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篁 作品

第九十九章 香祭人 柳埋骨(下)

第九十九章 香祭人 柳埋骨(下)

绒嫂在临时的居所中为家人设灵烧香,又对丈夫的牌位低语道:“澈流,孩子们替你讨回公道了。虽然丶虽然姜骥没有认罪……他将所有的罪过都推给了参水猿,但我们都知道,他才是主使。我知道这并非最理想的结果,但愿你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孩子们平平安安,等到姜骥伏罪的一天。”

随着香炉中青烟升起,她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跟亡夫聊起家常来。

这一转眼,十几年就过去了。楚澄永远留在了英姿勃发的壮年,剩下自己独自老去。

“澈流,你今天如果再见到我,也不知会不会被我吓到。”她打趣道,“我没有消瘦,这你可以放心。只是也没以前胖得那么可爱了,希望你还喜欢。”

想起与楚澄新婚之夜,她眼中有光。

她家不算显赫,自己除了厨艺了得,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和楚澄的婚姻,完全是父母之命。能够嫁给书香门第的翩翩公子,她心里自然高兴,可一想到自己才貌并不出众,又难免有些自卑。

“娘子,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他的嗓音好温柔,一听就爱上了。

“我让你看,你不要笑话我……”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楚澄笑了,“那你见到我时,也不能取笑我。”

新郎略带紧张的语气,反而让她放松下来了——原来我们都一样忐忑。

“那我放下扇子了啊……”她於是缓缓将团扇移开,与眼前人四目相对。

这张俊朗又略带风霜的面孔,真的是自己的丈夫吗?她前世积了多少阴德,今世能遇到如此良人?

她盯着楚澄看,楚澄也盯着她看。

她突然又举起扇子,躲开了对方的眼神。

“怎么了?”楚澄关切地移近,“不舒服吗?”

“不丶不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哭是笑,“我只是觉丶觉得郎君长得这般好看,可我却……”

“夫人,”楚澄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一点点地将团扇挪开,“绒儿,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好吗?”

她本来还想扭拧一下,可听到“绒儿”二字时,顿时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楚澄握着新娘微微颤抖的手,道:“绒儿生得这般可爱,怎么可以不让我看呢?”

“我不……”

楚澄将一根手指轻轻按在她的唇上,“不许说自己不可爱。”

她快要被眼前人的柔情融化,几乎用尽全身的勇气,才挤出一句几乎毫无意义的话——“你真觉得我可爱吗?”

楚澄咧开嘴笑了,笑得跟个幼稚的小男孩一样,“你怎么不可爱?还是你想我为你作诗,才肯信我?”

“不丶不用……”她也被对方孩子气的快乐所感染,开始“咯咯”笑了起来,“我丶我这不是怕你嫌我胃肠大吗?”

“胃肠大怎么了?能吃是福啊。”楚澄说着,便试探性地捏了一下她的脸蛋,“我就喜欢你圆圆润润的,看着就高兴。”

她握住丈夫的手,道:“你爱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你做什么,我都爱吃。”可他明明从来没尝过自己的手艺。

“这样下去,你也会变得跟我一样丰腴富态的。”

“那不就跟你更相衬了吗?”楚澄说着就钻到了她怀里,“真舒服,我能在这里躺一辈子吗?”

她从未这样被男人碰过。即便家中女眷事前已经跟自己讲过床笫之事的种种,如今被丈夫突然这么一抱,她还是立刻面红心跳丶不知所措。

但楚澄就这样一直躺着,合眼不语。

她小心翼翼地搂着丈夫,也不晓得说什么才好。人人都知道楚澄才高八斗,出口成章,又写得一手好字;也知他平易近人,仗义轻财。但除此之外,作为妻子的她,对眼前人更遥远的过去,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郎君……”

“叫我澈流。”

“澈流……”她怯生生地咀嚼这个名字,一时间无法判断这两个字是更生分还是更亲昵。

“你有什么想问我吗?”他终於睁眼。

“倒也没有,我只是不知要怎么跟你说话……你擅长的话,我也许一窍不通。”

“那有什么?绒儿擅长的事,我也一窍不通啊。”他察觉到女孩的不安,立刻坐了起来,将她拉入怀中,“别怕,绒儿。我们现在是夫妻,应该无话不谈。”

“嗯……”她受宠若惊地偎依在丈夫怀中,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记住,我不比你长得美,也不比你有才学。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一切都与我刚好相配,没有一处不及,懂吗?”

“懂了。”

楚澄托起新娘红扑扑的脸颊,吻在了她柔软的唇上。

“澈流……”

如今s回想起来,绒嫂似乎有些明白丈夫为何坚持要自己以表字相称。

那是楚澄在提醒自己,不要沈溺於新的人生,不要沈溺於丈夫与父亲的身份——他依然是楚澄,依然是那个自幼侍奉姜氏的小书童。

亲生父亲去世得早,“澈流”是姜疾明给他起的表字,而楚澄也一直把姜疾明当父亲对待。

那样一个可敬的长者,竟会被亲生儿子杀害。

新婚之夜,绒嫂在丈夫眼中拾到的沧桑,大概是来自深藏於内心的愧疚。也许楚澄觉得,自己是个逃避现实的懦夫,否则也不会总是不厌其烦地自我嘲讽。

“绒儿,真希望能快点让你知道我所有的缺点。”他曾如是说,“那样,你就不会觉得配不起我了。”

楚澄应该比谁都清楚,离开登河山是唯一的选择。如果勉强留在姜家堡据理力争,只会被早早灭口,更不可能为老当家讨回公道。但楚澄还是无法释怀——自己在姜疾明尸骨未寒时别去不止,如今老人冤屈未平,自己竟早早过上了妻儿双全的美满生活。

他无法原谅自己。

这话说出来薄情虚伪,可他有时真的恨透了自己的幸福,恨这幸福像是偷来的赃物。他更恨别人眼中那个完美无瑕的自己,甚至巴不得在所有人面前撕破所有的伪装,从而暴露里面那个临阵逃脱的废物。

他渴望全心全意地享受新生,试图在过去与现实间划出清晰的楚河汉界,最终却鄙视起了摇摆不定的自己。

雪上加霜的是,他无法将内心的战争向妻子坦白。他不忍心让可爱单纯的新娘背负这不属於她的重担。那是他过去的孽债,不应由他未来的伴侣去偿还。

也许有一天,他可以不再去想登河山,不再纠结於内心的猜疑与道人的警告。那时,他的人生才终於属於自己。

那样该多好。

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总觉得自己还活在姜家堡的回廊之中,总觉得肉身每天仍因司晨钟声而颤抖,总觉得耳边时不时传来一个老人的呼救声……

而在涓州与儿女同乐的那个男人,只是他魂灵的残影。

当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灵肉分离地度过馀生时,一个叫梁紫砚的女人让他彻底醒了过来。

原来他不是在妄想,原来这一切都能联系起来,原来痛苦纠结的人不止是自己。

楚澄废寝忘食地挖掘梁紫砚回忆中的每一个细节——而她每一封回信,都在滴血。

他不敢想象,手足情深的星宿们竟会轻易死於非命,但梁紫砚没有理由对他说谎。

最后,他决定要亲手查证此事。

梁紫砚没法离开涓州,但自己可以。

楚澄於是独自踏上了返回登河山的旅程。

他甚至没有跟家人坦白真实的理由,只说是去探亲。他不知道妻子有没有怀疑过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宁愿被误会,也不想让家人知道他在调查一桩凶案。

他没有回姜家堡,而是凭记忆亲自登门拜访了每一位星宿的本家,仔细询问了每一个人的死因。没多久,他就发现问题了——星宿本家之间不通消息,而且是有意识地避免互相来往。每一家都只知自己的孩子为姜家捐躯,却不知还有别人同死。如此一来,每家人都只觉得自己命数不好,从来没有怀疑自家儿女共同死於一场有预谋的杀戮。

他最终确认了二十七位星宿的死讯,唯独没能找到参水猿的家人,最终抱憾返回。

回到涓州后,他还没来得及跟梁紫砚分享自己的发现,就开始隐隐觉得背后悬着一个阴影——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说实话,他一点不惊讶。毕竟跑了这么多家人,自己在登河山地界也是个掷地有声的名字,这事迟早会传到姜骥那里。但他不知道,姜骥会把自己怎么样。

他已经没办法将记忆中的仁弱公子,跟现在的姜骥重合在一起了。记忆中的玩伴,绝对不会伤害自己,就连一句语气重一点的话也不忍心说。但现在的姜骥会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他竟然会犹豫。

意识到自己终将横死时,他心里并没有对自身存亡的恐惧,只剩下无尽担忧。

如果我死了,我手上的这些记录该怎么办?梁紫砚丶高运墨与我三人辛苦积攒的笔录,绝不能落入歹人之手,但也不能付之一炬……那就前功尽弃了。可以托付给谁吗?那样算不算将厄运传给无辜之人?

他不忍心,但又迫切地需要这个人快些出现。

后来,他遇到了温言睿。

他尽可能地不让对方直接触碰到最露骨的真相,只祈求时间能够冲淡姜骥的警惕,好让温言睿能够平安见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将名册交给对方之后,他松了一口气。

就算他第二天死去,这事也不会跟我进棺材,总有人能替我继续查下去。

他的心境变得坦然,也开始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

一双儿女兼有自己的才气与母亲的善良,看着他们长大,是楚澄在压抑与自责中唯一的慰藉。那一刻,他多希望能快些老去,老得能看到孩子们成家立业,老得能跟心爱的绒儿看儿孙满堂,老得可以不再记得登河山的一切。

绒儿今天又送糖糕去梁紫砚家了。等她回来,我就告诉她,我什么都告诉她,然后我们……

随着一声巨响,家门崩裂,一个手持胡刀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

他甚至最终都没有当面见过梁紫砚。

“澈流,你也是有福,还有任儿丶冉儿陪你。”

他们永远都是小孩子,永远都长不大。

绒嫂凝视至亲的灵位,久久不忍离去。

“不用托梦来劝我好好生活,我已经在好好生活了。我只是丶只是……”她趴在地上,泪流不止,“好想你们。”

纪莫邀颤抖着将一片薄荷叶放入口中。

母亲的遗骸已经入棺,自己随时可以离开,但他偏偏一点也不着急。从前的自己,在深柳园多待一刻都觉得无比煎熬。而现在,所有令他紧张焦虑的人和事都消失了,他终於可以任性地占据这个空间,不再有任何时间和姿态上的束缚。

柳树依然伫立在院里,如今再看,竟生出些亲切感来。这也难怪,毕竟柳树是母亲的骨血滋养而成,可以视为同胞,亦可以视为母亲的转世。

“焉知,你有没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怎么说?”

“我也不清楚,就觉得姜骥这个人,原来真如想象中一样平庸。每次想起他是那么的平平无奇,就很难相信他居然……你懂的。”

嫏嬛点头,“我们总觉得将大奸大恶之人除掉,世道就能太平。可谁想到一个虚荣而平凡的懦夫,也能做出如此毁天灭地的勾当。”

“只因出身给了他不配拥有的权力。他没有让自己配得起那个位置,只能千方百计让那个位置堕落到自己可以轻松坐稳的高度。不仅是姜骥这么想,他命中遇到的人都在纵容他这么做。”

嫏嬛长叹,“越是对恶人麻木,就越是对碌碌小人宽容;越是对碌碌小人宽容,就越是没有成为正人君子的必要。而且登河山又是那样一个……特别的牢狱。”

“何止是登河山?哪怕再小的地方,也能创造一人之下的快感。你看魏总管那么和蔼可亲的一个人,不也眼睁睁看着我母亲受苦多年,也依旧装聋作哑吗?相比与纪尤尊情同母子的老太太,自己一个总管,自然是斗不过的。可他毕竟又不是娇嫩的少年,不能靠色相得到眷顾。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深柳园中最忠诚的狗,为主人斟茶递水丶鞍前马后。只要有求必应,其地位就永远不会动摇。木制的牢笼,石砌的围墙,都不如肉做的人心。摸得到的囚室,永远比不上心中的邪教。一旦固执地选择了去相信而且只相信一个人,就算来到了一个自由自在丶无拘无束的世界里,也依旧是傀儡。”

嫏嬛道:“以心为墙,是最高深却也最奏效的手段。”

说到这里,纪莫邀突兀地陷入沈默,没再往下说。

嫏嬛知道他还没说完,但没出声。

纪莫邀却忽然抓着她的手,说:“去佛堂。”

嫏嬛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去那个地方。

当年,纪尤尊就是在佛堂,在佛祖金身塑像的见证下,夺去了梁紫砚的生命。

推开门的那一刻,所有的噩梦在一瞬间充满脑海,所有不忍直视的画面与声音激荡着他的神智,令他头晕目眩。

但纪莫邀还是稳住脚步,踏进了佛堂。

其实,他不是不敢面对,更不是因为害怕。他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那尊金身铜像,无法原谅那全知全能的佛,竟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母亲死於暴徒之手,而无动於衷。

如今,那尊佛像就在面前,呆板地望向自己。

纪莫邀不知何时捡来一块尖石,开始奋力朝佛像s的眼睛砸去。

一下丶两下丶三下丶十下丶百下……

佛像的双目粉碎,已经分辨不出面目。

纪莫邀还觉得不解气,将佛像连着案台一起,推到了墙角。

失去双眼的佛像面对黑暗的墙壁,继续默默坐着。

纪莫邀沈重地呼出一口气,离开了佛堂。

回到院子里时,两个人都发自内心地觉得筋疲力尽。

“焉知,记不记得我问过你,有没有被人提醒过,一个人太聪明不是好事。”

“记得,然后你叫我不要信,因为那都是在妒忌我。”

“魏总管跟我母亲说过这话。”

嫏嬛轻轻“啊”了一声,随后又是沈默。过了一阵,她开口道:“我在想,下次如果望庭他们还问我们成亲的事,不如直接告诉他,我们没有成亲,也不会成亲。”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也不是突然。只是觉得那种关系,确实不适合我们。虽然爹娘十分恩爱,但多数的夫妻,都和我所想象的恩爱没什么关系。我们可以合卺交杯,可以尝试所有的仪式,唯是那一纸婚书最是不值得。况且,我知道婚姻对你,也早就没有良善的意味了。”

“知我者焉知。”

对於纪莫邀而言,婚礼是纪尤尊霸占他母亲的庆功宴,是完成掠夺的最后一场仪式。

若以世俗的方式结为夫妻,嫏嬛便是他纪莫邀的从属——他不能让嫏嬛受这种屈辱。他们的关系,不需要婚姻去证明。更何况,他也不想给外人任何借口,去将嫏嬛视为“纪家的人”。

嫏嬛与他十指紧扣,略带雀跃地问:“那你准备好和我做一辈子奸夫淫妇了吗?”

“若能与你背负相同的骂名,倒也不失为一种趣味。我甚至觉得,男人的身份也不值得追逐了。如果做一个男人,就意味着他必须要暴虐丶残忍丶冷酷,必须要让女人畏惧丶让男人臣服……那我不要做一个男人,我只要做个人就好了。”

在深柳园这样一个以死为墙的牢笼里,他们找到了最质朴的自由。

答案是如此简单,竟没有更多人愿意尝试。

“焉知……我时常想,如果母亲还在世,我在知道了所有前因后果之后,到底该如何面对她。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过如何去面对这样的我。小时不懂事,她也许还能用一些借口来说服自己,让和我相处变得没那么难受。但现在,我知道我们为什么成为母子,一下子又……我甚至不敢想象与她对视。我害怕自己只会是她眼里的噩梦,是让她无法从轮回中挣脱的恶鬼。”

“她还活着的时候,有让你觉得她很想离开你吗?”

纪莫邀摇头。

母亲显然很厌恶在深柳园的生活,但她从没有排斥自己,更说不上抛弃。这种看似矛盾的活法,虽然没在当年引起注意,却在多年后一直困扰纪莫邀——如果纪尤尊真的那样可怕,为什么母亲久久不肯离开?

从小到大,他时常这样问自己。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这个问题是多么的粗鲁与无知。

母亲当然想离开了,可她知道等待她的是死亡。没有被死亡威胁过的人,总爱指点别人该如何趋利避害,自大地认为,换成是自己就一定能轻松脱险。然而,这根本就不是一堵仅仅靠意志就能翻越的墙。甚至,墙外的人会觉得她不应该迈出来,还会将她重新推回去。

母亲这么聪明,肯定早就想得一清二楚了。

梁紫砚渴望活下去,也渴望能够保护自己的孩子。但以她自身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在逃出去的同时保全母子二人的性命。她只渴望有人能从外面搭一条绳进来,又或者,等纪莫邀长大成人。

等待是折磨,而她抚慰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养育一个爱自己的孩子。她向纪莫邀倾注心里所有的爱,只是为了让他成为这地狱中唯一一个真心在乎自己的人。

黄昏时分,两人终於决定好离去时,却只见魏总管来送别。

“小郎君……”魏总管一天之内仿佛吓掉了半身皮肉,如今看着整个人都萎缩了许多,“那老太婆吓破了胆,受不住,投井死了。”

纪莫邀眨眨眼,淡淡问道:“没记错的话,她原是纪尤尊的乳娘吧?”

“似乎是的。家里年资最老的仆人就是她了,跟主人又亲。”

话虽这么说,纪莫邀却不觉得这是“母子情深”在作祟。那个老太太对纪尤尊的态度,与司钟对姜骥的感情截然不同,反而更像是参水猿与姜骥的关系。乳娘只是一个便利的身份,她在这个家里真正索求的,是维系规矩的权力欲——正如野蛮剥光嫏嬛衣服时所带来的征服感。单单做一个养儿弄孙丶循规蹈矩的老妇人,又怎能带来这铁面无私的快意?

“不说她了。”纪莫邀瞪着魏总管低垂的头顶,“深柳园如今是我的产业。我不打算住这里,也就不需要人伺候。你年纪也大了,趁早回乡去吧。”

魏总管“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叩谢道:“多谢小郎君!不,多谢主人!多谢主人网开一面!”

纪莫邀转身要走,却在最后一刻回头问:“石二哥的住所,你没骗我吧?”

“不敢!他如今真的住在那里。我若有半句虚言,就拿了我老命罢!”

纪莫邀冷笑,“那就行了。”

柳下白骨起,井底罪人泣。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