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6日。大华公司派出的工作小组在采纳了当地工作人员的意见后,将3家本地骨干轻纺企业纳入了未来的产业合作框架中,并对其展开了前期的考察和资产评估工作。
4月17日,拟定的合作名单上新增了5家企业。
4月18日,名单上的新增企业依旧稳定在5这个数字。
4月19日,单日新增的企业数量一下子猛增到了11个。
虽然四天的时间里,名单上新增的企业数量不过就是23家而已,进展堪称缓慢,但这23家企业却全都是白条市场上被多空双爆锁住的那些单位,
发现自己似乎押对宝了的民间券商们,纷纷喘了一口气,差点跪下来感谢漫天神佛之余,明明市场报价重新回暖,但这些企业在市场里的白条,竟然交易量一下子跌入到了谷底,呈现了一种诡异的有价无市状态。
………………
4月20日。
挂掉了办公桌上的电话,杨默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这才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笑吟吟的卓玛丽:“不好意思,久等了……继续汇报工作吧。”
自打对韦红军动手以来,他几乎每天都要接到不下于六七个各式各样的电话,有劝诫的,有求情的,而且什么系统的人都有,甚至还有华东地区的……要不是他这段时间要事缠身,而且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说不定就有人直接登门拜访了。
以他如今的身份,能够把电话直接接进大华公司总经理室,那这些说客的身份自然都不简单。
虽然杨默是铁了心要跟韦红军做过一场,但也不至于蠢到连这些说客都要波及。
所以对于他这个不怎么擅长交际的人来说,每天应付这些说客们打过来的电话,委实是一件令人头大的事情。
身为杨默的总助,卓玛丽自然对于这种汇报过程中动不动就被打断十几分钟的情况习以为常了,当下听到杨默让她继续汇报工作,她却只是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旋即抿嘴笑了笑:“算了,现在已经4点56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韦红军那边不管情况如何,肯定会在下班前给你来个电话;”
“左右一时半会儿汇报不完,老大你这几天也够累的,干脆歇息一下,等接完韦红军的电话后,晚上加班时,我再一并把剩下的工作汇报了……那么多数据,前后老是中断的话,我怕你一下子记不全。”
杨默瞅了瞅卓玛丽面前放着的那一大摞材料,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是,汇报这种事情还是一口气到位比较好……成,眼瞅着还有半小时下班了,那就先喝点茶放松放松。”
随着德州地区的产业承接和合作谈判进入尾声,对于收获丰满到超出自身承载能力的杨默而言,如何将这些成果进行二次分配,以此来谋求更多的资源和砝码,才是接下来的重头戏。
因此诚如卓玛丽所言,那么多的数据和关键点,最好是一次性在脑海里形成框架比较好。
见到杨默点头答应,卓玛丽小小地欢呼了一声,旋即当仁不让地跑到茶台主座前,将身上的薄外套一脱,挽起袖子,开始熟门熟路地忙活起来。
然后不到五分钟,一杯散发着深幽兰香的普洱便递到了杨默面前:“老弟,尝尝这个,姐姐我托人从景迈那边弄过来的古树,前几天也给青海那边寄了一点过去,干爹喝了,说是比你送给他的那些好喝多了!”
杨默喝茶的口味比较重,最近几个月甚至连易武一系的普洱都不怎么碰了,转而开始喜欢布朗一系的苦茶起来,赵老那边自然是喝不惯,再加上担心某个家伙年纪轻轻地就喝出胃病,因此还特意嘱咐自己刚认的干女儿好好劝劝杨默,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一杯虽然香气高扬,但实际上滋味偏于柔淡的景迈古树。
对于卓玛丽的好意,杨默自然心知肚明,但眼前的一幕,他却有些抵挡不住。
无它,卓玛丽分茶时,没有如同普通茶艺师般坐着分,而是站起来将茶杯递到杨默面前的。
众所周知,北方的四月中旬,温度其实已经不低了,加之卓玛丽刚刚脱掉了薄外套,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衬衣,所以这一躬身……
好霸道的本钱!
杨默有些闪避地挪开了眼神,努力不让刚才的惊鸿一瞥影响自己的心智。
卓玛丽见状,却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风情十足地瞥了杨默一眼:“老弟,你这算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姐姐我都说什么呢,你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说着,整个人就这么杵着手趴在茶台上,将身子往前凑了凑:“啧啧,一口托了几十号人过来说情,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了给姐姐我出口气,你这段时间的动作可够吓人的啊。”
“老弟,知道外面怎么传的不?”
“外面都在传你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说到这,卓玛丽左手托起脸颊,做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姿态:“啧啧,怎么样,老弟,要不要找个机会溜出去,在姐姐身上哆嗦几下子?总不能让人家瞎传嘛,那不是白吃亏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认了赵老做干爹后,卓玛丽对于杨默的态度反而越加微妙起来,甚至一点也不介意让杨默的眼睛吃点豆腐。
当然,作为传统技能,卓玛丽的黄腔水平也一如既往的在线,甚至在恢复单身状态后,愈发地肆无忌惮了起来。
杨默有些艰难地把视线从眼前的那一抹白腻中挪开。
美女、风情、制服,三重Buff叠满,这哪个男人顶得住啊!
轻轻咳了咳,杨默掩饰般地拿起那杯尚有些烫手的茶汤喝了一口,然后很明智地开始转移话题:“卓姐你就不要开玩笑了,你现在是赵老的干女儿,犯不着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传言……况且聪明人都知道我这次发火的原因是什么,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之类的话,听听就好,不用在意。”
自打跟卓玛丽认识以来,这位水蜜桃似乎就很喜欢在私底下开一下黄色玩笑,看自己出糗。
仿佛这样就能扳回一局,狠狠出一出被自己压榨劳动力的郁气,获得另一种心理满足感似的。
对于这种事,杨默其实并不反感。
身为一个老vC,他自然知道如今的卓玛丽压力有多大,也自然知道寻求到一个有效解压方式有多重要……上辈子有些女性同行为了解压,甚至隔三岔五地去约人开火车,卓玛丽对着自己开点黄腔找找成就感怎么了?
只不过现在卓玛丽已经是赵老的干女儿了,已经不需要再跟自己演戏来寻求庇佑不说,一些传言传的太夸张的话,其实反倒是伤了赵老的面子。
所以,刚才他的话言下之意很明显,私底下开的玩笑可以照开,但是那些听风就是雨的碎嘴蠢货,该治的也该治治了。
卓玛丽闻言,又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心里却给自己这位老弟狠狠比了个中指。
木头!
情商堪忧的木头!
有些无力地飞去一个白眼后,卓玛丽给他续了一杯茶,脸色却有些严肃了起来:“老弟,还有十多分钟就到下班的点了,韦红军到这时候还没打电话过来,想必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要自证清白的确是有些难度。”
卓玛丽微微顿了顿,眉头也稍稍皱了起来:“所以……一旦韦红军那边不能自证清白,你明天就会真的下狠手?”
她说的是“不能自证清白”,而没有说“不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几天打电话过来求情的人这么多,她自然也知道一些情况。
求情可不是空口白牙地说几句好话就完了,该带的条件可得带……大家都是成年人,规矩自然是懂的。
而能够把电话直接打到杨默办公室里的人,身份自然都不会简单,再加上杨默这次的刀子直接砍在了韦红军的七寸上,因此给出来的条件不可谓不诱人。
可即便如此,杨默还是不为所动,由此可见,杨默这次看重的,不是那些东西。
杨默闻言笑了笑:“人在江湖混,最重要的便是一个信字……既然我已经把话放出去了,那位韦先生如果不能自证清白的话,那我自然不会留手。”
卓玛丽的表情有些担心:“可是韦家……”
杨默摆了摆手:“我自然知道韦家的能量不小,可这事没得商量!”
说到这,杨默表情有些无奈:“我根基薄弱的问题,并不是什么秘密;偏偏华东灾区重建的第一阶段工作马上就要结束了;”
“届时,即便组织上不愿意拔苗助长,但最起码我的职称是要往上升一升的,否则就违反了有功必赏的原则。”
“可华东灾区援建的功劳要记在德州城产基金公司的名上;而德州城产基金公司从正式类型上来说是事业单位,所以一旦我的职称被往上调,就会带来一个非常麻烦的问题;”
“如果我只是往上提一级,从正处变成副厅,那还好说,假借着管理运营大基金账户的名义,外加德州分税制改革试点城市的特性,我还能继续留任公司的总经理……虽然从组织架构来说属于略显超标的高配,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还能糊弄过去。”
“事实上,就算是变成了副厅,省里面也有一定的可能把我调到泉城那边去……高常跟我透露过,受德州这两年发展的影响,省里面也有正式成立省级城投公司的想法,而到了厅一级,即便你是国企干部,很多事情也不能全凭你个人的意愿所左右。”
说到这里,杨默重重叹了口气:“但如果我走了狗屎运,跟我当初一样,又是连升两级,那就麻烦大了……不管是钻探公司的组织架构还是东营指挥部的组织架构,决定了一旦我不小心升到了正厅,那能够被平调到省里去负责省级城投公司的工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偏偏这次不惜代价地筹集百亿资金援建华东,成绩实在是太过亮眼,再加上我之前本来就有许多成绩是被刻意压着的,因此即便从程序上来说从正处直接跳到正厅不符合道理……哪怕是火线提拔也没有这么提拔的。”
“但问题是,这也不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的……毕竟我的情况的确有些特殊,而随着国家要深化改开,当今的环境也跟以前大不一样。”
卓玛丽理解地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如果杨默走了“狗屎运”,一下子从提到正厅这个人人羡慕的级别,对他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撇开被调到总公司这种糟的不能再糟的结果,即便是被平调到省城投公司里面去,也将会把杨默根基不稳地弱点十倍乃至百倍的放大……哪怕泉城离德州只有六十公里。
杨默见状摊了摊手:“所以我只能做两手准备。”
微微顿了顿,他忽然看着卓玛丽问道:“卓姐,你看过动物世界里的平头哥……也就是蜜獾么?”
卓玛丽一愣,先是点了点头,又是摇了摇头,显然不知道杨默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默笑了起来:“蜜獾这种动物,素来性格狂暴著称,别说鬣狗豹子了,你要惹到了他,就连狮子这种草原上绝对的霸主,那也是不服就干的。”
“偏偏这种动物虽然个头不大,但却有着一口不错的牙口,而且更是皮糙肉厚,哪怕是狮子,一两口也根本咬不死,但如果被它咬上一口,却是大大的麻烦……你要知道,才草原的丛林法则之下,即便是狮子受了伤,那也面临着被逐出狮群,甚至是被其它食肉动物围攻而死的风险。”
“所以,一来二去,蜜獾虽然谈不上草原一霸,但却绝对是各种动物避之不及的存在……除非是它自己作死,又或者草原遇到了大旱,否则的话,从某种层面上来讲,它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天敌的。”
卓玛丽顿时恍然:“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大动干戈地对韦红军下狠手,就是想要成为别人眼中的蜜獾?甚至想要借机避免连升两级带来的风险?”
杨默点了点头:“没错,没有动物喜欢蜜獾,也没有动物愿意看见蜜獾出现在自己的领地。”
“而且,这个世界奇妙的地方就在于,虽然没有人喜欢疯子,但真的见到了疯子,却永远是一副笑脸,甚至不会太过计较疯子对你的无礼……至于那些很容易惹怒疯子的傻事,那更是不会轻易去做。”
“简而言之,当你面对着一个疯子时,敬而远之,任由让他乖乖地在墙角玩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摸出一根烟来点燃,杨默悠悠地吐了一口青烟:“所以,如果我不对任红军死缠烂打,谁会知道我杨某人其实是只暴脾气的蜜獾?”
“如果没有我不惜代价地下死手,谁会知道我杨某人其实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抽风的疯子?”
“不让我乖乖地在墙角玩上几年,我怎么把我的一亩三分地夯扎实?怎么护住那些我倾注了无数心血的项目?”
卓玛丽有些不忍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只有没有强大背景可以依靠的人才知道这种堪称自毁前途的做法是多么的无奈。
但她还是小心提醒道:“可是,老弟你就算要想立威,也该选个合适点的目标吧,韦家……不是一般人。”
杨默冷笑一声:“要立威,就得找个块头大的立威,如果不是韦家这等角色,我还不好意思下手呢!”
“再说了,韦家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别看它现在的声势依旧非常唬人,但相信我,得罪了他们其实也没什么……相信我,韦家不是狮子,撑破天也只能算是一头年迈的非洲豹,腿上一旦受伤就必死无疑的那种!”
身为重生者,杨默比任何人都知道南巡讲话的意义,也很容易从后世的一些走向,看出一些事情来。
抖了抖烟灰,杨默一脸认真地看着卓玛丽:“卓姐,相信我,我或许需要是个疯子……但不是傻子!”
卓玛丽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眼神却有些复杂起来:“老弟,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姐姐我这事,真的不是韦红军他们搞的鬼呢?”
杨默一愣,旋即笑着摆了摆手:“不可能!”
“我跟赵老,甚至跟老王反复推演过了,综合种种条件,除了急于在华东地区布局的韦红军,再没有第二个人有那么充足的理由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你这个总助下手!”
卓玛丽不自觉地摇了摇嘴唇,正想说些什么……
铃铃铃~
杨默办公桌上的电话,终于响了起来。
瞧了瞧墙壁上的时钟:
下午5点43分。
………………
五分钟后。
杨默面无表情地挂掉了电话,以一种缓慢而沉重的姿势将身体靠在了椅子上,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平静。
平静得仿佛一尊还没上漆的雕塑。
始终在茶台处远远坐着的卓玛丽见状,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起身走到他身边:“老大,是韦红军打来的?”
杨默轻闭的眼眸没有睁开,轻轻应了一声:“嗯。”
卓玛丽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那他怎么说的?”
杨默嘴角牵动了一下,权当是笑过了:“能怎么说,自然是说此事跟他无关呗。”
语气毫无波动,仿佛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只不过,能让韦红军跑到香江,花费巨大的代价购买海外的情报,那显然不是轻飘飘的一句“与我无关”就完事的。
既然是自证清白,那自然也得将真正的嫌疑人给查出来,顺便还得给你配上一些足以洗脱自己嫌疑的证据……杨默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光靠空口白牙的就想让他相信,那也太幼稚了。
关于这一点,卓玛丽自然是心知肚明。
不过有些诡异的是,明明此事她是第一受害者,卓玛丽却没有开口询问一些事,反倒是轻声问道:“那么老大,是不是让宋主任他们先回来,这边还有很多工作需要他们协调呢。”
很显然,她自始至终都不希望看到杨默跟韦家死磕。
杨默闻言,却是睁开了双眼,就这么神色平静地盯着卓玛丽。
被这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神盯着,卓玛丽的身子微微颤了颤,却只是轻轻咬了咬嘴唇,最终没有任何闪躲的迹象。
盯着卓玛丽足足看了半分钟后,杨默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为什么要让宋文轩他们回来?”
卓玛丽一愣:“可是韦红军不是打电话过来么?”
旋即语气有些疑惑:“难道他……没找到洗清自己嫌疑的证据?”
杨默的目光越过卓玛丽那张极具风情的漂亮脸蛋,落在墙角处的那株红顶鹅掌上:“不,那位韦先生已经找到了足以自证的证据。”
卓玛丽张了张嘴,声音忽然小了下来:“那你……?”
杨默收回目光,嘴角的笑容忽然冷冽起来:“我说过,人在江湖上混,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信字。”
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杨默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现在是5点55……那位韦先生似乎忘了,北方这边是五点半下班的!”
听到这个敷衍到极致的理由,卓玛丽内心哆嗦了一下:“可是……”
杨默直接抬手打断她:“没有什么可是!”
“你只需要,我现在需要一个份量足够的对手来做过一场。”
“这个对手,是不是韦家并不重要;”
“所以,韦红军是不是冤枉的,也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我付出了那么多代价来做上这么一场,那万万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说到这,杨默认真地看着卓玛丽:“卓姐,我再强调一遍,我不是好人,真的不是好人,也从来不会是一个好人;”
“所以,我要的只是一个结果……懂?”
卓玛丽自然知道这话的言外之意是什么,咬了咬嘴唇:“我明白。”
杨默嗯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眼底的光芒开始凶戾起来:“我知道卓姐你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担心韦家的能量太大,继续死磕下去虽然会给他们造成巨大的伤害,但他们以后反扑回来,我这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是不是?”
卓玛丽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嗯。”
杨默忽然笑了起来,配合着那双始终没有什么波动的眼神,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渗人:“我这人属蛇的,既然我为了做过这一场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那就万万没有不留足后手的道理。”
“呵~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你放心,韦家这次……不会再有机会了!”
再度将视线投到那盆青翠的红顶鹅掌上,杨默的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浓浓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