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三日后,京城传来密旨,同意建造传送阵,城外驿馆事宜,和内卫总府叶忠对接,即刻办理。
“叶忠?”梁衍沉吟道。
“叶忠,京城内卫总府指挥同知,从三品。”袁守成就像一本活字典,什么信息都能信手拈来。
梁衍点点头:“叶忠此人我知道,为人忠厚,又嫉恶如仇,还曾参过我一本。这样的话,不知道配合怎么样。”
符苓喜道:“却是无碍,叶忠叔叔是小莯姑娘的义父,行事反倒更加机密方便。”
梁衍端起茶浅饮一口:“好,那传送阵建造事宜就有劳二位了。”
符苓和姜望舒领命,捻了隐身诀御剑飞至霍府,刚下剑,门口家丁见二人来了,欣喜迎入:“巧了,小莯夫人正在府中。”
小莯听闻二人来了,也急匆匆迎了出来:“公子,姜公子,你们来啦,好久不见!”
符苓见小莯仍是此前清丽装扮,只是更加莹润娇艳了些,便笑道:“这才新婚没几月,任参就舍得让你操劳?”
小莯羞红了脸:“是我自己愿意过来的,他在张罗药材生意,也挺忙的。”
原来这三年来,小莯扩建了医馆,每日除了晨昏定省,都过来医馆这边。又重金请了六位医术高超的郎中坐诊,穷人看病确有困难的,诊金药费悉皆免了,亏空就从田庄的收入里补,自己也跟着学习,已是略通医理,渐入佳境起来。这整个建章城都知道霍家医馆妙手回春,又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外加常常舟济穷苦人家,不知是谁起的头,竟把小莯唤作“活观音”,一来二去就叫开了。任参也因此接触了药材生意,死皮赖脸管任父要了一笔启动资金,经常辗转于各地市场和原产地,现在在药材识别、定级、定价、采买、分销等方面已算半个行家,生意也覆盖了全郡,正往州里延展。
符苓请小莯约任参、白术、甘草有间茶楼一叙,便拉着姜望舒街头信步走走。
街上车来马往、行人如织依旧,歌楼中商女咿咿呀呀唱着小曲儿,酒肆里划拳行令之声不绝,那场饥荒仿佛只是一场清秋大梦,故去的亡魂无声无息,人世间悲喜并不相通。
风光如昨,二人心境却已全然不同。
突然街角转过一辆板车,车上堆满酒坛,拉车的小伙子光着膀子,肤色黝黑,满面尘土,眉眼却似曾相识,待那人将板车拉进酒肆,符苓猛地想起来,这不是清河乡那后生吗,三年不见怎么成这样了。便和姜望舒等在门口,待那人出来一把拉住:“还记得我们吗?”
小伙子惊喜万分,却低头瞧见自己被拉着的满是脏污泥垢的手,忙夺了回来,在裤子上摩擦几次,似乎干净些了,方才又拉住符苓和姜望舒:“恩公!等我去还了板车,想吃面吗,我请客!”
符苓和姜望舒随那人还了板车,便将他带到有间茶楼,在门口那人很是踟蹰了一阵,似乎觉得此等典雅华贵的地方自己不该进去,符苓伸手便将他拉了进去,到得雅间坐下,符苓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来建章了,家里地不种了吗?”
那人搓着双手回道:“我叫徐坚。你们走后,那些地契房契还给了各家,大伙儿拿回田地和屋舍,也算是有了指望,安心过起了日子。赵员外和那些家丁虽是被下了狱,却一直好吃好喝供着,迟迟没有定罪。县衙的人虽未明说,但每次到我家里征收税赋摊派徭役总会比别家重许多。我想着家中尚有老母,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就把地给住附近的亲戚一并种了,请他帮忙照应老母,我来建章找点活路。”
“这样啊,那板车?”
“板车是租的,平日里我就在城隍庙站着,有主顾上来就接活。那儿站着不少像我这样的苦力。”
“那你住哪儿?”
“就在城隍庙墙角,铺几张席子凑活一下。”
“挣到的钱够用吗?能存下一些吗?”
“勉强够用吧,能存下一点儿,中秋、过年带回去给老母家用。”
问着问着,符苓眼眶就红了,姜望舒拍了拍他肩膀,这时小莯和任参、白术、甘草一起走了进来,便点点头带徐坚行至外间,琢磨着茶楼太精细的茶点恐怕不合胃口,嘱咐小鬟去买两碗牛肉面,打三两烧酒,陪着坐了一会儿,待小鬟面买回来,和烧酒一起放在桌上,方对徐坚说:“你先安心吃面等等我们,今天的活儿不用惦记,我们会补偿损失。”见徐坚点头应了,才返回雅间。
雅间里符苓已将清河乡之事悉数道来,又谈及徐坚目今的际遇,众人皆是一阵惆怅。
“这样吧先谈正事,徐坚的安排我已经有想法了,待会儿问问他意思。”姜望舒坐到符苓身边,拍了拍背以示安慰。
符苓点点头,将建造传送阵之事郑重道来,姜望舒也从乾坤袋里取出两个甲马,正是张天师所赠日行千里之宝物。小莯还未及说什么,任参先大嚷嚷起来:“我和小莯可是新婚!哪儿有拆鸳鸯的朋友!”
小莯斜了任参一眼:“正经一些,此事甚重!”任参便缩着脖子不言语了。
待小莯接过甲马,任参又嚷上了:“不行,我也要去!这东西还有没有,也给我一对!”
小莯翻了个白眼:“你学过术法吗?这宝物你会用吗?”任参又呆若木鸡。
四人觉得好笑,只能左右安慰道:“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很快的。”
小莯想了会儿,对任参说:“这样吧,我先去建业城梁府,你骑上快马去京城找叶叔叔,等我建造完梁府的传送阵赶到京城,你应该也差不多到了,到时候我们在京城汇合,等我做完事,一起同游京城,可好?”
任参方才欢喜起来:“可以啊,京城度蜜月!”
如果不是闪得快,小莯的巴掌一定能让他摔下椅子。
符苓想到了什么,对任参说:“任兄,你得空了,帮忙查一下郡里瓷器的生产和贸易情况,可否?”
任参郑重点了点头。
符苓又问白术:“听说你哥哥白芨现在做了兴平县令?”
白术满面愧色:“是啊。三年前施粥赈灾之事后,家里先是要给我运作,我拒绝了,原因是粮食大多是你们从青瓦寨打的,还是甘草冒着危险去运回来的,小半部分是小莯田庄产出,我自己掏钱采买的非常少,加上主意原本是甘草出的,我受之有愧。后来家里就去给我哥运作上了,其实我内心非常反感。”
符苓拍了拍他手:“其实大可不必。反正这些位置总是要人去坐的,你至少心存良善,还可造福于民。不然的话你看徐坚,他那县里的官吏干的是人事吗?位置都被那些唯利是图的人占了,百姓更苦!”
白术低头沉默不语,甘草道:“也是无妨,白术在备战今年秋闱,如能成功中举,明年会和我一起再战春闱。我们希望能名正言顺地去求取功名,而非走捷径。为国为民,理当如此!”
姜望舒点点头:“也好,事贵善始,尤当善终。”
符苓一拱手:“提前恭贺二位高中!”想了想又低头问白术:“对了,白芍她,现在怎么样了?”
白术眉心轻拧:“也是麻烦,她今年十七,已有几家上门说媒的了,都吵着不嫁,说忘不了她符家哥哥。”
符苓沉默半晌,只觉鼻尖发酸,又抬头去瞄姜望舒,见他也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赶紧低下了头。只听身旁甘草道:“问题不大,如果以后年纪大了还不肯嫁人,就府里养着,她开心就好。实在不行,嫁到我这边来,好吃好喝伺候着,保管受不了半点委屈。”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符苓觉得尴尬得有些坐不住了,转头问姜望舒:“方才你谈及徐坚的安排已有想法,却是如何?”
姜望舒微微一笑:“如果他愿意,我们可以带到梁衍军中历练。你看魏刚,也算是成材了。”
符苓点点头,甘草也道:“如果他不愿从军,也可以跟在我或者白术身边,做个书童,和我们一起读读书,学学迎来送往。”
白术也点点头:“倒是不错。”
小莯也说:“也可以跟任参学做生意,或者去我医馆,跟郎中学习医术,看他自己意愿吧。”
众人如此商议了一番,姜望舒便起身把徐坚带了进来,问其志向,将方才几个选择一一介绍了。徐坚思索了一会儿,对众人说:“如果不麻烦,我想跟活观音学医。因为家中老母体弱多病,如果我能学有所成,也不负养育之恩。”
小莯璀然一笑:“好!”说着便向众人一一施礼:“我先带徐坚回去安排妥当,收拾一下,即刻赶往建业。”
任参也起身:“我一起去,送送你,再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