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瓦图。
天色微明。
料峭的春风裹挟着铅灰色的晨雾，抚过渡口旗杆上那一面低垂的“四叶草乌鸦”旗帜，激起片片涟漪。
旗杆下，两名正在偷懒打瞌睡的值夜民兵被这寒意冻得一哆嗦，登时醒了大半。
就在两人骂骂咧咧的当口，当值的民兵队长艾伦已经悄咪咪地摸到了两人的身后。
“都给我精神点！”
艾伦暴喝一声，惊得二人原地一蹦：
“巴格斯小镇的运粮商队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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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对于产粮大户来说是一个开仓放种、汰换陈粮、交割买卖的季节。
巴格斯自治城镇就是这样一个富饶的城镇。
小镇坐落于多尔瓦图下游约五十公里处。
每年过了冬幕节，镇上的议员们就会组织商队、采购周遭乡村的富余物资。
这些农产品少部分经陆路卖往上游诸如黑石镇这般贫瘠的地区。
大部分则通过离得最近的多尔瓦图港口，由水路发往各自的买主。
富有经商头脑的巴格斯人很早就发现，粮食这种东西，只能成了规模才有议价权。
有议价权才有利润。
今天又是巴格斯镇的商队抵达多尔瓦图港口的日子。
书信早在三天前就传到了多尔瓦图留守管事伯纳德的手中。
“又见面了，汉弗莱议员！”
“您也安康，伯纳德管事！”
负责组织此次商队远行的巴格斯镇议员汉弗莱与多尔瓦图留守管事伯纳德也是老熟人了。
两人拥抱着寒暄了几句，汉弗莱主动对伯纳德介绍起了身边的生面孔：
“这位是吉姆·哈克船长，巴格斯市政厅出资从南方聘请的资深船长，有十三年的船长资历。”
“这次的八艘钩船就是由他组织并统一指挥的。”
“稍后就会抵达多尔瓦图，有劳管事先生差人领航了。”
船只高昂的持有成本注定了这是一个租赁盛行的行业。
能够吞吐货运的港口同样对水文条件的要求极高。
不巧的是，巴格斯小镇既没有足够的财富维持一支常备的船队，也缺乏适合货物运输的大型港口——这两者本身就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所以才会出现“港口是借用伍德家族的、船队是从南方招聘的、只有货物是自己的”这样一种复杂的租赁关系。
当然，在莱茵河航线上，这样复杂的租赁关系在中小型商队中尤为平常，伯纳德也不以为意：
“没问题，我这就吩咐下去。”
“根据《七加二贸易协议》，这些粮食在多尔瓦图的通关税我就给你减免了，但港口的使用费……”
汉弗莱闻弦歌而知雅意，一脸谄笑地接过话茬：
“我晓得、我晓得，一码归一码。”
说着，汉弗莱冲着自己的护卫使了使眼色，不一会儿的功夫，盖着红布的托盘就被呈了上来。
汉弗莱摒退左右，亲自揭开红布，露出了托盘上五垛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币：
“请管事大人清点。”
望着比往年多出来的两垛金币，伯纳德挑了挑眉，眼中有对汉弗莱识趣的欣赏、有渴望、有犹豫……
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伯纳德最终还是将多出来的两垛金币推了回去，迎着汉弗莱瞪大的瞳孔，重重地敲了敲桌子：
“汉弗莱议员，请您务必牢记，《协议》中关于粮食税减免的前提条件是什么。”
“这八船粮食，请务必要以原价、一粒不少地送到东普罗路斯港口、送到杜邦·汉尼男爵的手中。”
“要是这一路免税通关下来，您却将粮食转卖了它处……多出来的利润只能是您的火葬费了。”
随着战事的推进，维基亚人已经在莱茵河东岸站稳了脚跟。
当初的登陆地点，逐步扩建成了被里奥·萨默赛特命名为“东普罗路斯”的军港。
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物资，从维基亚的全国各地、横跨莱茵河、输送向这个港口。
“东普罗路斯港口”的名头，也随之反向传播开来。
巴格斯镇这八艘船的粮食，买主正是荆棘领外派的杜邦男爵。
南北耕作时令有差，这个季节从南方购买粮食，若是依着《七加二贸易协议》的相关规定，比从北境征调还要便宜不少。
杜邦·汉尼也是抱着试试水的态度，下了这个订单。
伯纳德并不知道李维和梅琳娜的关系，但作为约书亚的心腹，他知道自家主子为了促成《协议》所做的努力。
《协议》的权威，有九分之一是由伍德家族作保的；而伍德家族的这九分之一，大多都要算在力主此事的约书亚头上。
伯纳德不容有失。
“瞧您这话说的。”
汉弗莱是真的有些委屈了，又有些感动，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苦笑道：
“您再借我几个脑袋，巴格斯市政厅也不敢挑战伍德公爵和谢尔弗伯爵的脸面不是？”
“您放心，只要我的脑袋还在脖子上，这八船粮食指定交到那位男爵大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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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的议员和管事攀扯着交情，民兵队长艾伦也没闲着。
他带着手下和几个老庄稼把式、拎着中空的铁签子、在巴格斯商队的粮袋里随机抽查。
交情归交情，粮食的成色、是否夹带了违禁商品……
这些都是港口例行的检查。
“队长，你看，那几个人是？”
有眼尖的民兵扯了扯艾伦的衣袖，冲着商队的末尾处努了努嘴。
顺着手下指示的方向看去，在商队的末尾处，艾伦瞧见了五个身形健硕、身着武装衣、全然不似民夫的汉子，与商队的其他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们五个人之间也保持了微妙的距离——这从他们身边分成了五群的马匹也可以看出一二。
更奇怪的是，这不过区区五个人，却携带了将近三十匹马。
那些驮马上棱角分明的行李袋，更是全然迥异于商队的货物。
随着马背的起伏，更是隐隐有金属碰撞的铿锵之声传出。
见艾伦的目光看来，其中一人也是抚胸行了一个骑士礼，自我介绍道：
“游侠骑士罗宾逊，响应国王陛下的征召令，将去往中部战区前线。”
“看在骑士荣誉的份上，看在全维基亚的荣光的份上，希望能够行个方便。”
「想蹭顺风船还起这么高的调子？」
艾伦心中腹诽，扭头吩咐属下回去禀报。