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荆棘领的内忧

接下来的几天,李维没有再出门,也没有着急去见那个来自雪地巫师议会的凯文·达摩法师。

而是待在哈弗茨的书房里,接见了来自各个伯爵府直属领地的税官以及各大商队的管事。

查账,或者说财务审计,以及下一年的预算审批……

这些都是甩手掌柜·哈弗茨丢给李维的“烂摊子”。

别看去年荆棘领攻城略地、掳掠牲畜无算,平添了一笔横财。

单是雄鹰岭和爱蒙塔尔草原上的安抚、移民工作,就抵扣去了将近五分之一。

并且这两个地方在未来五年内都会是需要荆棘领财政持续输血的窟窿。

李维必须要为此预置足够的“专项资金”。

伯爵府开销的另一个大头,则是要反哺在战争筹备阶段、李维从荆棘领各处搜刮来的物资。

就拿粮食损耗来说,在荆棘领境内、一个比较通用的经验公式是——一个标准的辎重营(800人和640头马骡)7天行进200公里,需要车队最大载重量一半的粮食作为人和牲畜往返路途上的总消耗。

这部分物流损耗,在没有水泥路的地方,李维是无论如何也省不下来的。

沿途用了多少存粮,如今就要“还回去”多少。

而“返还”的方式,就是伯爵府这个“中央”和各个地方斗脑筋的地方了。

如果直接从秋收后应该缴纳给伯爵府的粮食里直接抵扣,就很容易出现地方以次充好、伯爵府府库空虚的危机。

反过来说,如果每个地方都要先运粮食来到瓦兰城再运回去……

离得近的还好说,离得远的,那一来一回,属实又是白跑一趟了。

巴格里亚尔村侵占公田的事当初为什么能瞒这么久?

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这地方够远、够穷,缴纳赋税是通过抵扣的途径进行的。

李维之所以要在明面上铺设公路、暗地里推进税制改革,就是要用生产力的发展来冲销这部分的博弈成本。

什么叫作“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力度”?

无非就是人事与财政,外加一台名为“军队”的暴力机器。

而说到军队,诸如烈士遗属的安抚、伤残老兵的安置(以驿站为主)这类的工作开支占比不算太大,却更需要李维事无巨细。

这当中,又尤以白马山以及白马公路一期沿线的驿站最为典型。

作为“改革的试点”,这些地方的“驻村干部”也是被哈弗茨在冬幕节前后派专人护送、接到了瓦兰城。

在杀人灭口这件事上,不管是哈弗茨还是李维,都丝毫不怀疑贵族们“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的“优良作风”。

而李维有将近一半的会客时间,都是在跟这些被自己寄予厚望的“驻村干部”深入交谈。

从驿站每日的作息排班、工作见闻到秋收前后粮食的收割再到各个驿站\/乡村自行组织的冬日基建……

从结果上说,李维是有点失望的——大部分“驻村干部”并不太能准确地回答李维的提问,或者说理解不了李维的意图。

「还是跟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太短了。」

李维心中叹息,这些原本在白马营里相对拔尖的“政工干部”,随着自己的南下,这大半年来思想的进步反而比不上被自己带去日瓦丁的“落后分子”了。

当然,在现阶段,李维还是更愿意将这种错误归因于自己。

“不教而诛谓之虐”,李维打算等南方的大部队返回后,进行一次大规模地思想交流以及职务更替,把现有的这部分“村官”送去他预想中的“干部学校”进行再教育。

等到了那时候,这些人再有什么思想上的开小差,就不要怪李维“言之不预”了。

而抛开基层干部个人的综合能力不足,他们集中反映的几点客观问题也很值得李维重视。

当中最被频繁提及的,莫过于水泥路上的各种交通乱象。

一项新兴事物的出现,往往意味着作为客观事物的客体与人主观的互相磨合。

而对于志在攫取利润的商人们来说,超载、超速之类的违规操作简直是无师自通。

李维前世是亲身经历过“百吨王”的时代的。

由此引发的各种交通事故,反而显得荆棘领的执法层面一片空白、“跟不上版本”了。

要是换成李维前世里某个马姓或者许姓的商人,大抵就要吹嘘一番自己“敢为天下先”、“倒逼改革”之类的“丰功伟绩”了;至于是谁从规划到建设了道路网,这些商人是绝口不提的。

他们不提,李维打算帮他们“想一想”。

而说到商人和执法层,另一个突出的问题则是因伤退伍的骑士的作风问题。

尽管在安置之初就进行过初步筛选,但离开了法纪森严的骑士团,离开了威不可当的哈弗茨伯爵大人,一些骑士“老子打了一辈子仗还不能享受享受”的作派逐渐孵化。

打骂其他差役、道班小组组员已经是“小事”了。

性质恶劣一些的,比如贝法斯特驿站的站长、骑士崔派克,伙同当地的军户一起,暗戳戳地收起了过往旅人的“过路费”。

那些有背景的大商队他们不敢得罪,但在当地军户的支持下,本地的普通农夫就遭了殃了。

李维所推行的驿站制度,反而成了这些人逞威的帮凶。

哈弗茨的书房里,来自贝法斯特驿站的养护道班班长德怀特双膝跪地、声泪俱下,控诉着崔派克的暴行:

“驿站下辖的三个村庄,共计一百八十七户农家,每月必须要上交名为‘道路养护费’10枚铜子,以人头计。”

“平日里有商贩路过、买卖物资,则要缴纳十抽一的‘商业税’;对于那些平日里有意交好的商队,崔派克则有意纵容。”

“村民们今秋缴纳赋税,以麻料、大麦等计价折合货币,用的还是缺斤少两的天平,并缴纳已经被少君您明令废除的‘磨坊使用费’。”

“……凡此种种,但有不从者,平日里摊派的巡逻任务、冬日里疏浚水渠的岗位安排则必定百般刁难。”

“小民这次临行前,”德怀特向前膝行了两步,额头重重地磕在羊毛地毯上,“崔派克扣押了小民全家以及小民的弟弟一家总计十三口人,以此威胁小人。”

“只是小民深受少君恩义……愿以全家性命担保,以上所言,句句属实!”

“请少君为贝法斯特驿站主持公道!”

说到最后,德怀特已经是泣不成声。

事实证明,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确实会“笑”。

李维眼下就“笑得很开心”,嘴唇上咧,露出了狠狠咬住的后槽牙。

“你且放心,”李维起身,走到德怀特的身边,托起这位忠心耿耿的道班班长,温声宽慰道,“公道我会主持。”

“你和你弟弟一家,我也一定会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