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gXFrwz 作品

第28章 妇啼一何苦

第二十八章-妇啼一何苦

几日后,叶忠从京城快马赶来,将小莯认作义女,一起将霍无忌安葬在了城西田庄后山一处山环水抱、明堂开阔的清幽之地。出殡当日,小莯、任参摔丧驾灵,叶忠、叶诚、广信、广仁、符苓、姜望舒、白术、甘草扶灵,后面跟着打醮作法的道士、念经超度的和尚,大小车轿不下百乘,各种执事、陈设、百耍,浩浩荡荡,一直摆出两三里远,路祭官绅沿路设点拜祭,漫天撒下纷飞的纸钱。这几乎惊动了半个建章城,夹路来看的何止上万人。

了却生前事,赢得身后名。

诸事已毕,姜望舒和符苓便动身去找州牧梁衍了。

见小莯上次受的伤尚未痊愈,任参叮咛道:“小莯你就在家好好休养,等养好身体,我再带你出去游山玩水散散心。”

小莯摇摇头:“我不想待在家里,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任参点点头,刚要吩咐备车,却被小莯拉住了,低声道:“就走走。”

任参于是给小莯披上件翠羽织金缎斗篷,又把兜帽围严实了,端详半天确认不会受寒,又令两个小厮捧着暖手的碳炉跟着,方才出了门。此时已值严冬,寒风刺骨,二人信步走来,却见大街上四处流散着各地来的灾民,衣不蔽体,潦倒落魄,小莯不禁掩面。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姑娘猛地扑过来跪倒在二人跟前,只见她衣着单薄,满脸污渍,冻得牙齿不停打颤,嘴里懦懦地说着什么却听不清,小莯赶紧把她扶了起来,脱下斗篷给她裹上,问道:“小姑娘怎么了?你娘呢?”

小姑娘声音大了些:“我娘病了,能……施舍我两个铜板吗?我……凑钱给我娘治病……”

小莯心下不忍:“带我去看看。”

二人跟着小姑娘走到一个四面漏风的破庙里,里面竟聚集了几十号人,到得角落,只见一个面如白纸的妇人躺在一张草席上,裹着一床破絮,已烧得不省人事。见小莯难过,任参赶紧差小厮请来大夫,大夫诊过脉后回道:“受了些风寒,没有大碍。”待煎药服下,妇人悠悠醒转,刚要强撑坐起,又被小莯轻轻扶着躺下,交代好好休息,明日再来看她们,说罢拉着小姑娘行往粥棚。

今日在粥棚维持秩序的是甘草,看见三人,急差人迎至凉棚,又交代给小姑娘盛两碗热粥过来。

“这里灾民好像越来越多了。”任参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粥棚,皱眉道。

“可不是,听说建章城施粥,四面八方的灾民都往这边赶。也就奇了,这往年从来不曾有过的饥荒光景,其他城市竟是一点动作都没有!”甘草愤愤道。

“只怕是和建章一样,被梁衍压下了。”任参冷冷道。

“是啊,知府大人一直不肯开仓,我们青瓦寨运回的粮食已经消耗干净,我和白术商量了,把之前采买的米面填进来,务必要保住粥不能断。万幸妖僧已除,不然再出点什么乱子,我们真就山穷水尽了。”甘草握紧拳头愤然道:“我已上书恩师汇报此事,同时请求弹劾梁衍,他说他会想办法。”

“我农庄的产出可以拿出来。”任参和甘草转过头,却是小莯,正一勺一勺喂着那小姑娘,头也不抬果断说道。

“小莯,那可是你和任参大喜的嫁妆,万万不可!”甘草惊道。

“我意已决,请甘公子明日安排车马到农庄运粮。如果你们不去,我就自己安排车辆送过来。”小莯抬起头注视着甘草。

“我也同意,就这么办吧。”任参伸手握住小莯:“冷不冷?我们先回去加件衣裳。”

甘草见小姑娘身上裹着的翠羽织金缎斗篷,眉间微蹙:“这不是小儿怀金过闹市吗,不妥。”唤人取过两件棉衣,让小姑娘解下斗篷把棉衣穿上,任参方才接过给小莯披上。小姑娘连连叫着“别穿,脏!”挥舞着满是冻疮的小手就要去抢斗篷:“我拿去洗干净了,再给你们送回去!”小莯握着小姑娘的手,俯下身子:“姐姐不嫌脏,姐姐以前和你一样,也是跟着娘亲在外面乞讨。”说着眼圈一红掉下泪来。任参知是小莯想到了亡故的母亲,伸手将小莯揽在怀中轻轻安抚:“没事了,以后你有我!”

次日,二人行至破庙,见小姑娘正服侍着妇人喝药,让身后小厮送上床厚实的棉被。妇人见到二人,又是要拜,二人连连拉住。待扶着靠墙坐下,看今日脸色似有好转,小莯问道:“就你们两个人吗,家里其他人呢?”

妇人潸然泪下:“家夫幼弟都被州牧大人征召了去,一去数月,杳无音信。前些日子县衙衙役又来家中,要征召年事已高的公公,公公惦记着地里的冬麦,无奈翻墙逃走,他们竟抓走了婆婆,说是到军中煮饭,又将米缸里的米尽数倒了去,仅留下柴房里我们偷偷藏起来的一点粮食。后几日公公回来,说打听到建章施粥,让我带小娃过来讨口饭吃,他留下来侍弄冬麦。这病……还要多谢相救!”

二人皆是黯然无语,小莯递过个荷包塞给小姑娘:“里面有些银两,要好好生活,相信一切会好起来的!”小姑娘似懂非懂点点头。

回到霍府,小莯忽然对任参说:“我……想去粥棚帮忙。”

任参一怔,软语道:“很脏很累的……”

“求公子成全!”小莯直视任参双眼。

良久,任参叹了口气:“或者,我们把府里后罩房改成医馆吧,你来打理。这里灾民缺医少药的,也不是个办法,诊金药费你就看着收吧,不收也行。大夫我会去请了来坐诊,药材也不用操心我会采买过来。粥棚那边你想去也可以去,但不要累着,一定要注意身体。”

小莯垂眼谢过,两唇一温,不知何时,任参已吻了过来。恍惚间,听到任参朦胧的话语:“我们明日再去采买些棉衣,就在粥棚发出去。”小莯拉任参衣袖的双手不觉绞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