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旻化万万没想到,朱亮祖使出的离间计,轻易就将他们内部分化,底下的将领还没动手反叛呢,反倒是孙德崖先对他们下手了。
看著被挟持的妻儿,刘旻化只觉得一阵荒唐,原本大家团结一致,先守住城池,再想办法求援,总还有一线生机,现在孙德崖做出如此举动,那真可谓刨了自己的根基,这下大家都活不成了。
眼瞅著四周包围过来的甲士亲兵,刘旻化顿时心如死灰,就算他能拼死突围,难道还能逃出城外吗,而且自己的妻儿也肯定是保不住的,想要跟孙德崖同归于尽恐怕都做不到。
想到此处,刘旻化顿时绝望说道,“想我刘家十数年前就受孙家恩惠,你孙德崖起事造反,我也抛家舍业的跟随,没想到时至今日,你居然会不相信我,至于你疑我有反叛之心,我也无话可说。
“大丈夫无愧于心,死则死尔,我死了不要紧,只希望你能看在往日情分上,放我妻儿一马,给她母子一条生路。
“至于你孙德崖本人,只希望你今日做下此事不要后悔,日后蒿里相见,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动手吧。”
孙德崖闻言却状如疯魔,浑身颤抖,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他自己做多了亏心事,看谁都觉得别人对他不怀好意,本想试探一下刘旻化,却没想到这人如此坦荡,这一下反倒把他架住了,若不杀此人,岂不恰好证明了自己冤枉好人,猜忌手下大将?犹豫半晌,他还是面带冷笑的说道,“什么无话可说,我看你就是早有预谋而已,事到如今还假惺惺的装什么忠心,动手!”
然而孙德崖一声令下,场中的亲兵甲士却一个也没动,这情况顿时让孙德崖和刘旻化同是一愣,孙德崖顿时警惕的看向一边的亲兵统领屠海,忍不住颤抖的疑问道,“屠海,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屠海闻言却十分恭敬的规劝道,“大帅,老刘是跟著咱们一起起事的,他还是大帅手下第一大将,若真就这么只凭猜忌,不清不白的杀了,难免让底下的兄弟心寒。
“老刘做事公道,平时兄弟们都看在眼里,当初攻下天长县城,更是立下先登之功,平时治军也能服众,若真在此危急之时将他杀了,恐怕不等城外的圣武军攻城,那些滁州、来安、天长的弟兄就得真反了,他怎么会背叛大帅呢,还请大帅三思。”
孙德崖闻言顿时气得发抖,刚想抽刀自己上,却发现屠海的两个兄弟屠槐、屠淀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后,虽然未持兵刃,却一左一右架住了他,俨然是将他控制住了。
屠氏两兄弟也连忙劝道,“请大帅三思!”
“好啊好啊,你们这是串通好了,都打算拿了我去换他鲁锦的官位是吧?”
屠氏兄弟顿时一阵沉默,屠槐、屠淀纷纷看向大哥屠海,准备让大哥拿个主意。
刘旻化见状也是一愣,被人挟持了妻儿,本来他都打算束手就擒了,没想到事情居然还有了转机,这让他立刻看到了希望。
孙德崖则是心里一阵发寒,顿时又强调道,“屠海!当初鲁定的事你也有份!从他家夺来的财货,我可没少分给你们兄弟,难不成连你们也要背叛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让你们兄弟几个带我的亲兵,你就算投了那姓鲁的,真以为他就能放过你们?”
屠海闻言也不争辩,而是恭敬的抱拳躬身道,“大帅,如今大敌当前,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一下,刘兄说得对,不要中了那朱亮祖的离间计,你此时执意杀了老刘,对战局没有半点好处啊,怎可做这种自毁长城之事?”
“放你娘的屁!你若没有跟他勾结,让你两个兄弟来拿我做什么?快放开我!你.”
孙德崖还想再说什么,屠海顿时皱眉挥了挥手,屠槐、屠淀立刻会意,当场找出一顶软帽堵住了孙德崖的嘴。
刘旻化看的一楞一楞的,连忙问道,“屠兄这是?”
屠海顿时蹙眉道,“大帅素来倚重刘兄,我老屠对刘兄的本事也是佩服的,大帅已然被那朱亮祖影响了心智,若真让他把刘兄杀了,恐怕这城中上万将士,还有咱们起事的班底就全都要没了,事到如今大帅已然指望不上,我也不想跟大帅陪葬,还请刘兄主持大局,给咱拿个主意。”
刘旻化深深的看他一眼,没有直接出主意,而是反问道,“那不知屠兄对大帅投靠元廷有什么想法?”
屠海皱眉想了想,才说道,“咱们本就是不服鞑子欺压,这才揭竿起事的,若有一线生机,我老屠当然也不想投靠鞑子,可要被逼的没办法,先苟且一时,日后再叛也不是不行。”
刘旻化闻言当即说道,“若不想投靠元廷,咱们就找不来援兵,那么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了。”
“哪两条路?”屠海立刻问道。
刘旻化又没直接回答,而是帮忙分析道,“咱们城中虽有一万守军,可一路从定远逃过来,虽是扩充了不少人马,但甲胄奇缺,一县之地供养近两万大军,粮草也不算充足。
“内无精锐,外无援兵,俞时良又被生俘,全军覆没不说,连手下军将也降了圣武军,又使城中士气低迷,继续困守孤城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那圣武军不出兵则已,一旦大举出兵就断然没有打不下来就回头的道理,事到如今,军将离心离德,下面还好说,可连大帅现在也不信任咱们,已是被那圣武军吓破了胆,露出疯态。”
孙德崖闻言顿时挣扎起来,口中呜呜作响,却被堵住了嘴发不出声。
刘旻化和屠海同时看了他一眼,两人都不以为意,刘旻化这才继续说道。
“为今之计,守是肯定守不住的,天长县城不高池不深,既无粮草又无外援,原本孙德崖若是不发疯,好好安抚诸将,大家团结一致,咱们还可以守一守,想办法突围求援,可现在,只剩两条路,要么逃,要么降。”
屠海蹙眉琢磨了一会,点了点头,认可了刘旻化的判断,于是又问道,“若是逃的话,往哪逃?”
“分散突围,听天由命,隐姓埋名。”刘旻化实话实说道。
屠海闻言顿时一阵沉默,显然他并不想这么做,孙德崖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当初起事火并了鲁定之后,孙德崖确实分了他不少财货,再说他跟著孙德崖造反,为的就是翻身求个富贵,若是以后都只能隐姓埋名的低调过日子,那他这近一年的时间又在折腾什么?于是屠海又皱眉问道,“那若是不逃呢,城外那朱亮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滁州、来安、天长的都可以降,咱们定远的也能降吗?”
此言一出,孙德崖又瞪著眼睛挣扎起来,屠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他两个兄弟顿时把孙德崖拖了下去。刘旻化这才说道,“尽人事知天命而已,成与不成的总要试试,何不如赌上一把?”
屠海当即问道,“怎么赌?”
“其一,那圣武军穷追不舍,无非是因为鲁定投了他们,还坐上了指挥使,那位鲁帅需要给部将一个交代,所以跟这事有关的,肯定都跑不了,屠兄若想投过去,须得与这事无关。”
屠海闻言顿时皱了皱眉,疑惑道,“那刘兄说的这第一条岂不是就卡住了吗,这么说就没法降了呗?”
刘旻化当即解释道,“屠兄若想与这事无关,首先你得自己觉得与这事无关,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只要你咬死不承认,他们又能如何?”
屠海闻言又道,“可定远来的兄弟哪个不知道,我可以不承认,难道他们不会指认我?”
“要是这些人都没了,还怎么指认你?”
刘旻化顿时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却是惊得屠海瞪大了眼睛,盯著他看了半晌。
不过屠海也没直接表态,而是沉默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其二呢?”
“其二,你还得有大功,还得有讨价还价、安身立命的本钱。”
“怎么讲?”屠海虚心求教道。
“大功当然是要除掉那些定远军将,还要活捉孙德崖,这你刚才也听到了。
“至于讨价还价,安身立命的本钱,当然是手中的军队了,这一战圣武军即便打赢了,他们定然也不会把这些兵全部遣散回家,这乱世之中哪里不需要用兵,自然是要将这些兵收为己用。
“屠兄若能控制这些士卒,为圣武军效命,他们即便知道你也做了定远之事,可一来死无对证,二来又需要用你掌兵,那他们也只能装作看不见了。”
屠海又皱眉道,“那按刘兄这么说,就算真的投过去,不也始终有个把柄在人家手上,他若想翻旧账,那咱们不是生死都在人家一念之间?”
刘旻化却摇了摇头,“不然,有把柄的人才更好用,人无完人,谁还没点小错了,你有把柄在君主手中,人家才能更放心用你啊。
“至于什么翻旧账,只要你自己没有非分之想,没想过再次反叛投敌,那又为何要把这个把柄公之于众呢,握在手里的那才是把柄,扔出去可就什么都没了。
“再说不是还有莫须有吗,就如前朝的岳飞将军,上位者真想杀你的时候,还在乎有没有把柄?随便编个莫须有的罪名,那不是更简单?“只要你投过去后,今后多立功,那今后就算有人想要反复,可也得晓得人言可畏,也得看看大家的情面,你说是不是?”
屠海点了点头,理是那么个理,皇帝真想杀一个人,还怕找不到理由,这么说来,留一个把柄的确不算什么,可是随即他就猛然抬起了头看向刘旻化。
“还是不保险,刘兄也知道此事,可我又不能杀刘兄,还有这孙德崖,人家要活的,把他交出去,他一乱说不就露馅了?”
刘旻化当即道,“那就送个死的,反正只是拿去安抚鲁定那厮而已,你以为人家真在乎什么死的活的?“至于我,屠兄今日救我全家妻儿老小一命,不说对我有恩,我把这事说出去,对我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屠海闻言皱眉思考了半天,半晌才点点头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做?”
刘旻化当即道,“第一,你是孙德崖的亲兵统领,你可以假传孙德崖的军令,把信不过的定远籍军官都骗过来,控制起来。
“第二,你得安抚那些军将麾下计程车卒,最好是将这些人的财货都分发给士卒,拉拢人心,让他们都听你的。
“第三,需得有一人出面安抚那些非定远籍的军官和士卒,财货最好也得分他们一份,别舍不得,留著财也得有命花才行,有了活命还怕将来没财吗?
“第四,你得派一个亲信,最好是你亲兄弟,去城外约降,以示诚意,要跟他们说清楚,献城投降可以,但得让你做指挥使,仍领原伍,城外若答应,你自然可以献城,城外若不答应.“既然他们不给生路,说不得咱们也得鱼死网破了,咱们大不了一死,可只要坚持守在这,怎么也能恶心他们一下,让他们多损伤一些士卒。”
屠海听的连连点头,觉得这刘旻化说的有条有理,还很有可行性,但是等他说完,却是猛然抬头看向刘旻化,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刘兄在军中素有威望,此时此刻,能去安抚那些非定远籍军将的,恐怕也只有刘兄一人了吧?”
刘旻化见状也笑了笑,实话实说道,“我也想活命不是吗,咱们兄弟俩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没有我安抚那些军将士卒,恐怕屠兄也做不成此事,怕是你这边刚把那些定远的军官召集起来,他们那边就要先反了。”
屠海闻言顿时咬了咬牙,“不愧是刘兄,果然好手段,那我就信你一回,成就成,不成大不了一起死,只是要委屈一下嫂子和大侄在这府衙多待片刻了,毕竟我也想活命不是。”
刘旻化平静的点了点头,“是啊,其实从孙德崖和俞时良不和,将他赶出城外的那时,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你我不过都是小水洼中相濡以沫的一条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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