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孒 作品

第654章 风动,云动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绍兴,原属于鲁迅那个周氏家族的一块茶山,数十个农村妇女嘴里哼着歌,十指尖尖采茶忙。

她们的手指纷飞,一片片茶叶飞进籯里,全神贯注,一刻也舍不得停歇。

供销社的同志就在山下等着,采摘的茶叶背下山就能换成钱,有了钱,家里的鸡蛋就舍得拷几个做糖吞蛋给讨债鬼们吃。

类似的场景在绍兴各地,浙江各个产茶叶的县上演着。

浙江广泛种植珍眉茶和炒制好后形如火药的珠茶,这两种茶在北非十分畅销,特别是在摩洛哥,几乎是人人每日必饮,人均茶叶消耗量相当大。

摩洛哥,卡萨布兰卡。

根据《非斯条约》,法国对摩洛哥的海关、财政和贸易拥有完全控制权。茶叶作为摩洛哥人日常消费必需品,进口权被法国垄断,主要从印度、锡兰和中国输入,但进口渠道完全由法国商行掌握。

摩洛哥本地阿拉伯商人和犹太商人通常作为法国商行的代理商,负责茶叶的本地分销。他们从法国进口商处采购茶叶,再通过卡萨布兰卡、马拉喀什等城市的市场网络销售至城乡地区。

佩雷茨商行,法国佩雷茨犹太家族建立的商行,从1912年就在摩洛哥从事茶叶进口业务,如今的掌门人是安德烈·佩雷茨。

韦信华,上林人士,淘金世家出身,在黄金海岸的金矿上淘金三个多月,因为会点英文被调到业务口从事黄金销售工作,干了不到半年,又被调到金海公司,不卖黄金改卖茶叶了。

此时,他坐在佩雷茨商行的办公室,静静等待安德烈·佩雷茨看一封写满他不认识的字母的信件。

许久,佩雷茨放下信件,对韦信华说道:“请能做主的人过来谈合约细节。”

“ok.”

……

黑美人酒家。

馥伶笑了一阵,说道:“孙悟空是美猴王、齐天大圣,冼先生是什么称号?”

“我什么称号也没有,官职倒有一个,皇上还是秦王时,我就在夜枭任职,主要负责后勤工作。比方说天蓬元帅出门公干,我就有义务照顾好高小姐,缺什么要送过去,空虚寂寞要陪伴……”

“哈哈哈。”馥伶失声大笑,旋即捂住嘴,发出噗噗呜呜的声音。

见她两次笑得这么大声,坐在费宝树和冼耀文之间的女给俞涵望了过来,目光在馥伶脸上停留片刻,收回时从冼耀文的脸上掠过,视线放远,未几,眼中流淌一汪欣喜。

如此作态,不是瞧见出手大方的熟客,就是瞧见走心的熟客。

“冼先生,不好意思,来了一位熟客,我过去打声招呼。”

“请自便。”

冼耀文随意地说道,手放到笑岔气的馥伶背上帮她顺气。

他点了馥伶,费宝树点了另一女给慕雪,俞涵是后面自己冲着慕雪来的,在这张桌添双筷子,以此为驴骑着看唱本,没打算要小费,也就不必履行服务义务。

俞涵甫一离开,气刚顺一点的馥伶扭头看过去。

凝视数秒,头扭了回来,咯咯笑道:“冼先生,高小姐香吗?”

“女人哪有不香的。”冼耀文拿起公筷从菜盘里夹了一块猪大肠到馥伶的菜碟,“即使闻着不香,吃着也香。”

馥伶瞧一眼猪大肠,乐道:“被猪拱过也香吗?”

“香。”

冼耀文又夹一块猪大肠,快速送到嘴里,屏息细嚼。

猪大肠来自未去势的土公猪,体内雄激素含量高,会抑制肝脏分解粪臭素,导致粪臭素在脂肪中积累,脂肪没剥去的猪大肠,再怎么氽洗也有一股屎味。

味道很好,吃着有点费劲,嚼透了用黄酒一送,盖一盖臭味,也稀释一下粪臭素浓度。

放下杯子,听见身后传来磁性的男声,“姜小姐真不简单,年纪轻轻就可以将茶叶卖给只喝咖啡和可乐的美军。”

“唐先生,我只是运气好而已,美国大兵想换个口味,刚好被我碰上了。”

“姜小姐不用谦虚,能被茶叶大王称赞,是你真有本事。”

“什么茶叶大王,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休提,休提。”

“姜小姐,唐老的华茶公司是中国最大的茶叶公司,他以前每年出口四千七百公吨茶叶。”

“四千七百公吨?唐先生一个人就出口全台湾的总茶量?”

“对啊,生意正好的时候,运气不好,遇到抗日战争,唐老的工厂、仓库、机器全烧光了,茶厂又搬不走……”

“李先生,不要再说了,往事不堪回首,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还是着眼当下。姜小姐,台湾茶得天独厚,适合做红茶,也适合做绿茶,现在韩战打出了一个北非市场,北非人不跟大陆买绿茶,东洋人的绿茶生产能力还没完全恢复,现在对台湾茶来说,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可是……我们永光只做红茶,从来没有做过绿茶。”

“姜小姐,台湾红茶已经没有竞争力,现在只能拼堆用而已。北非市场还没有什么人知道,要是永光先做北非绿茶,绝对有赚头。”

“唐先生,想请问这个北非市场到底有多大?”

“今年华茶预计出口200公吨,之后每年将以倍数成长,姜小姐,只要我们合作,台湾茶可以把整个北非市场全拿下来。”

“馥伶,你身上好香,用了什么高级化妆品?”听了几嘴,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冼耀文续上话头。

“不是化妆品,是药店配的八白散。”馥伶抬起自己的手让冼耀文看,“我手上原来有斑点,用了八白散淡了好多。”

“八白散是虾米?”

“洗脸洗手用的,金朝的宫廷配方,还有更好的玉容散,慈禧用的。”

“那你怎么不用玉容散,很贵?”

“比八白散贵三倍,一小瓶好几块钱。”

“雪花膏呢,台北卖得很贵?”

“你不知道呀,入关的时候你夫人的化妆品没缴税?”

“没有。”

“都是打开用过的吧?”

“是吧。”

“那大概不要交税。”馥伶压低声音说道:“你是不知道呀,台湾的化妆品加过好几次税,原来买一块钱的化妆品七毛多用来交税,现在想买也买不着了,这个月开始政府不让进口,也不让卖了,想买只能去黑市,贵得吓人,买不起。”

“不让卖,准用?”冼耀文指了指馥伶的嘴唇。

“涂口红不要紧,没人查,烫头发、涂指甲油就麻烦了,被警察看到不仅要罚锾,还要关一天。”

“这么夸张?”

“规定是这样规定啦,但可以破财免灾。”

“哦,原来可以变通,这个有点意思。你说的那些在黑市上卖化妆品的人要是被抓了,能不能变通?”

馥伶撇了撇嘴,“那些人哦,都有大人做靠山,怎么会被抓。”

“这么神气呀。”

美国,剑桥市。

麻省理工,科学图书馆全天二十四小时开放的自习室里,一位脸皮贼厚的华人学生张中谋蹭自习室的电灯,坐在一台打字机前,噼里啪啦地打字。

由于家庭实力有限,其父耗尽积蓄也只能负担他第一年的学费,往后的学费和生活费都要靠他自己赚,他现在就是在专注于赚生活费。

忽然,他闻到一股从身后飘来的烟味,倏地转头,看见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华人。

“中国人?”

“张中谋?”

“我是张中谋,你是?”

“亚当基金,全旭。”

“亚当基金?我没听说过,全先生找我什么事?”

全旭来到张中谋正对的课桌,指了指,“我可以坐吗?”

“请坐。”

全旭甫一坐下,便直入正题,“容我介绍一下亚当基金,亚当基金是我老板冼耀文刚刚成立不久的教育扶持基金,旨在扶持优秀但经济困难的学生完成学业。”

说着,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细则里面都有,张先生请过目。”

闻言,张中谋拿起文件快速翻阅起来。

未几,他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我愿意签约。”

“签约要去纽约的律师事务所。”全旭掏出几张美元和一张名片放在桌面,“下个周末到了纽约打这个电话,我会接你。”

上海。

吴鸿安坐在白雀羚的办公室,同白雀羚的老板顾植民签订代理和代工合同。

代理合同是代表金季代理签订,金季代理未来一段时间会大量代理内地具备竞争力的品牌,大力开拓东南亚市场。

数百万过番客难以割舍的故乡眷恋,可以承载数千万美元的市场规模,而且,随着可预见的日渐沟通不便,这个市场会越来越好,只要占领,未来二十几年躺着赚钱。

代工合同是代表金季物流签订,阅读政策条文比大多数人看小黄文还专注的冼耀文,岂会不知道台湾颁布了《禁止奢侈品买卖令》,禁得越严,卖得越贵,运化妆品去台湾卖有搞头。

台北这边。

在黑美人吃完饭,冼耀文将后面要做的事情提前,让费宝树去拜访鸳鸯蝴蝶派作家陈碟仙的长子陈小蝶。

1915年,陈碟仙三十六岁,那一年的大事是“二十一条不平等条约”,掀起了全国性的抵制日货运动,早两年就有想法生产牙粉同东洋牙粉竞争的他,终于付诸行动建立自己的牙粉品牌蝴蝶。

蝴蝶用上海话发音和“无敌”接近,形成“蝴蝶咬碎金刚石”的宣传口号,剑指东洋金刚牌牙粉。

那几年爱国营销蛮管用,蝴蝶牌很快打出了局面,后来又搞明星营销,蝴蝶牌挤进了化妆品界的三大国货品牌。只不过自打陈碟仙过世,蝴蝶牌每况愈下,陈小蝶无力挽狂澜,便寄情山水,写写画画。

如今他寄居台北以作画为生,她的妹妹留在内地守着即将咽气的蝴蝶牌,费宝树过去是要跟他聊聊借蝴蝶的牌子在台湾一用,怎么说也当过三大国货之一,在台湾具备一定的影响力,比新创一个牌子能更快打开局面。

再说,冼耀文要给出的条件是两成份子,就为了一个炒作素材——蝴蝶在台湾焕发新春,三大国货仅一枝独秀;太子化工老板为人仁义,饮水思源,不恃强凌弱。

话说台湾有三大外销产业,南糖北茶及樟脑,其中茶叶不仅居首,更是其他产业总和,而北茶连在一起指的就是大稻埕,这里是茶厂和茶庄的集中地,一路走去,停仔脚(骑楼)都是在拣茶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