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小鹅 作品

第94章 再赢一局,你就自由了!

对,沈星渡早就发现雁南飞在这个家里没有亲近的人。

她想到刚刚在雁夫人院里,雁南飞说的绝情的话,让雁夫人就当他十年前已经死了。

十年前不就是发洪水的那年吗?

何出此言呢?

雁南飞沉了脸色,灯光照亮他半边脸,另半边脸隐在黑暗里,使他的五官更峻峭,却也染上森森鬼气。

“因为我没能走到京城。

我在路上被洪水冲走了。

那条回京的路,我走了三年。”

沈星渡大为震撼。

瞳孔一缩,她猜不到雁南飞经历了什么,只感受到了他身上的苦涩和孤独溢了出来。

沈星渡是不敢相信的,她蹙着眉头问:

“你家里人没有派人找你吗?”

“找了,没找到,放弃了。

他们以为我死了。

还给我立过衣冠冢。”

这些事发生的时候,雁南飞还不是什么将军。

雁家没有大肆宣扬,沈星渡全然不知。

“我是三年之后自己找回了家,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意外落水。

一开始我确实是滑了一跤,姨母抓住了我的手。

可是后来,是姨母将手松开,任由我落入滔滔洪水之中,被大水冲走的。”

沈星渡有过许多猜测,却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惊得提高的声音:

“她为何要那样做?”

才问出口,沈星渡似乎抓住了其中端倪。

瞠大了双目,以手掩唇,不敢置信的说出她心中猜测:

“她要替代雁夫人?

成为雁家的主母?”

从雁南飞的表情,沈星渡知道自己猜中了。

对于沈星渡的聪慧,雁南飞早有认识,并不意外她能猜出来。

“姨母救了祖母,救了昭昭,救了南荀,也救了我。

可是人性是自私的。

她抓着我的手的时候,眼中有犹豫,然后变成坚定和决绝。

她一定是在那一刻想通了。

若是她历尽千辛地将我们几个安全的带回雁府。

她只不过是个揭露了长姐抛弃幼子和婆母恶行的亲戚。

她也许有功,但身份尴尬。

长姐自不会领她的人情,没有了长姐的收留,她在雁府也没有立足的凭借。

除非,她能代替我母亲,成为雁府的主母。

那就不一样了。

而想要成为雁家的主母,势必要让我母亲的罪过毫无退路。

那一刻,姨母选择让给我去死。

只有痛失爱子,才能让我父亲下定决心休妻。

而她是救了老太太,救了他雁家两个孩子的恩人。

成为雁家主母,也不是不可能。”

“你……”

三年才回到京都……沈星渡瞪着雁南飞,脑子里模模糊糊的记忆浮出水面。

“你想起我来了?

对么?

你在七年前从桑家瓦市里买了一个干枯瘦弱的哑巴。

那个哑巴就是我。”

沈星渡撑大双眼看着眼前的雁南飞。

思绪一片空白,脑子里空空洞洞的,只有一颗心孤独而强烈地跳动着。

片刻之后,空白的脑子里爬起一个干枯瘦弱的身影,踉踉跄跄的,浑身是血的站了起来,脸都被打到变了形,还坚持着不肯倒下。

沈星渡的耳边回响起了那日桑家瓦市地下决斗场热闹的叫好声。

那是她第一次和所谓的陈嬷嬷,她的师傅一起外出。

用的是回老家避暑的,上山为父母祈福的借口。

一路由陈嬷嬷带着她学着做生意的门道。

一路上,沈星渡进步神速。

只用了几日的时间,便从一开始的什么都不懂,到后来已经能够对陈嬷嬷出的各种难题对答如流,举一反三了。

可她小孩儿心性,会了之后,就开始抱怨米市,布市的生意无聊,没有趣儿。

师傅当时看着沈星渡,犹豫之下,将她带到了桑家瓦市。

师傅说:“如今你年纪太小,按说不该来这种地方。

但我能陪在你身边的日子不多,总归日后你也要独自面对许多。

由我亲自带你见识见识……也好。”

师傅从袖子里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沈星渡。

“今晚你要把这钱花出去,买件你觉得最值得的东西回来。

然后告诉我,你为何要买。”

沈星渡早就知道陈嬷嬷并非常人。

一千两说拿就拿出来,母亲身上都装不了那样多的银票。

沈星渡只当师傅是神仙下凡,来陪伴她在太傅府无聊的时光。

那晚沈星渡一次见识了勾栏瓦舍里的声色犬马。

各色莺歌燕舞,凶悍的,令人作呕的,花枝招展的。

有贩夫走卒,也有当权当官的。

沈星渡警惕的看着所有人,师傅见她紧张,安慰她:

“别怕,这些也是生意。

别被表面的纷乱肮脏迷了眼睛。

你要看到世间万物的本质。

你就会发现,国家与国家之间天大的事,也不过是一门生意。”

沈星渡那时不过九岁,听得懂,也听不进去。

国家大事与她何干?

她读书读不进去,她便不听。

做生意觉得甚为有趣,她便学。

她那天看什么都新鲜,只想玩。

心心念念的要把这一千两花出去,买点了不起的好玩意回来,好让师傅刮目相看!

“师傅,那边是什么生意?

怎么这样吵闹?”

沈星渡手指着的是一圈热闹叫好的人群,有几个人一起举着酒盏的,有结伴而行拍手叫好的。

不论男女老少都围成一圈,低着头朝下瞧着。

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叫好声。

“好奇就过去看看。”

沈星渡由师傅陪着来到一处像巨大井口一样的深坑。

坑外一圈矮墙,刚好够到成年人的腰。

沈星渡却要垫着脚尖,才能将胳膊肘架在矮墙上向下看。

那黑洞洞的深坑里,一个瘦弱的少年,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好地方,破衣烂衫的趴在地上,像是死了,又像是一块破布。

他的对手是一个高大壮硕的男子,头上梳着辫子,周围都剃光了,耳朵上还带着骨头做的耳环。

一看就不是中原人。

九岁的沈星渡见到台上两个人悬殊的体格,大为震惊,扭过头去问师傅:

“师傅,他那么瘦小,那个男人那样高大强壮,一拳下去不就打死了吗?”

师傅还没有说话,倒是旁边一个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开了口:

“小姑娘,你还太小,是第一次来吧?

生死局的规矩,是台上只能留下一个活口。

你可不知道!

那个躺在地上的,今天已经扛过了九轮了!

若是再赢了这一轮,他就扛过十轮!

按规矩,老板得放他自由了!”

沈星渡惊讶极了,眉毛高高的扬起来,眼珠子瞪得溜圆。

“九轮?

前面也都是这么高大的对手吗?”

沈星渡长得漂亮惹眼,肉嘟嘟的小脸蛋上是星光坠落,秋水含光的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她惊讶的反应,满足了男人显摆的虚荣心。

男人得意地给沈星渡讲解:

“前面什么样的都有!

一开始没人信他能赢,赔率是一赔三。

第三局开始,所有人都押他赢!

人们都疯了!

一路赢到了第七局,这小子眼都睁不开了,又是个哑巴,也不知道能不能听得见。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买他输,他愣是扛到了现在!

现在赔率已经到了十六赔一了!

都在买他输呢!

你看他,站都站不起来了!

活不了了!”

活不了了?

沈星渡又朝着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瘦弱身影看过去。

怎么就活不了了呢?

她将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地喊:

“小哑巴!快点站起来!

你不能输!输了会死的!

再赢一局,你就自由了!

快站起来啊!”

沈星渡娇软的嗓音穿过嘈杂的人声。

趴在地上的少年突然抬起头,朝着沈星渡的方向看了过去。

是她?

沈家千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还是他已经死了,这是过去的人生碎片揉成的走马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