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篁 作品

第十八章 逃亡夜 无命日(下)

第十八章 逃亡夜 无命日(下)

回到观里时,所有人都围在大钟四周,议论着山里的血案。

嫏嬛来到高知命身侧,将纪莫邀的话一一转告。“他说你会更清楚。”

知命眨眨眼,嘴角弯出一丝笑意。“原来如此,难怪我会觉得……”他伸手碰了一下眼罩,“右眼有些刺痛。”

“我们现在就揭穿他的真面目吗?”

“更待何时?上吧。我让阿晟守着你。”

嫏嬛随即跑到大钟前,用力撞了三下。

园中众人立刻静了下来。

“各位,我已经知道凶手的身份。”她喊道。

吴迁整个人都绷紧了,“温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嫏嬛答道:“有人看到他行凶,还在他手上留下了伤痕。”她随即走到凶手面前,问道:“崖回大师,介意将你的念珠收起来吗?”

所有人都傻眼了。

“温姑娘,你觉得我是凶手吗?”崖回一脸迷茫。

“大师,让我看看你右手的手背好吗?”

崖回苦笑,将念珠收了起来——右手背上果然有一条新鲜的划痕。“我在山里不小心划伤的,这很奇怪吗?怎么就能说我是凶手呢?我怎么说也是达摩寺的方丈,怎么会对乌道长……”

高知命喝道:“因为你不是真正的崖回,而乌道长恰恰能揭穿你的伪装!”他随即将阅星观的一个小道士牵了出来,“你照顾乌道长的饮食起居已有多年,告诉这个冒牌货,乌道长与崖回和尚到底是什么交情?”

小道答道:“乌道长与崖回和尚相识多年,常通书信。他知道这次崖回和尚也来了,昨夜就相约在房中叙旧。”

“乌道长凭借对故友的认识,一见面便发现你不是真的崖回。但他无意干扰其馀宾客,这才私下约你问清缘由,不想你竟先下手将他杀害。”嫏嬛继续解释道,“可惜你的行径s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被谁?她在这里吗?”假崖回反问,“你为什么不肯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你和她有什么关系?你怕你说出她的名字之后,这里的人也不会放过你,不是吗?”

嫏嬛这下明白纪莫邀为什么千方百计保持低调了:假崖回只知道温枸橼一个目击者,却不知道其实还有一个纪莫邀。“我为什么会怕说出他的名字?”

山里刮起了一阵怪风。

高知命擡起头,阴阴笑道:“有妖气。”

嫏嬛见风云变幻,更加如虎添翼,“他就是无度门的大弟子纪莫邀!”

半空中响起一阵刺耳的笑声,“你个伪秃驴,以为我们今天早上才第一次见面吗?”

假崖回一擡头,见纪莫邀肩扛长叉丶身着披风,立在屋顶之上,宛如魔君驾临丶妖王降世。

“总算出现了。”高知命提剑上前,却被马四革拦住——

“有心了。不过既然大师兄现身,这个假货就交给我们几个收拾吧!”

假崖回四面受敌,却毫无惧色,“一群乳臭未干的小鬼,不过如此。”他冷笑着举起念珠,“砰”一声将绳子扯断,念珠散落一地。

纪莫邀大叫一声,“小心!”可他话音刚落,第一颗念珠已经“啪”地炸裂,冒出呛人的白烟,随后是第二颗丶第三颗——瞬间四周白雾弥漫,根分不清眼前是敌是友。

“别让他跑了!”是陆子都的声音。

“跟着大师兄!”这是孙望庭。

“喂,他人在哪里啊?”这次是马四革。

假崖回趁乱冲出烟雾之中,就近闯入一个房间,试图跳窗离开,谁知刚伸手要推开窗户,就被一只手从背后扯住了袈裟——

“孽贼,吃我一掌!”

假崖回措手不及,被姜芍一掌打在背上。他忍痛抡起手中法杖往姜芍脑门上一击。姜芍立刻用手臂稳稳挡下,可不想对方忽然往下一按,将她推倒在地,随即弃杖而去。

“可恶……休要逃走!”姜芍气急败坏地跳出窗户,紧追而去。

假崖回撞入林中,不想纪莫邀早已恭候多时。

“费这么大劲将我叫到这里,就是为了在我面前屠戮每一个挡在你面前的人吗?”

对方笑道:“我也希望我们能好好坐下来说话,可惜今天不是时候。”

“任何一天都不是时候。我和你没话说。以后别再来惊雀山骚扰我,也别伤害无辜的人。”

“你这性子,也不知更像谁。罢了,这次你们人多势众,确实不方便。不过能再见到你,我也很欣慰。后会有期。”话毕,他将最后一颗念珠往地上一掷——白烟立刻侵占了纪莫邀的视线。

纪莫邀感觉到对方飞快地绕到自己身后,忙一个回身,举起三股叉朝厚厚的白烟里一投——“咚”一声闷响过后,白烟逐渐散去,眼前只有一件被长叉钉在树干上的袈裟。

“大师兄!”第一个追上来的是陆子都。

“他人呢?”孙望庭随后赶到,却发现自己来迟了。

马四革最后一个到场,环顾四周,“真是被他玩死,这么多人都逮不住他一个。”

纪莫邀上前拔出自己的兵器,拾起破烂的袈裟,发现背上有一个依旧发烫的掌印,“别告诉我,你们连姜芍都带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只听得林中涌进一阵热风,地上的树叶哗哗飞旋。姜芍纵身跳到四人之中,问道:“那秃驴哪里去了?”

孙望庭叉起双臂,“还用问,被你吓跑了啊。”

姜芍反驳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好歹在他身上留了一掌,你们怕是连他一根汗毛都没碰到吧?”

孙望庭刚要回骂,就被纪莫邀拉到一边——

“少当家,敢问我们还剩几日?”

姜芍低头想了一会,答道:“今天是第十四日。”

“也就是说,你今天还是我们的人质,对吗?”

姜芍点头,“那当然。”

纪莫邀咧开笑容,提醒道:“那还请阁下好好尽人质的本分,不要抛头露面,好吗?子都丶老四,掩护少当家回去,别给人看到。”

望庭不解,“大师兄,我不用一起吗?”

“你?”纪莫邀瞪了他一眼,“你别和姜芍打起来就不错了。随我回去跟其他人交待一切吧。”

纪莫邀带着孙望庭回到观中时,烟雾已散,众人已散,只剩下吴迁和天籁宫的司琴与商佐。

说是济济一堂,共商大事。真出事时,大家也不过是看个热闹便转身离去。

“是我无能。”吴迁惭愧万分地说道,“无法为宫佐丶羽佐沈冤,还让你们担惊受怕。”

司琴滴泪道:“实是江湖不幸,非是公子之过。”

商佐则立在一侧,默默低泣。

吴迁见纪莫邀回来,立刻问道:“纪大哥别来无恙,为何今日才现身?”

“我之前因有要事缠身,不能与几位师弟一同前往,实在抱歉。”

吴迁看起来并未完全买账,但他心乱如麻,已经无意考究纪莫邀的动机。“司琴,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呢?照样追捕龙卧溪和这个梁上仙吗?因为眼前只有这两个人嫌疑最大……”

“不必徒劳,凶手就在这里!”

吴迁猛地擡头,发现说话的人不是纪莫邀,也不是孙望庭。

与此同时,马四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朝头顶上喊道:“小安!”

众人举头,果见安玉唯立在屋顶上。他微微笑着,脑门上的刘海随风飘扬。

高知命和欧阳晟也闻声到场。

万万没想到,别去多时的安玉唯竟会出现在这里。

安玉唯果然人如其名,身如轻烟,面如白玉,一双眼睛清亮中带着一丝鬼魅般的妖娆。一切正如马四革的酒后狂诗所言:素妆难藏俏安郎,盼目如星柳眉长。玉颜似画徐公恨,一笑妒煞美娇娘。

“小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马四革问道。

安玉唯冷冷一笑,眼中流转着一汪得意的光芒,“我刚不是说了吗?杀害宫佐和羽佐的凶手就在这山中。”

吴迁叫道:“无凭无据,不可信口开河!你说的凶手到底是谁?”

“还用说吗?当然就是我——安玉唯!”

司琴和商佐顿时全身一震。“天籁宫与你素无仇怨,为何要下此毒手?”

“哼,还不是因为那两个蠢女人不肯将你们山中那肮脏的秘密告诉我。”

“秘密……”商佐的脸立刻变得惨白,“你丶你什么意思……”

“别装了,商佐,你不是比谁都清楚我师姐杜仙仪在哪里吗?”

商佐吓得连连后退,语无伦次叫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司琴顿时阵脚大乱,“商佐,他到底在说什么?”

商佐失足跌倒在地,肩膀不住地颤抖,“我不知道……”

安玉唯轻蔑一笑,丢下一句——“那你就等着去见你的两位姐妹吧!”

“没错!杜丶杜仙仪就在奇韵峰上!”

商佐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吓得不轻。

但安玉唯显然在等这句话。商佐话音刚落,他就满意地转过身去,消失在视线之外。

吴迁提起绿茸枪就要追,却被高知命拦住——“不必劳烦吴公子。安玉唯是我师弟,该由我来亲手清理门户!”

说时迟那时快,马四革也抡起棍子,请缨道:“容我同往!”两人随即一同出发。

尽管面前的状况让人无所适从,但有一点纪莫邀很是清楚——安玉唯一定不是凶手。

如果安玉唯知道杜仙仪身在奇韵峰,并且已经去过那里杀人了,那无论是跑这么远来自首,还是吓唬商佐亲口承认天籁宫的秘密,都是彻头彻尾的画蛇添足。

但即便安玉唯不是凶手,既然天籁宫在此之前没有透露过杜仙仪的下落,那他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

安玉唯在山中停下脚步,任凭高知命和马四革靠近。

高知命第一句就是:“小安,我知道你不是凶手。”

安玉唯转过头来,苦笑道:“对不住了,要师兄为我担心。”

“事已至此,我不会怪你。”高知命上前捏住他的肩膀,“去做你认为是对的事吧。有什么后果,我们和你一同承担。”

安玉唯轻咬下唇,娇媚的眼中渐渐酿出两滴透亮的水珠。

“别这样,小安,我知道你是清白的。”

“师兄,我不清白。我绑架了姜芍,还撒谎说我杀了人……”

“别管那些没用的了,小安。师父和我都等着你带师姐回山呢。”

安玉唯顿时泪如雨下,“师兄,是我不好……”

高知命替他拭去面上的泪水,“好了丶好了,这么多年师兄弟,我还不了解你吗?只要是为了师姐,你就天不怕地不怕。没杀人就行,师兄知道的。但你路上要加倍小心,可别损手烂脚地回来啊。”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马四革终於开口,“小安,让我陪你一块去奇韵峰吧。”

安玉唯瞪大眼睛,“可四哥哥不是才回了惊雀山么?”

“我都三年没回去了,不要紧的。s我就怕你一个人搞不定。”

高知命也点头应允:“对,有老四照应,我们都会安心一些。不过老四你现在还不能跟他走,我不希望吴迁怀疑我们包庇小安。”话毕,他强行将安玉唯腰间的燕尾刃抽出,干脆地刮裂了右臂的衣袖——雪白的布料上渐渐透出骇人的暗红色。

“师兄,你这是……”

“我们没有放走安玉唯,是安玉唯偷袭我们之后自行逃走的。老四,先陪我回去,迟些再择机离开摩云峰,与小安同往奇韵峰。”

“明白了。”临行前,马四革不忘叮嘱安玉唯道:“别跑太远,我马上就来找你。”

安玉唯红着眼“嗯”了一声,嘴角忍不住弯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究竟杜仙仪是否真在奇韵峰,而温枸橼又为何会孤身奔赴阅星观?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