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泊之中倒映出一张桀骜,凶戾的脸庞。
严酷三角眼,双眉倒吊似冷锋,手中一柄腕粗赤铜大锤,大锤上满是钉刺也鲜血。
肩铠上也全是粘稠的鲜血。
皮肤赤红的头生尖角的恶鬼则是倒在地上,胸膛被燃烧的顶梁一般的木头柱子给压着,头颅被敲碎一半,露出豁大的一个血窟窿,死状惨烈。
“将军神勇!”
有将士振奋地说道。
空气中血腥气不散,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耶律大鼎背后一头挥舞利爪的狂暴黑羊则是在徐徐消散开。
“神勇个屁。”
耶律大鼎爆了一句粗口。
“郭药师以一己之力搅动风雨,我却抓不出这一只耗子。嗯……”
声线拉长。
“本将是免不了要吃南院大王的挂落,还有你们这些废物,一个个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耶律大鼎口中不住抱怨道。
他身上的衣衫被毁,赤鬼的鲜血侵蚀裤腿,把青色的布帛给腐烂殆尽,露出山岩般硕大且棱角分明的肌肉。
耶律大鼎感觉大腿上有点痒痒,干脆利落地撕开裤腿,挠了几下,收敛怒意道:“你们几个把这里处理一下,仔细了些,若是有什么线索与郭药师相关,记得第一时间来禀报给我。”
“是。”
一众手下齐声应诺。
正值此时。
有传令官上前道:“禀告大将军,八门将们正分批回来。”
“哦,可有斩获?”
耶律大鼎眉头轻轻挑起,他亦是听闻过一支入境宋军的传闻,说是纵横数州,滑得好比泥鳅一般,各地镇守不同程度吃了小亏。
“……”
传令官默然不语。
“说啊。”
耶律大鼎心头顿时涌出一股不好的感觉来,张口愤怒问道。
“八位门将只回来了四位,状态都不甚好。”
传令兵说完,空气好似多了一股肃杀凝实之气。
耶律大鼎一双眸子瞪大如牛眼,鼻孔喷出一股白气,凝而不散。
“废物,都是废物。”
“统统都是废物!这个也打不过,那个也打不过,我看这个大辽国迟早要完蛋,完蛋!”
耶律大鼎怒目着,双目中险些要喷出火来。
而幽州析津府外。
却是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尖啸之声。
……
两枚毒火天鸦抛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下方的军阵之中。
火光,黄褐色让人头皮发麻的毒雾顿时大片涌起。
“冲锋。”
李吉一声令下,率领奔雷卫发起一轮新的冲锋。
这是离幽州析津府城门附近最近的一个步兵团,是被八门将调来。
不久前与李吉一场厮杀,皆被杀破了胆子。
这会儿纷纷往城中逃去。
踏踏踏。
马蹄轰然响起,奔雷卫一窝蜂地冲杀下去,宛如割草一般斩杀这一支兵马。
夜空下。
苍黑色的草场上绽放开来一朵朵鲜血之花。
绷,绷,绷。
城墙上架起的大弩弩机响起,“撤退!”李吉手中大枪斜指,指向一处黑色山林。
奔雷卫宛若厮杀一阵之后,宛若游龙般随着李吉所指方向而去。
城门前则是留下一具又一具契丹步卒的尸骸。
参与清理李吉这个副将的人员中八门将最终只剩下四个。
而前后两三波兵马,一共陷进去至少得是三四千人。
这还不算沿路打败的契丹大帐贵族,以及一些稍小的部落。
奔雷卫尽管只剩下三百不到的残兵,却也是个个武装到牙齿,刀枪弓弩盔甲一应俱全。
至于每个人手中劫掠的财物,那更是塞满了盔铠。
每一个人的马背上皆是驮着一个黑沉沉的大袋子,里面装的全是劫掠而来的金银珠宝。
另外,数日的工夫纵掠一地,说是把燕云十六州的东面搅了个天翻地覆也不为过。
仔细盘算一番,要是再把檀州城的战损算上。
张叔夜,李吉千骑入境造成的破坏,不亚于辽国输掉一场辽金之间正面对决大战。
说是伤到骨头都不为过。
……
厚重的阴云缓缓散开且向苍茫的原野投下几缕变幻的月影。
一轮残月如钩,凄冷地挂在夜幕一角。
李吉仰头望去发现那一轮月尖好似锋利的狼牙。
一群疲惫的军士打算在密林的西北一带结帐扎营。
一方面是靠近水源,另一方面是北面方便随时能够突围冲杀出去,地势略高。
骑卒们围着粥桶就食,手中则是攥紧着干饼与肉脯。
至于李吉则是端着一碗肉粥,坐在军营西北一侧,整个林中最高的位置。
地上铺就一张草席,他坐在草席上吃着肉干,粥米与寻常士卒无异。
一定要说有什么奢侈的话,那就是草席上还点燃了一炉熏香。
香气极细极直,直往夜空中升腾又好似想着要拴住那钩月的一角。
于李吉而言。
点香可不是为了装逼,而是为了放松疲惫。
一路鏖战下来,哪怕是强如李吉,孤身转战上千里,厮杀不停,骨子里也有一些疲累。
要知道每次有大战,李吉都是冲锋陷阵在最前方。
张叔夜能够一路势如破竹般杀入檀州城前,李吉是首功中的首功。
就在李吉仔细品着熏香气味,放松精神层面的疲惫时,密林深处中一只幽暗深邃的瞳孔蓦地盯了过来。
“是谁!”
李吉呵斥道,寒毛乍起,顺手提起一侧的斩首刀。
刀锋斜指,冷月的幽光穿过树梢打落在刀尖之上。
而在树林中的瞳孔则好似被扼住喉咙的毒蛇。
气氛肃杀,旌旗无风而动。
一众将官几乎是在李吉话音落下的时刻,就抄起了刀剑,环顾四周宛若即将炸毛的群狼。
一把把兵刃上泛起寒芒。
骑卒身上浓稠如水的杀意,肆无忌惮地席卷向密林各处。
“咳咳。”
“别紧张,老夫我是友非敌。”
沙哑且苍老的嗓音响起,一颗轻飘飘的头颅晃悠悠飞来。
森寒的月光下,一颗苍灰的死人脑袋,往刀枪林立杀意沁骨的军阵飞去。
如此场面又是何等骇人听闻。
准确地形容应该是小半颗头颅,因为完整的脑袋明显是被一柄大锤砸过,颅骨内凹,面皮坍塌只剩下一小半。
唯独留下一只完整的眼睛,以及一个咧开的大嘴,嘴中露出尖牙。
另外一点。
这小半颗人头很是干净好似用水清洗过一般。
那张苍老的脸上没有沾染血浆,脑浆什么的。
“你是谁!”
李吉皱眉问道,手中的斩首刀随时能够把这半颗头颅拍成齑粉。
“诸位大将!请容许本人做一个自我介绍,鄙人是金国无双上将军完颜宗瀚的军师——致命毒王·郭药师。”
人头张口说道,苍老的声音中夹着幽幽的风响好似吹起的洞萧。
一众将士不为所动,皆是森然地打量着那半颗苍老的人头。
“一颗能够说话的死人头,有点意思。不过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李吉眉头平复下三分问道,挑起大拇指来。
郭药师眼珠子转动,嘴角趔趄:“不甚清楚,不过以将军的本事,想来很快就能名动天下。”
“鸡同鸭讲,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就想和我谈?谈个屁啊。”
李吉神情一变斩首刀猛地挥出,风响犀利,丝丝缕缕的苍白月光下,好似有一头吊睛白额虎从刀身中猛地扑出,吼!血口张开,朝着那半颗死人脑袋狠狠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