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洛林帝国有三条财政原则,一是降低财政支出、履行消极国家职能;二是对盐铁等自然资源实施垄断专营;三是逐步明确了人口税、地税、商税三大税种。」
「徭役、佃租、契税……凡是人类文明史上出现过的所有收税名目,都可以视作这三条原则的正反组合。」
——《国家财政》,李维·谢尔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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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维当即着手做了三件事。
一是写信给还在莱茵河上晃悠的白马营将士,要求他们脱离大部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荆棘领。
二是在哈弗茨的陪同下召见了阿尔帕德·格兰杰。
正如当初规划的那样,白马山公路的最终目的、是将扼守荆棘领北边门户的格兰杰要塞与荆棘领的腹心、瓦兰城联通到一起。
其中一期工程自白马镇起,终点站就是格兰杰领与伯爵府直属领地的交界地带、原贝法斯特地区、现在的贝法斯特驿站。
想要稳住骑士崔派克,需要阿尔帕德倾力配合。
山地骑士团的调动很难不引起崔派克的注意,特别是考虑到崔派克和当地的军户在骑士团里有不少故交和亲戚。
格兰杰领的私军则要隐蔽很多。
尤其是这次回去之后,阿尔帕德必定要去参加公路二期工程的开工仪式,连调兵遣将的理由都是现成的。
得知原委的阿尔帕德脸色不太好看。
当然,不是针对李维。
更不是因为他有多痛心于贝法斯特的民生疾苦。
而是恼怒于这帮肌肉比脑仁大的骑士的政治迟钝。
一想到自家领地的屁股后面蹲着这么一群“大聪明”,阿尔帕德真的很难高兴起来。
“还请伯爵大人和少君示下,属下现在就可以赶回领地。”
哈弗茨的书房里,阿尔帕德也是当机立断,起身向李维父子俩请示道。
哈弗茨摆了摆手:
“不急,白马山往北的积雪至少要到二月底才能完全消融……你和那些道班组员,还是依照原计划的时间返程。”
哈弗茨说着看向书房墙上悬挂着的荆棘领地图,叹了口气。
经历过河谷镇之战的老人们日渐凋零,年轻的一代荆棘领人对于昔日的惨痛再没了那种刻骨铭心的触动。
他哈弗茨不过四十二的年纪,却已经是北境为数不多还活着的、“经历过上一个时代的老人”了。
向骑士们让渡利益铸就了荆棘领的兵锋,内部的腐败却也随着近些年的战事胜利逐渐抬头。
哈弗茨不免想起了早逝的父兄——比起赶鸭子上架的自己,父亲和兄长大人要是还活着的话……
李维敏锐地察觉到了便宜老爹的情绪起伏,于是摇了摇手边的铃铛,招来管家,微笑着支开了阿尔帕德男爵:
“还要麻烦阿尔帕德大人和法比安管家一起跑一趟,通知列位男爵大人、务必要出席这个周末的晚宴。”
“我的父亲、荆棘领的伯爵大人,将在晚宴开始前的舞会上,向大家公布各家股份去年的分红,并对各家提出的各项请求作出正式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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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阿尔帕德行礼离开,哈弗茨负手走到窗边,又是一阵沉默。
李维也没有开口。
像哈弗茨这样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身处这样的位置,任何所谓的开解都没有一丝份量。
哈弗茨也不需要这样的“软弱”。
李维所能给予便宜老爹的,也就只有这片刻不受打扰的时光。
书房里,唯有沙漏里的细沙滑落声,彰显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末了,终于还是哈弗茨将思念再度淹没在漆黑的眼底,头也不回地轻声问道:
“伽利略的摆钟研究如何了?”
“上次在瓦兰城碰面时,我听你母亲说、那个大家伙还是太笨重了。”
以哈弗茨的智识,自然不会看不出计时工具的价值,尤其是军事价值。
李维收回摆弄沙漏的双手,思索了片刻,望着哈弗茨的背影,斟酌着开口道:
“没什么太大的进展,伽利略本人明显更倾向于探究‘纬度对重力加速度以及钟表精确度的影响’而不是钟表的小型化和投入实际生产。”
“这个类型的法师或者说学者多半都有这个‘毛病’,我也不好太强迫他。”
“不过好消息是,伽利略没什么政治立场,他的亲人也都离世了——现在应该也在返回北境的船队上。”
李维多少还是有点担心哈弗茨“得不到就毁掉”,顺带多说了几句好话:
“我从日瓦丁偷、借鉴来的雕版印刷工艺,老人家已经答应替我们破解了。”
“就等南边的各种材料运回来了。”
“对了,我还带了一根用诺德的铁矿做的铁棍回来,可以和「坩埚炼铁」、「高炉炼铁」制得的成品比照一番……”
……
李维一番絮絮叨叨下来,直说得口干舌燥,润喉的茶水都换了三茬。
哈弗茨这才转过身,下巴微抬,示意李维打开书桌上的木匣:
“你母亲从尤利娅那里讨要来的,昨天晚上才送到。”
李维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好奇,动作麻利地拆开木盒……
厚厚的软衬包裹的,是一蓝一红两瓶光看造型就不同凡响的药剂。
“红色的那瓶是用罗德岛的「世界树」根茎调制的特殊试剂,对「生命药剂」的副作用有一定的缓和作用。”
哈弗茨如是说明道。
李维故作嫌弃地撇了撇嘴,打趣道:
“我要这玩意干嘛?您老人家这是在咒我啊!”
“滚蛋,”哈弗茨踢了李维一脚,又叹了一口气,“我是让你回头把这东西赏赐一点给布里吉斯·纳比。”
“布里吉斯?”
李维小声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搜刮着脑海中的记忆,随即恍然:
“您是说加里·纳比男爵的长子?”
巴格里亚尔村的血案最终牵扯到了加里·纳比的私生子,并由此引出了「khat」草、荆棘领教会和兽人的隐秘。
而为了救下自己那个管不住裤裆的父亲,布里吉斯更是硬挨了兽人一斧子。
虽说事后用「生命药剂」吊住了性命,但「生命药剂」“氪命”的副作用,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也是显露无疑。
见李维想通了其中关节,哈弗茨也是点了点头:
“你出面,比我合适,事情毕竟是你掀起来的。”
“加里·纳比那老东西,据医倌说,估计是撑不到今年夏天了。”
“临死之前,让他了却心中最大的愧疚吧。”
“至于什么收服人心的把戏,”哈弗茨拍了拍李维的肩膀,自豪又欣慰地笑了笑,“玩弄人心不过是旁门左道,我很高兴你能破开这层遮掩权力的迷雾,倒是省了我许多教导。”
“那都是您和母亲言传身教教育得好。”
李维这话确实是出自真心。
“倒是难得从你嘴里听到几句漂亮话。”
哈弗茨也是夸张地掏了掏耳朵,揶揄了几句,这才指了指一旁的蓝色药剂:
“这是凯文·达摩送去议会审核的「永生花」保鲜溶液,你母亲委托尤利娅买了回来。”
“虽说凯文·达摩在荆棘领弄虚作假的动机不充分,但以防万一,咱们家还是得留个后手。”
“把这东西带上,你母亲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李维要做的第三件事,就是要验证一下,凯文·达摩独立制备出的防冻液,和伍德领的「永生花」发酵液之间,有何异同。
而这背后更重要的,则是对李维那“不走寻常路”的魔法能力,再做进一步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