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
符府,清晨,符苓从房中醒来,环顾一圈不见姜望舒身影,目光落在桌上孤零零一个犀角杯上,旁边阴阳环和八仙剑仍整整齐齐放着,竹笛、龙泉剑、乾坤袋已然不见。
符苓胸口如遭重击,急忙起身,见桌上留了张字条:“梁衍今日动身前往徐州,我去随行。照顾好父亲、兄长。保重,勿念!”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曙光中,一着浅豆绿轻衫的少女端着铜盆走了进来:“符家哥哥你醒了,水打好了,洗脸吧。”
符苓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一把抄起阴阳环和龙泉剑冲到院中,强镇心神,急匆匆往太奶奶贴身丫鬟处赶去,对昨日之事问个究竟。
昨日,符苓和姜望舒到太奶奶处问安,见太奶奶仍歪在病榻上,虽有好转之态,但气色大不如以往,符苓心下愧疚,不由得握紧太奶奶的手,落下两滴泪来。
太奶奶颤巍巍想要帮其抚去,却抬不起手来,叹道:“苓儿啊,你先去看看你父亲和兄长,我和望舒说说话,啊。”
符苓拿袖子擦干眼泪,领命出去了。姜望舒上前半跪在榻前,太奶奶也伸手握住,却似无力言语。
良久,太奶奶黯然道:“望舒啊,太奶奶知道你们很好,很好。但符苓兄长只有囡囡一个女儿啊。”
姜望舒垂首不语。
太奶奶依旧握着姜望舒的手,无力摇了摇,长长叹了口气。
“就这样了?”符苓白着脸,慌慌张张问道。
“就这样了。”太奶奶贴身丫鬟回道。
“那白芍怎么在府里?”符苓追问。
“太奶奶病倒后,白芍每日都会过来请安照料。昨日想是看天色已晚,便歇在府里了。”丫鬟回道。
“我去霍府住几日,每天过来问安,有事派人到那边府上找我。别让太奶奶知道哈!”符苓心烦意乱,又叮嘱了一阵,一一看望过太奶奶、父亲、兄长后,便往霍府行去。
到了霍府,迎头撞上小莯、徐坚和大夫正要出门。小莯见他脸色煞白,心神不宁,忙问:“公子,这是怎么了?”
“小莯,你快帮我金铃传讯姜兄,问他跑什么跑!”符苓拉着小莯就往里走。
“别着急,先坐下,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众人到水榭坐下,小莯问道。符苓将两日之事道来。小莯沉吟片刻:“依我看,这事姜公子做得没什么不妥,反倒是,做得很好。”
“很好?”
“人自己的事总要自己去解决的。关要自己过,劫要自己渡,你自己的事自己都不出心不出力,有什么理由和立场去埋怨别人不帮你?”
符苓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不安地搓弄着阴阳环。
“况且,姜公子他已经是最大限度地照顾到你和太奶奶的感受了。还有,保护梁大人安危,不也很重要吗?你是不知道梁大人此番去徐州有多凶险?和孤身入龙潭有何不同?”小莯眉间轻蹙,言辞诚恳。
符苓不觉垂下了头。
“恕小莯直言,公子你这几年被保护得太好了。”小莯垂下眸子,轻捻着袖中的金铃。
“可,他也不能一声不吭就拿走竹笛和犀角杯啊。”符苓颇有些灰心丧气。
“有没有可能是,姜公子也需要排遣和陪伴。”
沉默良久,符苓小声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自己想。”小莯起身拿起药箱,徐坚赶紧接过,领着大夫一起急匆匆出门了。
池塘中莲叶田田,睡莲朵朵,或浮在水面上,或探出些许,凌波傲立,不染一尘。
符苓长舒口气,快步回到符府,问过丫鬟婆子,径直往亭中行去,果见白芍正依在白石栏杆上,红了眼眶,痴痴看着树枝上雀儿嬉戏,几年不见,小丫头片子已长成亭亭玉立的窈窕淑女。
“白芍。”符苓走上前去。
白芍惊闻他过来,急忙偷偷抹了眼泪,换上笑容迎了上来:“符家哥哥。”
“白芍你听我说,你是好姑娘,只是我已心有所属,此志不渝,你也一定会有有缘人在前面等你。别再让你家人为你操心了,早日觅得良婿,符家哥哥也会为你高兴!”符苓直视白芍双眼,柔声说道。
白芍怔住,想要再说点什么,却见符苓勉强挤出个笑脸,转身走开了。
符苓又行至兄长房间,见嫂嫂正将他扶起半靠在枕头上,接过丫鬟手中的汤药,舀起一勺,低头轻轻吹着,试了试药温,方才喂给兄长。
见符苓来了,嫂嫂正要放下药来,符苓轻轻接过,也如嫂嫂这般细致地一勺勺喂服下去。
待喝完药,丫鬟收拾碗勺出去了,符苓关上房门,反身长揖一礼:“哥哥,嫂嫂,我有一事相求,请你们务必答应:着手给囡囡物色个家世清白、心地纯良的上门女婿吧。”
嫂嫂愣住,符兄沉默良久,招手让符苓坐到床边,问道:“你是心意已决?”
符苓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心意已决。”
良久,符兄叹道:“那好吧,太奶奶那边先不急着去说,等日后她身子骨好些了,我们看好机会同她慢慢讲。父亲母亲那边……”
“我自己去说就好。”未等符兄说完,符苓握住兄长双手:“谢谢兄长。好好休养,早日康复!”
入夜,营地。
“符公子您来啦!”一队巡逻的亲卫碰到从八仙剑上跳下来的符苓,欢喜上前打招呼。
符苓收起剑,笑容满面颔首作礼:“姜公子营帐在哪边?”
“姜公子没让设帐,就在自己马车上休息,呐,就是那辆!”亲卫远远指着中军大帐旁的一乘四马大车:“姜公子应该还在梁大人帐中议事。”
“好,辛苦了!”符苓挥手作别,径直往马车行去。
待拉开轿帘轻快地跃上马车,却见轿厢内已有一人,正斜依一角借窗帘缝隙的月光抚卷读书。符苓心下微异,取出夜明珠,却见那人分明是自己模样,锦带玉冠,温文尔雅,腰间佩着竹笛,案上犀角杯里还有未品完的香茗。待发声询问,那人却只“嗯”、“啊”几声,却有分明的“也不是不行”这样的短句,语气和自己一般无二。
讶异中,姜望舒掀帘上来,见到符苓,一脸温柔笑道:“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姜望舒抬手将那人收在手中,化作一个陶土美人像:“今夜月色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