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少焱自然能听出祁敬安话里的意思。
看来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离开的真正原因。
祁少焱脚步微顿,缓缓回头,冷声道:
“利益确实是维持关系的不错手段,但人外有人,你无法肯定自己永远可以掌握绝对的权利。”祁少焱眼眸深深地看着这个早就让他陌生不已的爷爷:“感情才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祁敬安听不进去,心底的火依旧烧着:“我现在要你进来吃饭!”
祁少焱蹙眉,他想走,可是脚下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挪不动步子。
他从小在祁敬安身边长大,他视爷爷为最尊敬的人,可是现在……
过去的一切被击碎重组,可他还是很难作为违背爷爷的事情。
离开祁氏,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狠心的决定。
对爷爷的尊敬和退让,似乎从小就被人刻在他的骨血里。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祁敬安的声音越发冷厉。
祁少焱攥着的拳头微微有些颤抖,他目光落在阮棠的身后。
很想跟上去。
最终却只能转身,面对祁敬安。
“好。”
这个字沙哑又无力。
好不容易才能待在阮棠身边,如今,像个一条马路,却又知未来的路了。
“祁少焱。”
阮棠的声音宛若救星般在耳边响起,回身看过去,她隔着一条马路,正和自己招手。
“吃完饭我们家里见!”
嘴角的弧度难以抑制地勾起,祁少焱望着阮棠,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祁氏老宅。
张婶儿做了一大桌子菜,最终却只剩下祁少焱也祁敬安两个人。
祁敬安夹了一块清蒸鱼送到祁少焱碗里。
“听说你去给阮棠做司机了?”
那块鱼祁少焱没动,只是恹恹地答了句“是”。
“不错的计划,适度服软,有利于促进感情。”
祁少焱只是低头吃饭。
“你心里要清楚,总归是要回来的。”祁敬安道:“这里才是你的家,如果你能把阮棠顺利带回来,自然是最好。”
“带不回来,也不能因为在外面野了太久,而忘记了回家的路。”
祁敬安字字句句都在提醒祁少焱,别忘了自己姓什么。
“您想让阮棠回来,不过是为了祖母绿。”
祁敬安没有否认。
“为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爷孙俩都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有什么不好?”
“可你害死了她母亲。”
祁少焱自己也没想到,这句话会在如此平静的气氛里说出来。
祁敬安拿着筷子的手一僵。
“季宪告诉你的?”祁敬安冷笑:“人到了生死关头,什么胡话都说得出来,他再怎么说也不姓祁,是个外人,你相信他,不相信爷爷?”
祁少焱原本不想反驳,只是祁敬安这毫无悔意的口气实在让他不舒服。
“我和季宪从小一起长大,他对您有多忠心,对祁家有多么死心塌地,您心里明白。”
“这么说,是不相信爷爷?”
祁少焱放下筷子,深吸了口气。
“无关我信谁,只是季宪没有害死南烛生的理由,他和她之间更加没有交集。”
“季宪是为了祖母绿!所以背叛我了吗,只不过是他自己蠢,害死了南烛生,祖母绿也没拿到手!”
祁少焱忍不住冷笑出声,他看着气急败坏的祁敬安,他却更加冷静。
“如果当初季宪真的是为了祖母绿杀人,这次在缅甸,他为什么拿到了祖母绿,不私吞,反而带回来交给您?”
祁敬安:“他带回来那个根本就是假货,这件事情你也知道的!”
“嗯。”祁少焱目光平静:“我当然知道,因为就是我调换了祖母绿。”
祁敬安不可置信地抬眸。
“你说什么?!”
“我说,是我从季宪手里,偷走了祖母绿。”祁少焱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凡的小事,从始至终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对你忠心耿耿,从未变过。”
“祁少焱!”祁敬安猛地拍桌,站了起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怎么能干这种混账事情?!祖母绿是你交给阮棠的?”
祁少焱不语。
如果他知道阮棠活着,一定会还给她。
所以祁敬安这样理解,也没什么问题。
“混账东西!”祁敬安怎么也想不到,背弃自己的人,竟然是祁少焱!
“张婶,拿藤条过来!”
“是我太久没用家规了,你真是无法无天了!”
祁敬安在气头上时,没人敢拦,张婶虽然不忍心,却还是磨磨蹭蹭拿来的藤条。
一鞭一鞭地抽下去,祁敬安丝毫没有手软,黑色的衬衫被一寸寸地抽开,颜色被鲜血染得更加浑浊。
血肉绽开,祁少焱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打到张婶实在看不下去,拼了命也要拦下老爷的鞭子。
她哭得泣不成声,紧抓着祁敬安的手腕:“老爷别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少爷可是您的亲孙子啊!”
祁敬安胸口起伏不定:“就是因为亲孙子,我才无法接受他的背叛!”
祁少焱脸色煞白,衬得那双漆黑的瞳孔,更加幽静深谙:“你不是因为我的背叛而生气,你只是因为和祖母绿擦肩而过,才气愤不已。”
“你还敢说!”
又是狠狠几鞭子抽下去。
饶是祁少焱这种强大的体魄,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他一只手撑着地,绝望的眸子紧闭,却不肯说一句软话。
“你害死她的母亲,我和她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受家规的时候,都远不及说这番话时,带给祁少焱的痛:“阮棠永远不可能成为祁家人,祖母绿也就不可能落在你手里。”
祁少焱声音沙哑,在充斥着血腥味道的房间里沉沉响起:“因为你从一开始就错了,撒多少谎,做多少伪装,都不可能回去了。”
“混账东西!轮不到你教训我!”
祁少焱的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祁敬安气上心头,一脚踹在他身上。
正中祁少焱吃痛的胃。
祁少焱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手掌死死抵着胃部,却没发出一声痛。
“我告诉你。你也姓祁,所有祁家犯下的错,你都得受着!你不是大无畏么,那就去告诉阮棠真相,让她恨你一辈子!”
胃里翻滚着绞痛,可远没有祁敬安这几句话更让祁少焱难受。
祁敬安说得对,他姓祁,无论做多少事情弥补,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屋子里静悄悄的,祁敬安打够了便上了楼,祁少焱强撑着疼痛离开老宅时,正看见阮棠在马路边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