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电 作品

第六十五章 围攻(三十五)

[翡翠渡东南郊]n

[一处无名山岗]n

温特斯让长风尽情撒欢地跑,故意把其他人远远落在后面,一直疾驰到山岗最顶上,方才止步。n

他下了马,在山岗上消了汗,又享受了好一阵新鲜空气,才等到狼狈不堪的梅森,以及一众灰头土脸的随行的骠骑兵。n

“你……下次……要是再这样……”梅森全身骨头都快被颠到散架,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恨不得把肺泡都挤到喉咙外面来,“就别叫我了,算我求你……”n

“您我是一定要带着的,”温特斯大笑,“不过其他人的确用不着。”n

说着,他还斜睨了随行的骠骑兵们一眼。n

骠骑兵们自然是很不服气,但他们又实打实被某人甩开了脚程,只能佯装看风景,识趣地与两位长官拉开一些距离。n

从诸王堡回撤的主力部队,距离翡翠渡,尚有两日的路程。n

而过了翡翠渡,就是新垦地。n

温特斯此番前来,除了梅森学长,原本谁也不打算带。n

没曾想,黎明前偷偷溜出大营的时候,他被在营地外蹲守了一整夜的洛松·久拉给逮个正着。n

好不容易堵住温特斯一次的洛松,说什么也不让一把手只带着二把手就出门。n

他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都把马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硬是让温特斯破天荒地带上了他挑选的卫兵。n

不过洛松拍着胸脯保证,他给温特斯挑的人,各个是好手,配的也是一水的快马,绝不会拖后腿。n

但实践表明,好手之间,亦有差距——当然,其实是快马之间,亦有差距。n

“还是您,出门的时候动静大了,”温特斯扼腕叹息,“我带夏尔和海因里希或是一个人出来的时候,从没被抓到过。”n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n

“不然呢?”温特斯用理所应当的语气地反问,“这次回去之后,麻烦您和洛松少校说一声,别再给我派人了,或是给我派点真正的好手。”n

“得了吧,什么好手能追得上长风?长风放开了跑,哪怕是夏尔和海因里希也跟不上你吧?”n

“那就干脆别派人。”n

“洛松少校得为你的安全负责,”梅森本能地为同僚辩护,“身为一军主将,动不动只带一两个人就在外面乱跑,他都快急疯了,生怕你有危险。”n

“一个人才不危险,”温特斯不以为然,“目标大了,反倒要出事。就咱们俩,不管来多少敌人,我都保您全须全尾地回去。”n

梅森幽幽回答,“须和尾就免了,我还是更喜欢我自己的手和脚。”n

温特斯笑了笑,见学长已经喘匀了气,便不再闲谈。n

“您觉得这里怎么样?”温特斯用手虚指了一圈,踌躇满志地问。n

虽然拼命想要压住嘴角,但是内心的得意之情,依然不受控制地从他亮闪闪的眼眸里溢了出来。n

梅森闻言,打起精神,环顾四周。n

这是一处不大不小的山坡,坐落在翡翠渡东南。n

山坡的顶部就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利器削过一样,很是平坦。n

站在坡顶眺望,隐约能望见翡翠渡的钟塔的铅顶,似乎还能看到粼粼的琥珀河水。n

山坡顶上的平地,过去应该是被耕种过,所以没有长树,但早已撂了荒,如今只剩凄凄荒草。n

深绿色的草毯从坡顶一直铺到坡脚,继而逐渐过渡到这片土地上最常见的针叶森林。n

宽敞平坦的行省大道从翡翠渡一路伸展过来,在经过此处山坡时,优雅地绕了个弯,然后继续向南前进。n

大路对过还有一大一小两座更低趴的山坡,不过以梅森的经验来看,那两座山坡构不成什么威胁。n

“挺好的,”梅森下了马,在山坡上走走看看,“居高临下,视野开阔。”n

他跺了跺脚,大地回以低沉的闷响,“土坡,不是石坡,枪炮打上来,也不用担心碎石崩人。”n

“就是对面那两座土包有点碍眼,挡射界了,”梅森点评道,“不过好在都不大。如果要在这里修一座堡垒的话,正好可以从对面的两座土包取土,顺便把它们挖掉。”n

温特斯点头称是,“我也觉得好,翡翠渡周围的沟沟坎坎我都翻遍了,就这里的地形最俊。”n

“你是什么时候把翡翠渡周围‘翻’了个遍的?”梅森讶然。n

“就这几天,”温特斯自豪地回答,“不然您以为我总往外跑是为什么?”n

瞧见温特斯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梅森都不知道该夸还是该骂,“这活,下次你还是派别人来干吧。”n

“让谁来干?能干好这件事的,一个个都抽不开身。能抽开身的候补生,又连地图都画不明白。而且总得亲眼看看,我才安心。”n

梅森无言以对,目前,新军内部,合格军官已经紧缺到一个人要顶三个人用的程度。n

尤其是在围攻诸王堡的过程中,还损失了大量的老兵和军士,一想到这,梅森的心又灰暗了三分。n

只能指望预备军官们尽快学习成长,再顶上来。n

念及此处,梅森忍不住批评温特斯:“你不教,他们又怎么能会呢?倒是你,你给预备军官们上过几次课?一次都没有吧?亏你还挂着副校长……”n

“知道了,知道了,”温特斯赶忙打岔,“我请您来可是有正经事的……”n

“什么意思?”梅森勃然大怒,“办学不正经?”n

“看地形,先看地形,”温特斯发现自己多说多错,“您也觉得这块地不错,是吧?”n

“是挺好的。”n

“您也觉得好,那我就放心了。”n

“不过,这里好是好,”梅森抠着马鞭上的皮绳,有点不忍心打击温特斯的积极性,“但这里离翡翠渡是不是有点太远了?”n

梅森踮起脚尖看向翡翠渡,目测距离——少说得有十公里。n

“纸笔?”梅森问。n

温特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皮壳已经黝黑的小本子,翻至后面一页,递给学长。n

梅森接过一看,发现温特斯已经把地图都画好了,还标注了周围各处村镇的估算距离。n

梅森对照地图,反复检视后,得出结论,“在这个位置构筑要塞的话,虽然能控制行省大路,但还是很难对翡翠渡形成有效封锁,更谈不上威胁。”n

“除非有能打到二十里开外的大炮,”梅森苦笑,“可那种东西,只在梦里。”n

“没错,”温特斯颔首,“所以我不打算在这里大兴土木。”n

“那你把我叫过来干嘛?”梅森不解,看着故作矜持的温特斯,他嗅到一点危险的气味,“你到底要干嘛?”n

温特斯笑而不语,踏镫上马,高坐于鞍鞯之上,俯瞰着周遭的万物,豪情万丈地宣布:n

“我要在这里,和阿尔达梅——打一仗。”n

……n

[新军大营]n

[中军大帐]n

温特斯在给全体军官开会。n

照例,先通报信息。n

“如果一切顺利,再有三天,我们就能踏入新垦地行省的地界了——当然,前提是能走翡翠渡。”n

一众军官听到这话,都有如释重负之感。从诸王堡一路撤回来,真是给大伙都累坏了。n

好在诸王堡里的联省佬应该也是被打怕了,只敢派几个骑兵,远远地缀着。n

等到新军大部队撤出百里外,才派步兵出城,去接管新军弃守的城镇。n

温特斯拍了板,没有在诸王堡周边的城镇留下部队驻守,连伤员也都带走了。n

其实大伙心里都明白,本来就该这样。诸王堡周围的那些城镇,留人少了守不住,留人多了留不起。n

只是失土之责,谁也没法轻易扛在肩上。n

好在温特斯一向不在乎脸面,也没有道德包袱,他做了主,各郡部队的军官们也就放开手脚干了。n

虽然嘴上不说,但大伙还都有些感激这个小后辈,所以也比较配合。n

于是,从诸王堡到翡翠渡,一路磕磕绊绊有惊无险,新垦地,总算就在眼前了。n

“枫石城那边,没有好消息,”温特斯顿了一下,笑了笑,“但是反过来说,也没有坏消息。”n

他起身,来到地图旁边。n

“敌军的攻势发展到水关之后,就再也没有往前。目前,[范斯高·阿尔达梅]本人的旗帜,依然停留在水关。”n

温特斯用鞭杆指向位于枫石城下游、安雅河与琥珀河交汇处的港口小镇,“但是他本人究竟在不在水关,不确定。枫石城正在想办法弄清阿尔达梅上校在搞什么鬼,但目前还没什么结果。n

“盖萨准将和斯库尔准将一致认为,既然诸王堡的围城已解,那么[坚贞]的主力部队,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停留在新垦地。他们很可能已经后撤至蛇泽,甚至是巴泽瑙尔。n

“进逼枫石城,只是佯攻;水关的种种布置,也只是在欺敌。”n

听到枫石城安然无恙,众军官都松了一口气。n

毕竟很多人的家眷都在枫石城,虽然就算敌人真摸到枫石城边上,枫石城也不一定就会失守,但能不受威胁,自然是最好。n

“不过,恕我不能苟同两位将军的判断,”温特斯话锋一转,“他们的想法太保守、太温和、太低估——当然也可能是高估——范斯高·阿尔达梅了。”n

听到温特斯颇为狂妄的发言,在场一众军官当中,有人皱起眉头,但更多的人却不自觉前倾身体,甚至把胳膊都放到了行军桌上。n

待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于自己,温特斯重重敲了敲翡翠渡,“我认为,[坚贞]的主力,不仅没有撤走,反而前出了。他们就在翡翠渡——或者说,就在随时能够支援到翡翠渡的位置,等着我们上钩。”n

……n

[翡翠渡外的林地]n

广阔天地间,一条大河将大地分成两半,大河的源头可以一直追溯到白雪皑皑的金顶山,冷彻骨髓的冰川融水自山间涌出,一路向下,在[水关]汇入安雅河,然后是镜湖、烬流江,最终化为内海的碧蓝。n

这条大河就是琥珀河,今天,被它分成开的大地,一半叫新垦地,一半叫西林。n

在过去,琥珀河还曾经分开了赫德人与帕拉图人,分开了犁与鞭、弓与剑。n

而现在,它是挡在新军将士回家路上的难关。n

翡翠渡,既是这道难关上的坦途,也是这道难关上的隘口。n

因它连接了枫石城与诸王堡之间的大路,想过河,这里最方便。n

可是眼下,它却在敌人手中。n

一众新军军官不得不把马匹留在树林外,徒步穿过树林,来到城墙附近,只为抵近侦察这座港口小镇。n

单从城外看,翡翠渡大门紧闭,戒备森严,墙边的房子基本都被拆除、焚毁——常规操作,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n

城墙还是老式的,就只是一堵把码头、教堂和有钱人家的房子包裹起来的墙,没有出堡也没有多边形的炮台。n

之前新军控制翡翠渡时,并未下力气改造它的城防,因为没有必要。n

而联省人占领此地尚短,显然也来不及做些什么。n

给一众军官的直观感觉就是:不是很好啃,但是话说回来,哪又有好啃的城墙?所以咬咬牙,应该能打下来。n

温特斯遥指翡翠渡,侃侃而谈,“诸位前辈,不妨想想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一路撤退得这么顺利?没遭遇任何阻拦?也没受到任何追击?”n

此次与他同行七人中,除了梅森和安德烈,其余五人都是白山郡、雷群郡部队的中层军官,譬如洛松·久拉。n

换而言之,在盖萨·阿多尼斯和斯库尔·梅克伦缺位的情况下,只有说服面前这五位前辈,温特斯才能真正拿起这支军队的指挥棒。n

“追击?诸王堡里剩那点人,还有力气追吗?”听到温特斯的话,有人冷冷回应,“阻拦?前面那个不就是?”n

“翡翠渡虽然要紧,但不足以致命,翡翠渡走不通,我们还可以走大钟渡、银鱼渡。”温特斯心平气和地解释,“我说的阻拦,要更危险,来自可以让我们全军覆没的力量……”n

他与前辈们挨个对视,重重吐出一个词,“[坚贞]。”n

森林的风似乎都变冷了,[坚贞],这支行踪莫测的军团,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n

“虽然不知道科尼利斯本部长是怎么跟阿尔达梅上校勾兑的,”有人犹犹豫豫地开腔,“但……有没有可能,[坚贞]只是来给诸王堡解围的?阿尔帕德将军显然比我们更难对付,阿尔达梅上校恐怕也不愿意在我们这里损兵折将,说不定,[坚贞]已经回北岸了?”n

“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走?”温特斯反问,“为什么还要在水关故布疑阵?在翡翠渡分出兵力?目前来看,翡翠渡里,至少有敌人一个大队的步兵,并配置了火炮。”n

“水关的情况很好解释,能多拖我们一时,总是更好的,”先前开口的前辈,并未轻易认同温特斯的观点,但有些事情,显然他也没想清楚,“翡翠渡的话……说不定只是摆摆样子,如果我们发起进攻,他们就会直接撤走。”n

“有这个可能,”温特斯也不直接反驳学长,“但我的想法更悲观一些,我认为翡翠渡是个陷阱,而阿尔达梅上校正在寻找吃掉我们的机会。”n

“既然如此,”一直没开口的洛松·久拉出声,“我们更该绕开翡翠渡,取道上游。”n

“不,”温特斯干脆表明态度:“我不打算这样做。”n

“为何?”洛松眉头紧锁。n

他舔了舔尖牙,“因为我也想找机会吃掉[坚贞]。”rnu2029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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