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左右为难

来到内殿。

皇后的遗体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依旧穿着那身华贵的明黄色凤袍,袍上的金线刺绣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她耳朵上戴着的东珠耳环,曾经熠熠生辉,如今却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黯淡地垂在耳畔。

那张脸依旧端庄,却再无往日的威严,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左胸处插着一把雕花镶钻的匕首,鲜血顺着伤口流淌而下,在地上凝结成小小的一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令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安陵容站在床前,心中百感交集。

“你现在应该已经见到你的儿子了吧?”她弓下身子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下辈子,做一个普通人吧,夫君疼爱,儿孙绕膝,不必再卷入这深宫中的尔虞我诈,也不必再为权势所累。”

说完这些,她站直身子,将手举了起来。

流朱会意,从箱子里取出一副口罩戴在安陵容头上,又拿出两根带子,将她宽大的衣袖束起来,再系上围裙,最后帮她戴上手套。

“剪刀!”

接过流朱递来的剪刀,安陵容找准位置,将衣服裁开,露出伤口,然后握住刀柄,微微用力,将匕首拔了下来。

这是一把用来削水果的刀,小巧精致,刀刃锋利,在宫里很常见,没有什么特殊的指向性。

流朱迅速拿起一个盘子,接住她放过来的匕首。

安陵容又拿起一瓶酒精,将伤口冲洗干净,然后才仔细看过去。

伤口整齐干净,没有外翻,也没有血痂。

这不对劲。

《洗冤录》有记载,生前被刃伤,其痕肉阔,花纹交出。若肉痕齐截,只是死后假作刃伤痕。如生前刃伤,即有血汁,及所伤痕疮口皮肉血多花鲜色,所损透膜即死。若死后用刀刃割伤处,肉色即干白,更无血花也。盖人死后血脉不行,是以肉色白也。

(如果是生前被有刀刃的利器杀伤,其伤口开阔,皮肉收缩不一,花纹交错;如果刀痕处皮肉齐整,就是死后假作的刀刃伤痕。如果是生前的刃伤,就会有血水,以及所伤的创口皮肉上有许多鲜红色的凝血块,伤透动脉管的就会死亡。如果是死后用刀刃割伤的,伤处肉色就干白,而且没有凝血块。因为人死后血液不流通,所以肉色发白。)

安陵容轻轻按压伤口边缘,仔细检查伤口周围的皮肤,发现并没有明显的红肿或出血痕迹,甚至连一点淤青都没有。

显然,这个伤口是在皇后死后才造成的,并非致命伤。

那皇后究竟因何而死?

安陵容的思绪飞快转动,然后说道:“取一根银针来。”

流朱闻言,立刻从工具箱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递到安陵容手中。

安陵容接过银针,轻轻刺入皇后的咽喉部位,片刻后拔出,仔细观察银针的颜色。银针依旧光亮如新,没有变黑的迹象,显然皇后并非死于中毒。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皇后胸口的衣物上。

那里有一块湿痕,像是口水晕染出来的痕迹,已经干涸,却依然清晰可见。

安陵容心中一动,皇后虽在囚禁,但衣食供应从未短缺,她向来注重仪表仪态,绝不可能穿着脏污的衣服。

这块湿痕,显然另有隐情。

她俯下身,仔细端详皇后的面容。

皇后的脸色发青,嘴唇微微张开,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痛苦的神情。

安陵容思索片刻,伸手捏住皇后的下颌,轻轻将她的嘴巴分开。

然后转头对流朱说道:“棉签!”

流朱立刻取出一根棉签,递给安陵容。

安陵容接过,小心翼翼地伸入皇后口中,轻轻转动一圈后取出。

她将棉签举到眼前,仔细查看,只见棉签上沾着些许白色的泡沫。

安陵容心中一凛,立刻又取了几根棉签,慢慢清理皇后的口腔。

待清理干净后,她发现皇后的口腔内壁和喉咙处布满了细密的水泡,有些已经破裂,露出鲜红的黏膜。

口吐白沫,口腔和喉咙被烧灼。

这些症状让她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词——断肠草。

断肠草,剧毒之物,中毒者往往会出现口吐白沫、口腔烧灼、呼吸困难等症状,最终因呼吸衰竭而死亡。

这个词一出现,一股凉意顺着脚底板迅速爬到太阳穴。

安陵容浑身一颤,不由自主退后几步,险些站立不稳。

身后的流朱连忙将她扶住。

这是年世兰死的时候中的毒。

换言之,就是她教给年世兰的法子。

这肯定不会是一个巧合。

她瞬间想到了一个人——齐月宾。

如果此事是齐月宾在幕后策划,那这一切就都能说的通了。

齐月宾了解雍正,知道雍正不会大张旗鼓的查证此事,所以做这件事有恃无恐。而她也了解自己,不会坐视不理甄嬛被冤枉,定然想办法查真相。

她想让自己查出来的真相,就是断肠草。

若她选择隐瞒皇后中毒身亡的真相,将死因归咎于那处刺伤,那自己就成了破坏证据包庇甄嬛的人了,非但甄嬛会受到惩罚,自己也会被牵连。

若她将皇后中了断肠草的事如实禀报,雍正的疑心必然会被激起。他向来多疑,一旦得知皇后死于断肠草,定会联想到年世兰的死因。到那时,年世兰的旧案很可能被重新翻出,而她自己、甄嬛、沈眉庄,甚至更多与此事有关的人,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安陵容坐在凳子上,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心里迅速衡量着利弊。

殿外,雍正和众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安陵容依旧没有出来。

下首的齐月宾,露出了一丝冷笑。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研究安陵容的行事风格,为她量身定制了一个计谋,然后看着她一点点往里跳。此时的她,定然已经心绪大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