死在明教手中的蒙古高官及汉奸走狗更是数不胜数!”
说话间,猛地一指银甲将军身后旌旗,继续说道:“看在岳爷爷面上,今日你若就此离去,我还能饶你不死!”
银甲将军闻言,沉默不语,他心中知晓杨过所言句句属实,对明教在蒙古人治下的种种作为,他亦是心怀敬意。
只是如今军令如山,容不得半分私情。
他目光瞥过场中明教众人,手中长枪一指,沉声道:“本将再给你三息时间考虑!”
“若不归降,格杀勿论!”
这话一出口,杨过周身罡气暴涨,脚下轻轻一点,纵身挥起玄铁重剑,朝着银甲将军当头直砸而下,剑势如雷霆万钧。
银甲将军神色大变,急忙横枪格挡,只听“咔嚓”一声,精铁铸就的枪杆竟被重剑生生压弯,座下战马不堪重负,四蹄尽折。
“噗通!”一声,银甲将军翻身摔落马下。只是宋军本阵主将落地,却仍在重整队列。
“走!”杨过劈手夺过战马,举在手中向着前方军阵砸去,顿时生生在军阵中砸出一个丈余宽的缺口。
引得军阵一阵骚乱,罗伊与公孙清等人冲入缺口,趁机又是一阵凶狠厮杀,身后的教众趁势冲杀,紧随其后。
宋军失去指挥,加上阵型混乱,顿时被冲出一个缺口,明教部众如群鱼入海,迅速散入漆黑松林,隐没在夜色之中。
此时山下的追兵也已改变策略,前方甲士开路,数百弓箭手在后掩护,步步紧逼。
山腰的清灵子身中数箭,依旧顽强地击退数次攻击。深感无法继续坚持,当即趁黑施展轻功,脱身而去。
……
下游三十里的芦苇荡里,杨过将最后半截金疮药,按在樊一翁臂膀处。
原本百多精锐,此刻只剩三五十人还能勉强站立,面对如此惨重的损失,杨过心中一阵黯然。
公孙清忽然摸出酒囊,神色复杂,轻声道:“敬今夜星辰。”
……
三十里外山巅,银甲将军摘下兜鍪,露出一张年轻坚毅的面孔。
副将递上水壶,恭敬问道:“少将军,可要继续追剿?”
“不必。”青年抚摸着弯曲的枪身,目光深邃,望向悬崖上跳动的火光,若有所思。
七日后,临安皇城司。
紫袍太监将密报掷入火盆,火光映照着他苍老的面容,叹息道:“损失数百禁军才换得五十具尸体,这买卖可不划算啊!”
阴影中走出一名银面将领,低声说道:“但明教精锐折损……”
紫袍太监长叹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头:“唉!自朝廷南迁以来,皇家威势已大不如前!”
“加上前人秘籍遗失,宫中再无成名高手坐镇!若有黄前辈那般高人坐镇,又岂会容那魔教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