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心事（下）
率先知道花泽类恋爱的人是他母亲。
诗大周年校庆的时候，他专程邀请母亲来参观。这样，花泽家夫人同时收到了两份请柬，一份来自校方，一份来自作为主办方组织部部长的儿子。
实际上见到类时，活动已经结束得差不多了。聚光灯和鲜花围簇的类，人群中的类……这样的儿子她作为母亲其实很少见到。
类一向是不大爱跟人打交道的。而她也时常忙活集团的时，跟着类的父亲在外出差，这样的场合能到场的次数则更少。
在零零散散的大学生和社会人士中，她隐约听到有关类的交谈声。
“下午第二个演讲的那个男生就是类学长吗？”
“对，不过别想了。听说他有女朋友了，而且两人感情很好。”
这可是大新闻。
就在花泽家的家主夫人打算上网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时，花泽类的出现及时打断。
“母亲。”
对方一身正装和她拥抱，她这会儿才有实感——原来类是真的长大了。
她故意逗他：“你叫我这么晚来做什么？活动都结束了。”
如果早点来，恐怕就要正撞上了。
这话花泽类没说，只是含着笑解释：“我想跟您一起吃晚餐。”
“此外，还有事要跟您说。”
其实不用晚饭，她也大抵猜出这个孩子想说的是什么事了。
再联想起回国以后他身上的变化，家主夫人在心里叹气，一时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个女孩带给他的变化无疑是正向的，这点她打心眼里高兴和感激。
类能像这样敞开心扉地和他们交流，亲近他们，同时也不再隐隐排斥外界的所有事物，比什么都要好。
小时候自闭症的经历给他本人带来了一层不可磨灭的阴影，其实不止他，这种阴影也无时无刻不影响着他们两夫妇。
而现在这样的阴霾已经彻底散去。她本应该满心高兴才是。
事实上她也的确对那个女孩产生了巨大的好奇，怀着一丝隐秘的作为母亲的感激。但在这之外，其实还夹杂着另一种更覆杂的情绪——他们身为父母没能影响类，改变类，这样的事情却让一个外人做到了。
既是喜悦与感激，又是心头挥不去的愧疚和怅惘。
然而真到了花泽类正儿八经地说自己交了女朋友之后，她才发现——
自己是发自内心地为儿子高兴的。
原因无二，对方那种浸满幸福和满足的眉眼，无时无刻不让她也深知着那个事实。类是因为爱和被爱，才这样幸福的。
她作为母亲，又怎能不保护他获得幸福的权力呢？
真见了女孩的照片，花泽夫人诡异地沈默了一瞬，总觉得有点眼熟。
看见母亲脸上的表情，花泽类眉心狠狠一跳，还没来得出口维护，对方先恍然大悟般惊叫起来。
“我想起来了。之前你在学校破坏公共设施，是不是就是为了保护这个女孩子？”
听到“破坏公共设施”这几个字，花泽类眉心跳得更厉害了。
正打算解释，他母亲就先露出了笑颜，“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人家了嘛。哎呀，不愧是我儿子。有喜欢的女孩子就是要当机立断去追，不然就来不及了。”
他被逗笑了，“不是那样的……”
想解释一下来龙去脉，心念一转，却发现母亲说得也没什么问题。
遂颔首，应是：“我就是那样想的。”
类理直气壮的模样愈发逗乐了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的花泽夫人，她又是接着追问类是怎么追女孩子的，这再明显不过的调侃类三言两语便应付过去了。
玩笑归玩笑，但花泽类其实明白，母亲这样说无非是想向他传达一个态度。
她对他的选择是支持的。
“什么时候带人家来见见我们？”
“很快。”
类少爷恋爱了。
这么明显的变化花泽家所有佣人几乎都感受到了。
更何况杉菜也偶尔会在这些人面前露脸。佣人们心里八卦着，只是出於职业素养，并不随意谈论这件事。
事情演变到最后，就导致了一个结果。花泽家家主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是最晚知道的人。
找到管家来问的时候，对方还一脸含蓄地说：“或许，您可以上网看看呢？”
花泽家家主就真的像个楞头青一样上网了，甚至检索的是#f4的标签，花哨的各式推文简直要迷瞎人的眼。
先前早就说过，网民们对f4的私人生活简直入侵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但在校内论坛上还有人敢公开放他们的照片，到了流媒上反倒没人这么做了。
只有文字谈论，纵使有人拍到了两人的约会照片，也没有人放出来——反正放出来就会被屏，账号甚至会被锁定。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敢去触他们霉头。
花泽家家主翻了半天，连张像样的照片也没找到。经管家提醒，直接从ren的个人sns界面找到了无数恋爱的痕迹。
尽管没有看到女孩的正脸，但各种约会场所的照片，时不时露出的裙角和中长发，总是成双成对出镜的饮料，餐具，情侣衣服，情侣鞋，情侣饰品……
十条推文里十条就是这样的内容，文字间则或明显或隐晦地提起自己对象。
花泽家家主怎么也想不到这居然是他儿子的社交账号内容，险些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然而，看看账号名，再看看回覆里的调侃的那三个从小长到大的小子，这一切都是真的啊。
只是他一直被瞒着。
他从来不知道，类居然是这种类型的孩子。
就在花泽家掌舵人思索自己儿子是不是个恋爱脑的时候，一个更令人崩溃的事实击垮了他，让他无暇去思索前一个问题。
“夫人早就知道了吗？？”
管家一顿，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早就知道了。夫人还说，要找个时间请杉菜小姐一起用餐呢。”
全家都知道自己儿子恋爱了，只有自己被排在外面是什么感觉？
花泽家家主得悉晴天霹雳，还没来得及稳定精神，很快注意力又被那个熟悉的名字吸引。
“杉菜？”
管家恭敬回覆：“是的，牧野杉菜小姐。”
前不久电脑屏幕上，英德官网张贴的红牌首位飞速掠过他的大脑。
一瞬间，花泽家家主对自己儿子的心事了如指掌。
再联系类最近的动态行踪，不仅这么积极地接触集团相关事务，甚至连家族那些过往他根本不看上一眼的人脉都开始走动起来，所有水下的真相浮出水面。
他嘴角抽搐，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混小子……居然连他亲爹都算计。
还有没有王法了。
小狐狸应召前来，甚至这会儿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我没跟您说吗？我确实交了女朋友，她叫杉菜，想必这会儿您已经知道了。”
老狐狸呵呵一笑：“你最近忙着折腾这折腾那，可是集团里的大忙人，如今也是贵人多忘事吧。”
这话说得太重了，但花泽类还是不动声色把话挑了回去：“怎么会，我一直以为父亲是愿意看我‘瞎折腾’的，还指望多向您取取经呢。”
说完腼腆内敛地笑了笑，倒真有几分诚心求教的样子了。
花泽家家主被噎了一下，半晌没说得出话。
两人又谈论了几句集团里的事，类倒也真借这个计划说起医院几个研究所的项目来，一讨论就是好一会儿，话题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把正事商讨完了，父亲这会儿好像才想起询问他适不适应来，公司事务处理得还顺不顺。
他乐意寒暄，花泽类也愿意，两人又是几轮太极打下来，各自装扮出父慈子孝的温馨场面。
这样下去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花泽家家主心里暗想，决定率先破冰，直白道：“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
他目光笔直地凝视着已经成年了，颇具野心的儿子，口气非常坦率。
方才还很好脾气的陪他闲聊的类，目光一下子幽深起来。
他心头猛然一跳，其实已经有些动摇了，但还是做出不动声色的样子，非要看看类会做什么回应。
“抱歉……就算您不同意，我也会坚持的。”类语气淡淡。
饶是做好了准备，如此生硬的态度还是让花泽家的家主大吃一惊。
他语气发冷地回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以为经手了几个项目就有本事跟我叫板了？”
身为父亲，他几乎从没见过自己的孩子露出如此坚持的模样。
其实在对方开口的一刻，这位处理过家族大大小小事务的掌权者已经生了几分后悔。然而，身为父亲和家族象征的权威却让他不肯轻易低头，反倒开口威胁。
“你才多大啊，就敢说‘坚持’这种话。类，你知道吗，任何人想要做任何事情，都是需要资本傍身的。”他语调幽冷，“你有那个资本吗？”
类神色一变，前所未有的真挚和认真在他那双眼睛中浮现。
他语气瞬间转变，透露出一种执拗的脆弱，听得人心里发颤，“我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
花泽类同自己父亲对视，嗓音微微有些颤抖，但语气异常坚定。
那头坐着的中年男子，在看清花泽类这幅模样后，已经陷入到了一种堪称惊惧的情绪中。
他从来没见过类露出这么认真的表情。
放在膝头的手指微蜷，这位当下的家主，内心已经进入天人交战的为难处境中。
类还在继续说：“我知道我还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要求您去认同什么。但我还是希望您能知道，”他深吸一口气，“我真心喜欢杉菜，而且想娶她。将来我也会这么做。”
“您有您不同意的理由，我也有劝您改变主意的理由。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会争取您认可的机会。在那之前，我希望您不要为难她，我愿意承担所有后果。”
类知道在所谓的原着剧情里，杉菜曾经被那位道明家的女当家为难过多少次。
尽管他觉得自己父亲应该不会做类似的事情，但他还是担心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先是态度强硬地否认，然后又是动之以情地服软——这样费尽心思，无非是为了此刻能劝说父亲，至少让对方的心意稍稍朝他靠拢。
类紧抿着唇，忽而长舒一口气，一弯膝盖在地毯上跪了下来。
他父亲看到他的动作，几乎是惊得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从来没求过您什么。”类仰着头，毫不遮掩地将自己的内心剖析给自己最亲近的人看，也如愿在他那位父亲眼里看到了挣扎的神色。
“但她对我真的很重要。就像您和母亲作为亲人对我很重要一样。父亲，我在意您的态度，您说的每一句话都对我很重要。我想要您的认可，想要您认可我和杉菜的感情。”
“我请求您给我那样的机会。我会展示给您看——我有那样的资本。在这之前，请您给予我保护我喜欢的人的机会，不要让她承受本不该承受的压力。我想保护自己喜欢的人的心情，就像您作为父亲一直想保护自己的孩子是一样的。您会支持我吗？”
类挺直的脊背在这一刻松动，仿佛终於说完自己全部心里话似的。
他低着头，俨然一副等待审判的姿态。
沙发上的人却只是叹了口气。
“你啊……”花泽家的家主这会儿早已后悔，早知道类这么不经试探，就不该说那一茬的。
他把类扶起来，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我知道了。杉菜是好孩子，你也是好孩子。我又有什么立场去反对你们呢？”
立场其实还是有的，只是看到自己儿子这么认真的样子……那么，所谓的那些联姻带来的好处，也可以放一放吧。
正如类所说的，他作为父亲的心情，始终是想保护自己的孩子。
类的变化有目共睹，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
他又怎么忍心去阻止自己唯一的儿子得到幸福？
“有机会的话，把那个孩子带到大宅来一起吃一顿饭吧。”
他拍了拍类的手。
类含着笑点了点头。
当晚，经过一天的回神的花泽家家主终於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扯了扯身边的妻子，“你早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妻子不耐烦地说：“你早晚会知道嘛，何况这是类的事，我怎么好越过他跟你说。”
这下感觉更不对劲了：“如果我们不同意，他想要怎么做。”
妻子：“你有什么不同意的。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花泽家家主：！
他仔细回神想了一圈，还是觉得被算计了。
这小兔崽子，分明没有把他的反对当回事。一棍一枣子的套着自己老子的心理防线，分明是打定主意他不会狠心阻挠啊。
他把这话同枕边人说了，谁料花泽夫人只觉得自己丈夫愈发不可理喻起来。
“你在外面玩些弯弯绕绕就算了，少把这套带到家里来。不要胡思乱想了，我看，你是跟那些老帮菜打多了交道，都不会真心待人了。”
花泽家家主怀揣着郁闷的心情入睡了，直到次日见到花泽类，这种心情终於有了个出口。
他咬牙：“你是真的觉得我不会反对吗？”
对方叹了口气：“所以我说，就算您反对，我也会坚持的嘛。”
类想起什么，又提醒道：“一会儿您可别吓着她。”
他直接横了类一眼：“你都已经这么护着她了，我又怎么会对她做什么。”
正是因为看到类那样坚持而明确的态度，他反而被亲情的顾忌所束缚起来。
他忍不住又在心里埋怨起花泽类：一点也不信任作为父亲的他，好像他一定会大张旗鼓地反对他们一样。
半晌，花泽类才转过脸：“谢谢您，父亲。”
“谢谢您一直支持我。”
家主大人这才展露笑容。
“应该的。”
这下，儿子的心事应该会彻底消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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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遇到费佳是在横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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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重逢后已成为俊美青年的费佳，安洁惊恐地发现——
她的信仰变质了。
费奥多尔盯上那个小女孩很久了。
传说中的恶魔之龙将给“死屋之鼠”带来更大的破坏力，对方的异能他势在必得。
他自己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年，却亲手把那个脏兮兮的瘦弱女孩拉扯大了。
为她编辫子，为她准备睡前的牛奶，带她领圣餐，做洗礼，甚至把自己的姓氏给了她。
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费奥多尔劝说自己。
他照往常一样祝福她，赐罪她，拯救她，惩罚她。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即使是“罚”也不愿意向她定罪。
“即使是神，也无法指责一位如此虔诚的信徒。”
重逢后，看着眼前异常强大成熟的美貌少女，费佳陷入沈思。
这还是那个哭着往他怀里扑的小女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