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振 作品

第29章 雷厉风行

寿春,扬州刺史府中。本文免费搜索:新天禧小说 xintianxixs.com

听罢了司马师的讲述,蒋济面带得意的拍了拍手,从容走回座位上去,自顾自的持勺从酒瓮里舀起酒来。

司马师不知蒋济何意,因而还站在舆图前面等着,却不料蒋济自饮了一杯后,笑着朝司马师招手示意:

“子元快快坐回去吧,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稍一引导,你便知晓了大魏和吴国攻战之要。‘庶几能成天下之务’,倒还真不是虚言。虽说现在朝廷驳斥邀名浮华,但何晏的这句话说的还真贴切。”

司马师有些不好意思了,缓步走回,走到了蒋济桌案前,叹了一声:

“属下自浮华案后,每每自以为曲,也再无昔日在洛阳太学读书时的一番心气。太和二年初来扬州之时,不瞒蒋公,属下心中还惆怅许久。这两年在扬州做事,公事私情方方面面,多亏蒋公提携指点,属下方有这等见识。”

“多谢蒋公恩德。”司马师躬身欲要行礼。

“哎,子元这就与我见外了。”蒋济起身拦住了司马师:“我与仲达乃是多年好友,若你这般拜我,那来日我见了仲达,岂不是还要为这扬州刺史的位子拜他?不需拘这般俗礼!”

“是。”司马师渐渐站直身来。

“回去坐吧。”蒋济叹道:“每每见子元之才,我总担忧自家子孙。我长子早年因疫病夭折,家中的小儿子论起学识才能,却并不如我一般。常言‘君子之泽,三世而斩’,我自认为君子,却常常因此而憾。”

“他日子元若能做到一任尚书仆射,若能与我家阿秀一任两千石,我便泉下知足了。”

蒋济的这般说辞,让司马师也一时动容。此情此景,对面之人又是尊长兼上司,司马师又能如何不应呢?

司马师连忙说道:“若真有那么一日,莫说让阿秀为两千石,我定竭尽鄙薄之力,让阿秀也能与我同样高位。”

这种话说出来,司马师心底也并不怀疑。毕竟父亲做到了一任三公,自己二十余岁就开始做州中从事了,才能如此、家世如此,三公也未必不可期!

刚才分明是蒋济自己拿着儿子前途感慨的,可现在却似乎不在意般的避而不谈,反倒笑了起来:

“愚者虑及当下,智者思及长远。扬州以后之事,我现在就能为子元预测一二。子元信也不信?”

蒋济就是这么一个豪爽性格,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是从不在嘴上吃亏,或者牙尖嘴利。这等话州中并无旁人可说,他与陈群之间也只是公事往来居多,对面的司马师倒还真是一个极好的聊天对象。

毕竟品评天下大势,还是要与智力相当的人言谈才够有趣。

司马师认真的点头应道:“蒋公训示,属下自当洗耳恭听。”

蒋济道:“子元,别看朝廷这回给扬州的任务颇为保守,但保守的另一个含义,就是实际。陈司徒领旨的四座城中,我意先修东兴之处、七宝山处的一座,剩下一座先修简寨。再调集州中人力物力,在吴国濡须坞北面同时修建两城。”

司马师点头道:“蒋公持重之策,自然稳妥。东兴之处现有一处落脚之地就够了,濡须才是重中之重。”

蒋济又道:“若此番四城修建无虞,则朝廷从寿春至合肥、合肥至东兴,东兴至濡须皆可成大魏之地。彼此两处皆隔两日之距,巢湖也将为大魏所有,而后朝廷定会命扬州在巢湖大造水军,以备来日攻吴之需。”

司马师想了一想:“若以蒋公如此说法,孙权此番攻襄樊,岂不是他的一个重大失误了吗?孙权此人老谋深算,怎会漏得如此破绽。”

“破绽?”蒋济摇头:“从濡须传讯至襄阳,孙权最快二十余日就可回军。那州中就要在这二十余日内,将四城抢修完成。先后征调民夫近二十万,运送粮草、运送草木砖石、还要同时佯攻濡须,淮河以南三年来的积累,一个月内就要消耗大半,这种破绽,可是寻常人能够抓到的?”

“中枢多智啊!也不知是谁为陛下进言的如此良策。”

司马师点了点头:“若按照蒋公的意思,这四城修建好后,陛下和朝廷就要着手伐吴了?”

蒋济道:“攻伐吴国,非一时之功。若按照这般思路,朝廷日后应该要与孙权在濡须、在江淮之间长久对峙了起来。攻伐不停、战事不停,你这个扬州仓曹的职位也将愈加重要。”

“若我所料不差,陛下或许也将驻跸寿春。”

这……想的有些太远了吧?

司马师忍不住说道:“蒋公这是如何想的?陛下都三年没来淮南了。”

蒋济说道:“如果真如我说的这样,陛下是一定会来的。都太和四年了,若论起勇于任事、不畏艰难,陛下才是中枢最勤恳的一人。到时子元之功,就可在陛下面前露脸了。”

“子元,抓住这个机会,做事勤恳些、仔细些,前途无量。当下的大魏,有才有德之人不知凡几,家世也没有那么重要。反倒是能在陛下面前露脸,这才是当真紧要之事。你知晓了吗?”

“多谢蒋公指点,属下明白了。”司马师连连点头。

……

近乎同时,全琮、步骘、潘濬三将,也在樊城北面的吴军营寨中,一同用饭饮酒。军中饭食当然比不上武昌城内,但按照吴国素来的传统,吴王孙权从不忌惮为将之人生活奢华,甚至还乐于见到。、

三人虽在军中,帐中饮宴时的时蔬、肉类和汉水之中捕来的江鱼,倒也并不缺少,每人面前足足有八份菜肴。

饮着饮着,全琮不禁感慨道:“此番进兵以来,围困襄阳、樊城两地已有半月。樊城尚未攻下,倒也折损不多。襄阳也未攻下,却还在城外折损了千余人。下午回军之时,我将今日军情与至尊禀报,可吴王并未多说什么,还是让我一切照旧。”

“你们二人说说,这仗该怎么打?”

潘濬敏锐的注意到了‘照旧’二字,因而开口问道:“敢问子璜,照旧二字指的是何事?照的是哪个旧?”

全琮自饮了一樽酒,咂了咂嘴,说道:“昨日之旧。昨晚禀报战况之时,至尊命我务必保全军队。”

“说樊城了吗?”潘濬问道。

全琮一愣,转头看向潘濬:“这倒没说。我心中有些想法,你们两位都是智谋之士,还请为我参详一二。”

“说吧,子璜。”步骘应道:“我们三人同在一处领军,休戚与共,没什么不能谈的。”

全琮道:“我总有些感觉,至尊似乎、似乎对樊城的念想淡了些。你们二位可有这种感觉?”

步骘也叹了一声:“这场仗,本就是由孙季明撺掇至尊来打的。想要借着汉水溢流,取一取襄阳、樊城以为至尊建极称帝之功。可真带着全军到了此处,却一时难以攻下,魏国援军还在不远之处,城中之人就更有指望了。”

潘濬坐在一旁,脸颊有些微微发烫。步骘是外将,全琮也是外将。而他潘濬乃是中军之将,当日孙奂建言之时,他也与孙奂一同入宫说了此事。

可孙权到了襄阳后,先是命孙奂沿江攻略魏国各县,而后又回兵鱼梁洲,全军在鱼梁洲驻扎,从而再没动过孙奂的军队,而是将樊城左近的防务都委给了全琮。

全琮叹道:“今日还好,魏军并无太大动作。邓县之军来樊城之外已有三日,若明日再来,就是第四日了。若真作战起来,到底是怎么打才好?还顾不顾樊城之围了?至尊也没说为我们增兵!”

潘濬开始试着找补了起来:“许是太子在襄阳城外遭遇了魏军突袭,几乎临危,这才让至尊将攻势稍稍放缓了些?”

步骘没理会潘濬的话,接着说道:“既然至尊要保全军队,那么临战之时还是要避免些吧,尽量将魏军逼走,免得将军力折损太多。说句实在话,三年前的那般败事,没人想再来一次了。”

“所以呢?”全琮将酒樽重重的顿在桌案上:“那樊城呢?步将军,潘将军,你们二人与我合兵近三万,围城若不能撤,野战兵力也就不过一万多、不到两万。若真败了该怎么办?”

说罢,全琮猛地从桌案后站起:“不行,我要现在去见一见至尊,当面听至尊怎么说。”

步骘与潘濬二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都流露出了一丝无奈之情。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作为统兵大将,他们如何能感受不到孙权的心思?定然是在襄阳城下触了霉头,加上北面又有魏军援兵,导致至尊不想要樊城了呗!这种话,怎么好让至尊当面直说?

既然全琮要去,那就让他去吧。

步骘、潘濬二人也随之起身,步骘朝着全琮微微拱手:“我与潘将军二人有围城之责,不能擅离,劳烦子璜奔波一趟了。我二人就在此处帐中等着子璜回返。”

潘濬也在一旁说道:“夜深行船,子璜且当心些。”

“好,我快去快回。”全琮撂下了一句话,雷厉风行的向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