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熬左思右想,依然觉得不妥:
“他不见我咋办?到了我要咋个说?”
“放心好了。”涂一乐很是笃定:“他一定会见你。你就说是我一再拖延,便来找郭相,讨要个说法。监察之权可尽在郭相之手。”
“让我说谎?我会脸红,一眼便能看出来。”
涂一乐微微点头。
的确,长得如此黑,还能看出脸红,属实不易。
“看出也无妨,若是他问起,你便实话实说,是我让你送去罪证。”
“行!”范熬不再废话,径直大步向外走去:“这可是你说的啊,要是我被赶出来,我还会回来找你。”
硕戴见范熬离开,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谨小慎微询问起来:
“涂相,敢问此位官员姓甚名谁?”
“范熬。”涂一乐随口说道,语气中满是自豪:“世人称之为水神。”
“涂相见谅,是我孤陋寡闻。”
硕戴错愕不已。
他一直关注大奉朝堂动向,深知涂一乐收得当年治水神人,便是范熬。
其中也有描述,此人其貌不扬。
今日一见,才知道,原来“其貌不扬”算得上是对他的夸赞。
“别一口一个涂相。”
“哦,那不知,我要如何称呼?”
硕戴不由心慌,谨小慎微起来。
不知涂一乐是不是又挖了坑。
“自然是叫妹夫啊。”涂一乐嬉笑起来,拍了拍硕戴肩膀:“都是一家人,何必叫得那般生分。”
“是是,涂、妹、妹夫。”
“诶!”涂一乐极为夸张应了一声:“舅哥?”
硕戴鼓足勇气,应了一声:
“诶。”
傍晚时分。
范熬带着所有罪证,赶到右丞相府。
他径直走向府门,连续重重扣响门环。
厚重的府门,发出阵阵响声。
很快,大门缓缓打开,一名门卒走出。
门卒并不见生气,而是规规矩矩行礼:
“敢问这位大、大人,有何事情?”
门卒看见范熬模样,只感觉称呼大人有些亏心。
这是哪里跑来了疯子?
在路边捡到官服穿上了不成?
“我乃工部侍郎范熬。”范熬并无官架子,微微还礼:“我有要事求见郭丞相。”
“范大人稍等。我这便去禀报。”门卒很是礼貌:“不知大人何事求见?我也好一并提及。”
范熬向后一指:
“我给郭相送来些东西。”
门卒看了一眼,几辆大车之上装得满满当当,随即面露难色:
“范大人见谅,郭相并不收礼。”
门卒说完,便要退回门内。
范熬一把将其拦下:
“谁说是送礼?都是些官员罪证。”
“罪证?”门卒瞪大眼睛,指了指远处马车:“这些都是?”
“对,都是。”
门卒深知事关重大,立即鞠躬行礼:
“范大人稍等,我这便前去禀报。”
门卒退入门中,却不将府门关闭。
范熬等在门外,不时便有人经过,无不看几眼范熬与马车。
郭由真听完禀报,脸色微沉。
他很是不解,这范熬为何要将罪证送来右丞相府。
理应送给涂一乐,罪证可是难得掌控官员的抓手啊?
郭由真三儿子郭楷升,缓缓上前,极为小声提醒:
“父亲,不可令其进府,更不可收下罪证。不然,将会骑虎难下。”
“说说看,你有如何见解?”
郭由真并未表态,继续询问起来。
“想必是涂一乐故意为之,只为对付郭家和父亲。”
郭由真不再开口。
此时朝堂局势下,他郭由真乃是平衡各方的关键。
任何一方但凡有些头脑,绝不会来招惹他。
而最不可能犯错误的,便是涂一乐。
此次极有可能是涂一乐故意为之。
可他与郭由真暗中相互配合,断然没有加害之意。
儿子未能想到这一层,令郭由真略感失望。
“请范侍郎进来。”
郭由真显得极为平静。
郭楷升见状,自知说错了话,便退在一旁,不再言语。
没过多久,范熬大步流星走来。
他临进屋前,拍了拍身上灰尘,整理身上官服。
表现与之前收敛许多。
范熬深知,郭由真刚正不阿,是难得的清官。
“下官范熬,拜见郭相。”
范熬规规矩矩,行过一礼。
“范侍郎快快请坐。”郭由真面带微笑,却依然沉稳:“不知前来,所为何事?”
范熬并不去坐,直截了当开口:
“水利工程乃是关乎大奉国运,可上上下下的官员们,多有贪墨之事。自去年开始,我便收集相关罪证,今日我全部带来相府,呈交郭相。”
“竟有此事?”郭由真表现出无比惊讶:“不知,都有何人参与其中?”
“上到佟承志,下到地方小吏监造,罪证共涉及一百八十七人。”
范熬边说着,递上一摞册子,放于桌案之上。
郭楷升见状,心中一惊,不由自主上前一步。
转念一想,又退了回来。
他很笃定,父亲不会接手罪证。
这可是涉及工部尚书和一众官员。
若真是向下查办,定然会被说成是排除异己。
此等大事,定然是周密谋划,哪有直接送出罪证的道理?
还有这个范熬,全然不懂为官之道。
说话如此莽撞、直接,毫不留有余地。
郭由真紧盯桌案,思索良久。
他伸手指了指,但并不去碰:
“这,便是所有罪证?”
“这些不是罪证。”
范熬连连摆手。
郭由真闻言,露出一个笑容。
郭楷升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怎知,范熬又开口说道:
“这些只是目录而已,全部罪证已运至府外,足足有五车。”
郭由真脸色瞬间铁青。
郭楷升亦是身躯一震,不免两腿发软。
这是将郭家架在火上炙烤啊。
郭由真并不急于开口,缓缓捋起胡须。
良久过后,他才极为平静问道:
“工部乃是左丞相管制、水利工程更是涂相一手操办,罪证理应送去左丞相府啊?”
“送了啊,我前前后后送了三次,可涂相就是不收。”
范熬按照涂一乐之意说出,只是心中打鼓,语气略显紧张。
“哦?涂相是如何说的?”
“他只说牵扯甚广,要从长计议。罪证越来越多、工程惨不忍睹,可涂一乐就是托着不收啊。”
范熬语气微微颤抖。
他全然不想说谎,更不想对郭由真说谎。
可他信任涂一乐,便硬着头皮,按照涂一乐之意行事。
郭由真脑中不断思考,不时看一眼范熬。
他想定一切,微微一笑,试探询问起来:
“刚刚这些话,可是涂相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