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国京城外。
一座被命名为牯牛山的大岳山峰,今日来了不少人。
一袭儒衫,身材高大,面色不怒自威,正是南苑国国师种秋,这座天下的“天下第一手”。
一名穿着青色法袍的稚童,湖山派掌门俞真意,虽是孩童模样,但是真实年纪,其实不下於国师种秋。
身穿皇后礼服的美妇,如今的敬仰楼楼主,周姝真。
除了三人之外,山巅处,还有数位在江湖之中销声匿迹许久的宗师人物。
无人开口,好似还在等着什麽人来。
而很快,有一把三尺长剑,自牯牛山山脚而来。
除去俞真意,所有人望着那把登山长剑,俱是面色一惊。
因为那把剑,剑身之上,正站着一个人。
恰似传说中的御剑之术。
稚童模样的俞真意笑了笑,随口说道:“驭剑而已,他陆舫,再修行个六十年,也做不到什麽仙家御剑。”
众人闻言,心下了然,再去看那把长剑之时,就没了先前的那般惊容。
强如鸟瞰峰陆舫,天下剑术第一人,都做不到古籍中所记载的仙人御剑。
长剑贴地,悬浮半丈高度,不消十几个呼吸,便踏上山巅。
男子跳下剑身,长剑恍若有灵,自行归鞘。
即使知道不是真正的御剑神通,但这种手段,还是惹来无数人艳羡。
难怪被称为剑仙陆舫。
陆舫随意环视一圈,笑道:“湖山派离此六千里,路途遥远,诸位久等。”
俞真意笑道:“六千里而已,对於御剑仙人而言,岂不是转瞬即至?”
陆舫横眉以对,没搭理他。
种秋说道:“到齐了。”
其实并未到齐,在场之人里,四大宗师来了三个,加上其馀江湖高手,都是所属天下正道宗门。
自古正魔不两立,所以魔门之人,无人到场。
不过正不正,魔不魔,谁知道呢。
俞真意点点头,直截了当道:“丁老魔已经先行一步,找上了那个年轻人。”
顿了顿,他补充道:“还有那个小姑娘。”
陆舫歪头笑问道:“结果如何?”
俞真意轻微摇头,“不清楚,不过应该已经动手。”
陆舫望向远处的南苑国京城,微眯起眼,又问:“要是被丁老魔捷足先登,我们这般兴师动众,岂不就成了个天大笑话?”
俞真意忽然瞥了眼国师种秋。
那个年轻人,还有那个小姑娘,自从榜单现世以来,到如今过去近半月时间,底细什麽的,已经被他们查了个七七八八。
而种秋,却是最早知道这两个‘天下第一’的,据说还走的很近。
老人叹了口气,说道:“那个年轻剑客,其实力,只会在我之上,丁老魔是厉害,但不一定就能杀了他。”
深深凝视了一番这位昔年好友,俞真意自顾自说道:“除了丁老魔,春潮宫周肥,镜心斋童青青,还有游侠冯青白,根据小道消息,也先後抵达了南苑国京城。”
这位天下正道领袖,视线扫过山巅所有人,缓缓道:“此次围剿,不同於以往,正魔两派,暂且放下往日恩怨。”
“斩杀那两人之後,再行铲除魔门一事,至於得来的谪仙人宝物,按照老规矩,杀人䭾得之。”
说完,俞真意又看向国师种秋,嗓音与他的容貌一般,带着不少的稚声稚气,缓缓问道:“听说除了这个青衫剑客还有小姑娘之外,那宅子里头...还有一名女子?”
种国师面无表情,没有说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就在此时,几人身後,出现一道阴恻恻的沙哑笑声。
一名身材瘦小,面貌猥琐的老人走了出来,嘿嘿笑道:“老夫自认不是那年轻人的对手,就算跟着俞掌门几个同去,估计最後也捞不到什麽好处。”
“这个小娘皮,不如就交给在下?”
说话间,老头儿舔了口嘴唇,眼中精光一闪。
虽然还没见过那女子,但一名谪仙人的道侣,容貌什麽的,又岂会是凡俗的妇人能够相比?
光“天下第一的道侣”这个名号,哪怕对方是个满脸痦子的丑陋女子,也已经足够了。
很多时候,图的都不是什麽花容月貌,要的就是一个感觉。
种秋微不可察的看了此人一眼。
俞真意淡淡而笑,算是默认了此事。
他这种修道之人,早已抛却这种红尘小道,只为登高,只为飞升天外。
陆舫拍了拍背後宝剑,“何时动手?”
俞真意死死盯住京城方向,半晌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不急,再等等。”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那个年轻人,与丁老魔两败俱伤,到时候,我们不仅可以坐收渔利,还能顺带着,将魔门连根拔起。”
陆舫不置可否,抽出身後长剑,作那双手拄剑之姿,闭目感悟剑意,温养剑心。
剑仙陆舫,虽然不耻这种下作手段,但他脑子也不傻,总不至於单人单剑,去找那宁远问剑厮杀。
老天爷的那份榜单,不是开玩笑的,既然此人能被列为天下第一,实力方面,自然毋庸置疑。
而今日的牯牛山巅,与之後的南苑国京城,注定不会平静,注定是厮杀不断。
也注定是...不论正邪。
不过好像,人间从未有过什麽正邪。……
心相寺,南苑国京城四大寺庙之一。
与之前不同的是,现在偌大的寺庙之内,已经空无一人。
因为数日前,这座心相寺内,那名一大把年纪的老住持,不知为何好似失心疯了一般,将门下弟子全数赶下山不说,还关了寺庙大门,不许任何百姓前来上香拜佛。
无人知晓其中隐秘。
一台极尽奢华的轿子,从远处缓缓而来。
上面坐着一名意态闲适的公子哥,生的英俊,被一众绝色佳人众星拱月,此般画面,逍不逍遥不知道,但一定称得上是齐人之福。
就连抬轿的小厮,居然都是清一色的美人。
到了门口,轿子也没停下,只见那名公子哥手中摺扇轻轻一挥,两扇朱红色大门便应声而倒,顷刻之间,化为无数细小碎屑。
大摇大摆进了门去。
大殿外,一名老僧盘坐蒲团,显然是等候已久。
老住持睁开双眼,笑道:“周施主,今日登门,可是心中有疑惑?”
公子哥下了轿子,抬手示意身後的佳人止步,而後来到老僧身前不远。
他学着老僧的模样,原地盘坐,只是屁股底下少了个坐垫蒲团。
年轻人点头又摇头,笑眯眯道:“大师,周肥今日前来,自然是有事,不过也有一些疑惑。”
老僧笑意不减,“施主请说。”
周肥同样是笑呵呵的,直言不讳道:“事情就一件,想要从大师这边,索要一件罗汉金身。”
藕花福地内,流传有四件天地至宝,罗汉金身,飞天衣裳,护身宝甲,最後一件,则是一把可破一切术法的妖刀。
无论哪一件,倘若被人得到,都能一飞冲天,哪怕不能跻身天下前十,前二十,是毫无问题的。
周肥来此,只是为了这件罗汉金身。
至於为何他能得知下落……
很简单,因为那张天榜。
这位心相寺的老住持,名号就在上面,排在末尾第十。
老住持点点头,“周施主不妨先说说,你的那些心中疑惑。”
年轻人双手合十,默念一句阿弥陀佛,而後笑道:“住持大师,有两点,其一,您老修行多年,佛法高深,若是强行破境,能到几重楼高?”
老僧神色淡然,缓缓道:“贫僧修为,按照你们谪仙人的说法,只是五境而已。”
“强行冲关,也不过是再往上拔高一楼罢了,对上施主,毫无胜算。”
周肥笑了笑,又问道:“其二,听说大师前些日子,经常单独接见一个年轻剑客...周肥想要知道,那人来此拜佛,为的是什麽?”
老人摇摇头,“宁施主虽然来的次数不少,但他从未拜佛。”
年轻人摆摆手,嗤笑道:“难不成那人...是来跟你这光头喝酒的?”
他抖了抖袖子,“贻笑大方。”
老僧微笑不语。
周肥许是有些不耐烦了,站起身来,略微俯下身子,眯眼问道:“大师,你是要自行剥离金身,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老僧忽然叹息一声,“周施主其实是有慧根的,万般道理也都懂,要是与那位宁小友一般,回头不是难事。”
周肥冷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没等老僧言语,年轻人眯起眼,加重了语气,“老光头,你自己扪心自问,佛家这句禅语,你自己信吗?”
他指了指空荡荡的寺庙,笑道:“倘若你信,为何要把座下弟子全数赶下山去?”
“倘若你肯老老实实交出金身,怎会让他们还俗?”
“到头来,还不是要跟我周肥厮杀一场,那麽大师,你的这把屠刀...放下了吗?”
老僧不语,只是低头,一味默念经文。
“冥顽不灵!”
话毕,周肥轻轻拍了拍手。
身後一堆莺莺燕燕之中,走出一名气质上佳的妇人,缓缓来到周肥身旁,随意将手中之物丢落在地。
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倘若宁远在此,就能一眼得知,头颅的主人,正是那位老住持的弟子之一。
一个小沙弥,曾为他倒过好些茶水。
老僧终於没了往日的和蔼之色,深深皱起眉头,眼眶欲裂,“周施主,何必如此?!”
年轻人捧腹大笑,伸手指向老僧,“大师,小子还以为,您老早已勘破佛法,对众生之生死,早已看淡了呢。”
周肥忽然又转移了话题,笑道:“大师,你活了这麽多年,可曾亲眼见过,这座天下的飞升之举?”
“我与我那儿子,两人联袂飞升,是不是很值得期待?”
他忽然收声,阴沉着脸,抬起一手,朝後招了招。
那些跟随他而来的美貌女子,迅速退离心相寺。
周肥神色凝重,合上摺扇,眯眼望向老僧。
而在那大殿门口,在那名垂垂老矣,盘坐在地的僧人身後,出现了一幅难以言喻的景象。
一尊足有三丈高的金身虚影。
虚影轻轻一晃。
於是整座心相寺,好似也跟着晃了一晃。
赤膊上身,怒目金刚。
老僧从来不爱说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